复苏历64年7月2日
笔尖迅速记录下一大片日常细节,包括今天走路回家用了多少步,呼吸了多少口空气,最后,终于在“秋元”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日记详细记载着:秋元于7月1号下午6点抵达江城,先是去学校门口向一群小混混“友好地借了一笔钱”,可惜他们身上现金太少,凑一起都只够吃一顿拼拼饭,最终在桥洞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又“借”了几批资金坐公交来到附近,吃早餐时与许福发生口角冲突。随后,秋元的一举一动都被精准记录,包括他不小心踩到狗屎后在草地上蹭干净,以及抢了一个假扮瘸子的乞讨者的钱,气得对方想追又追不上。
包括刚才交谈中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停顿、每一个细微的神态和动作,都被详尽收录。
总结:高傲,肆意,但不夸张,心思细腻,灵敏,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两面派。他应该没有说谎,但是不是真相还待定。至于最后的试探,要自己真是个软柿子,他有可能会直接杀了我。
而来这的主要目的,大概率是想再见见他的父母,但很可惜自己也没有说谎,可他接受的很快显得并不执着。
旁边的小音响突然响起有规律的提示音。江夕看了眼监控,毫不意外地发现秋元又回来了。
哪怕教养极好,江夕还是忍不住低声吐出一个与植物相关的单字:“草。”
秋元拎着一袋生活用品,轻车熟路地进了间客房,放下东西后,拿着毛巾就要去浴室。
江夕却拦在浴室门前。秋元双手叉腰,调笑道:“怎么,你在这当门神?我前世虽然当过道士,但可不是神父,对小男孩没兴趣。”
江夕没接这个地狱笑话,只是反问:“你应该也不想让警察知道你的行踪吧?”
秋元推开江夕,关上门后得意地回答:“你也不想被官方注意,所以不会鱼死网破的。再说你又不是白毛双马尾美少女,害怕什么?我先住两天,后面会搬走的。”
“希望如此。”留下这句话,江夕转身离开。
“希望如此~”秋元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
正当秋元准备享受热水澡时,江夕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我的允许下,千万不要进入地下室。否则,后果会很难看。言尽于此。”
这次,秋元没有嬉皮笑脸地敷衍,而是陷入了沉默。
几天后
江夕下楼时,正好撞见秋元鬼鬼祟祟地在冰箱前偷面包。这几天来完全没搭理过秋元的他,第一次主动开口:
“该走了吧。”
秋元尴尬地转身,顺手想把面包往口袋里塞,可口袋太小塞不进去,一不小心面包掉在了地上。
“哎,牢江,不是我说你,别这么小气嘛。好歹我们也是朋友了,多住几天怎么啦?你不会是这么早就开始‘准点起飞’,怕被发现,所以不敢让我住在这吧?”
“激将法对我没用。如果你不想我在房子里装遍摄像头的话,就尽快搬走。”
“鸡酱法?原来你是爱坤啊!”见江夕不接茬,秋元也收起玩笑,正色道,“好了,我已经有计划了,再等几天。”
江夕什么也没说,走过来一把抢回被秋元偷拿的面包,转身离开。
望着江夕的背影,秋元耸耸肩,若有所思地吃起了藏在另一个口袋里的面包,心里盘算着:也该去考察一下他之前的那个提议了。再待下去,他绝对做得出来在厕所装摄像头的事。
不久后,秋元再次来到了之前与那老登互骂的矮墙边。墙不算高,约莫一米六,但对十岁的秋元来说,仍需费力攀上墙头才能看清对面光景。
立在墙头往里瞧,里头是栋外观尚可的小别墅,但大门只是象征性地虚掩着,门板破烂不堪,布满敲砸的痕迹。窗户玻璃被石子砸得千疮百孔,门两侧的对联早已泛黄,仿佛一碰就会碎落。下半截被人暴力撕去,只依稀残留着“狂风摧”、“骤雨打”几个字。
秋元见状不由失笑:“原本该是‘狂风摧打千竿竹,骤雨打残万朵花’,意境挺好,结果就剩这几个字,加上横批‘生生不息’,让搞笑程度又提高一级。这肯定是哪家结了仇来报复的。”
他特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摄像头,这才小心推门进去。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酒气,只见一个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中年人醉倒在客厅的床上。
放眼望去,客厅里垃圾遍地,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物件。一张像是路边摊淘来的折叠桌缺了个角,桌腿悬空,除了那张摆在客厅中央的木板床,这桌子估计就是屋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客厅里东西不多,却显得格外杂乱。瓷砖地上积满灰尘,散落着垃圾、酒瓶,还有几处明显的碎裂痕迹,显然很久没人打扫,而且似乎早已被人“光顾”过,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剩下。
“踏马的,我要是小偷,高低得给他留点——这也太穷了。”
秋元没再往里走——客厅里连把能坐稳的椅子都难找,其他地方更不必指望。他退出来,灵活地攀上门口一棵枝叶茂密的树,找了个既能观察门口、又不显眼的位置蹲好。他在等许福醒来,打算摸清这人一天的作息规律,方便后续计划,顺便也理理自己的思绪。
秋元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和江夕住在一起,至少现在不行。他们之间的信任太少。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虽然算个秘密,但实际用处不大。
在这个连“坤坤”都能当武器的世界,穿越算不算稀奇还真不好说。
正常人不会相信一个十岁小孩空口无凭的离奇故事。他去江夕那儿住两天,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试探江夕是否和自己同类,或者接触过类似的存在。
且江夕是没理由出去乱说的,毕竟他自己也太特殊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简单,似乎也从未刻意掩饰。
虽然这个世界的小孩普遍比秋元前世那个世界的更早熟、更聪明,或许与灵炁滋养有关,但江夕显然已远远超出这个范畴。
无论对错,建立完整的三观是需要时间的。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江夕显然已形成了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
和前世那刷了几天,短视频就天天在那,“压力,压力。寄你实在是太美。”的小学生可谓是天壤之别
“所以,‘替身使者’真的会互相吸引吗?”秋元思绪飘了一下,随即拉回,“跑题了。”
综合这几天的观察,他判断江夕和自己并非同类,也应是第一次遇见穿越者。
秋元前世稍微学过点心理学,虽未入门,但他对自己的直觉判断向来颇有信心,或许他天生就有几分洞察人心的天赋。
正常人谈论一个话题时,大致有三种状态:感兴趣、不感兴趣,或是了解这个话题。对话题的了解会极大增强倾诉欲,甚至比单纯感兴趣更让人滔滔不绝。
而江夕在那次对话后便不再搭理他,那种嫌弃……不像演的。
“草,我干嘛费劲琢磨一个十岁四眼仔的心思?”秋元忍不住低骂出声,“前世寻思怎么嫖完不给钱的时候,都没这么烧脑过。”
既然江夕不是穿越者,那他身上的秘密就更多了。被某个转世重修的老妖怪夺舍了也不一定,可灵气复苏都不满百年啊。
秋元随即打消了这一离谱猜想,不过就目前来看,江夕对自己并无恶意。
而秋元现在最大的秘密,就是【元神】,这是他特殊能力的根源。这个世界共有三大普及开来的修炼体系,分别是【魔法】、【炼体】和【元神】。
教科书上说,元神是由思想和意志凝聚而成的,但“思想是怎么凝聚的”、“要想到什么程度才能觉醒”,这些关键问题却一点没讲明白。
不过这些眼下都不太重要,有枪和会开枪就行了,至于枪是怎么造的,以后慢慢了解也不迟。
问题在于,觉醒元神的年龄虽然一直在提前,但目前官方记录中最小的觉醒者也有19岁。自己一出生就觉醒元神,这实在说不通。
好在自己的元神表现很像魔法,只要不展露太多,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10岁就能使用元神太过离奇,但若有人教导,掌握些无阶基础魔法倒不算太难。只是国家严禁教导未成年人修炼,大多都是父母敢手把手偷偷教点皮毛。
过早被人发现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目前还没有暴露的必要。
现在的修炼倒没什么瓶颈可言。其实就是没事吸收吸收灵炁,练练五行掌控和一些特殊用法。另外两种体系则完全没入门。
学校老师都强调要等到成年再开始系统性学习,否则在发育阶段很容易练岔炁。
而且与幼时相比,修炼速度会越来越快,这可能与身体发育有很大关系。所以在接受系统性学习前,修炼之事不能操之过急,留下隐疾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许福的事,也不可能江夕说什么就信什么,总得亲自了解一下实际情况。
下午4点左右,许福出门了。他一路走走停停,路人投来的目光有鄙夷、同情、嫌弃、害怕,唯独没有一丝善意。
许福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早已麻木到习以为常。
走过一段不远不近的路程,他来到一所小学门口。学校规模不小,教学设施都很新,应该是刚建成没几年。这个点似乎快到放学时间,周围有不少家长在等候。
随着老套的放学电铃声响起,一群群人类幼崽如同被关了一天终于能出门撒欢的哈士奇,兴奋地边跑边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群从蜂拥而至变得稀稀拉拉,最后只剩零星几个。许福始终没等到女儿,能看出他越来越不耐烦。他想再抽根烟,可打开烟盒才发现已经空了。
“草!”许福忍不住大骂出声。
吓得旁边小学生一惊,连忙跑开。
“许鑫!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许福在校门外大喊。他想直接闯进去,却被保安拦了下来。许福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看到保安腰间别着的“平心静气棍”,只好老实停下。
转而在门口继续大喊,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很难想象这是在叫自己的亲女儿。“换个角度想想,至少她还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不像前世那些晚上看不清肤色的,那是真·小蝌蚪找爸爸。”秋元心里暗想。
终于,在六点时,一个女孩被校内巡逻、准备关门的保安带到了保安室。她的衣服很旧,歪歪扭扭的补丁十分显眼,长发垂至腰间,额前刘海几乎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从发丝缝隙间隐约瞥见一点目光。
许福急忙大喊:“她就是我女儿!你这个杂种快过来!”
保安显然了解些内情,这次没再阻拦许福靠近。他一把揪住女孩的耳朵往上提,污言秽语接踵而至。但女孩没有坐以待毙,她拼命扭头想咬许福的手。
许福躲得快没被咬到,气得抬手就要往女孩脸上扇,可见保安眼神不善,又悻悻放下了手——估计以前在保安身上吃过亏。
许福嘴里不停嘀咕着听不清的“吉祥话”,硬拽着女孩的衣服就往家的方向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