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魏天平二年的夏天,比往年更为燥热。烈日炙烤着郯城的青石板路。然而,比天气更热的,是城中百姓口中关于那位“季东家”的种种传闻,以及“共济会”各家商号日渐红火的生意。
司徒翠花留在了山谷里没跟回来。季达对她的意图心知肚明,只是吩咐石头多关注一些,给予她一切便利,便将她“遗忘”在了谷中。他乐见其成——无论她出于何种目的,能为山谷培养几个特殊人才,总是好事。翠花则彻底沉浸在“毒牙教官”的新角色中。她依旧只在季达偶尔来谷中视察时,瞬间切换回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演技浑然天成,仿佛“毒牙教官”是另一个人。
数月过去,潜龙谷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持续吸纳着四方流民。又有近千逃难者通过各种渠道涌入谷中。经过严格甄别和整编,山谷的常备武装力量已悄然扩充至一千五百人,且装备、训练远非朝廷军队可比。他们分散隐匿于云蒙山深处,轮番值守、训练,默默积蓄着力量。
郯城车马行内,高昂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兴致勃勃地“指点”了车马行伙计们数月,却发现这些好苗子对季达的忠诚度极高,任凭他如何暗示从军的好处,甚至许以官职,这些人也只是憨厚一笑,搔着头说:“高将军好意心领了,俺还得跟着东家干活。” 高昂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那姓季的小子当免费教头使唤了!
一股被“白嫖”的郁闷感涌上心头。这日,他趁着季达又出门做生日(实际上季达回了山谷),愤愤地溜进季达平日在车马行休憩的厢房,翻箱倒柜的从墙角一口不起夜的柜子中找到三坛泥封完好的特酿“烧刀子”——那是季达亲手调制、口感最为醇烈、平日都舍不得喝的珍藏。
“好你个季达!让老子给你当苦力!”高昂嘀咕一声,毫不客气地将三坛酒尽数打包,扛在肩上,对着空屋子悻悻道:“这算工钱!老子不伺候了!” 说罢,翻身上马,带着亲随,头也不回地奔出郯城,回他的沂州府城继续“混日子”去了。临走,还顺走了马厩里最好的那匹备用马。
季达回来后,得知高昂不告而别,还“顺走“了特意为高昂准备的酒,哭笑不得,却也并未在意。这位大哥,性情耿直,可用,但并非当下必须。他的离开,反而让季达更能放开手脚处理郯城内部事务。
“郯城工商发展共济会”在和季达的指挥和杜衡、万福的精心操持下,已彻底步入正轨。首次由“季记”牵头、各家按份额入股的“沂州锦”与“烧刀子”外销项目,获得了远超预期的丰厚回报!
当沉甸甸的银钱按照章程规定,公平地分到各家掌柜手中时,所有的疑虑和观望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前所未有的信心!
“真…真分到了!比俺自家折腾半年赚得还多!”
“季东家…厚道!”
“跟着季东家干,有肉吃!”
商会成员的积极性被彻底点燃。以往需要万福、杜衡反复游说甚至略带强制推行的统一采购、标准制定、渠道共享等举措,如今变成了各家主动询问、争相参与、严格执行。郯城原本散乱、内耗的商业生态,在“共济会”的框架下,迅速整合成型,效率大增,竞争力肉眼可见地提升。
丝绸、美酒、山货、药材…打着“郯城共济”印记的货物,开始更成规模、更有组织地流向州府乃至更远的市场,换回滚滚财源。郯城街面,因商业活跃而愈发繁荣,税收入增加(虽然大部分隐性流入季达手中),普通百姓也能找到更多活计,日子似乎真的好过了一些。
这一切,都被归功于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季东家”。他的声望,在郯城及周边地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们交口传颂着他的“仁义”、“厚道”、“手段通天”、“背景深厚”…虽不知其具体样貌,但“季东家”三个字,已成了郯城实际上的定海神针。甚至有人家中孩子夜啼,老人都会吓唬:“再哭!再哭季东家就来把你抓去干活!” 孩子立马噤声,效果奇佳,让人哭笑不得。
随着商业布局的稳固和民间声望的鼎盛,季达的目光,再次转向了郯城的武力。
县尉刘莽“被押送沂城府时被劫失踪”后,其副手王敬(字德威,此前为队正)在季达的支持和高昂“背书”下,暂代县尉之职已数月。此人原本只是个不得志的低级军官,有些能力,却因不擅钻营而备受排挤。这次被季达新人一手提拔,又教了他很多军事,这让王敬代~县尉对季达感激涕零,加之亲眼目睹了季达翻云覆雨的手段和深不可测的实力,彻底已死心塌地,成了季达在官面上最忠实的代言人。
这一日,季达将王敬召至季府书房。
“德威,县兵现状如何?”季达直接问道。
王敬面露难色,恭敬回道:“回东家,情况…不甚乐观。原有兵额五百,实缺近百,空额严重。剩下四百余人,多是市井无赖、老弱病残,纪律涣散,器械破旧,战力…聊胜于无。若要指望他们保境安民,恐怕…”
季达毫不意外,淡淡道:“既如此,留着也是浪费粮食。即日起,着手整编。”
“整编?”王敬一愣。
“全部裁汰。”季达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老弱给笔遣散银钱,令其归家。青壮且无劣迹者,经考核可暂补充入共济会护卫队。劣迹斑斑者,一律清退,若有不服或滋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敬心中一凛,立刻道:“属下明白!可这空出的兵额...”
“空出的兵额,”季达继续道,“从…山谷青训营调人补入。装备、饷银,按新标准发放,不足部分由‘基地’专项支应。我要的是一支能打得赢、不怕死、绝对听令的新军,不是一群摆设。”
王敬闻言大喜!这意味着他将拥有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虽然名义上还是县兵,实则已是私军!“属下必不负东家重托!”
“整编完成后,进行一个月强化训练。”季达手指点在地图云蒙山北麓区域,“然后,拉出去,剿匪。”
“剿匪?”
“嗯。北面黑云寨、秃鹫岭那几股土匪,平日里劫掠商旅,祸害乡里,正好拿来给新军见见血,练练手。”季达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顺便,也试试李槊先生他们弄出来的新家伙,好不好用。”
王敬兴奋地抱拳领命:“是!东家!定将那些杂毛土匪一扫而空!”
一场针对郯城最后官方武力的无声换血,就此展开。王敬雷厉风行,借着季达的绝对权威和“山谷”的财力、装备支持,迅速推进。裁汰旧兵的过程虽有些许波折,但在绝对的力量和银钱攻势下,被平息下去。一支由山谷精锐为骨干、重新招募可靠青壮填充、装备精良、粮饷充足的新式“县兵”,正在悄然成型。
季达站在郯城城墙上,望着窗外熙攘的郯城街景。商业、民心、武力…所有的碎片,正被他一步步拼接完整。
郯城,这座边陲小城,已然彻底打上了他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