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芊墨与柳府约定送货的日子,三十斤卤味必须准时、保质保量地送到。
天还没亮,芊墨便早早的起床,开始忙碌。
她仔细检查着已经卤制好、浸泡在浓郁汤汁里的卤味。
猪大肠红润油亮,猪肝色泽深沉,猪心、猪肺吸饱了精华,散发着令人垂涎的复合香气。
她用新买的油纸仔细分装、捆扎好,然后整齐地码放在干净的几个背篓和篮子里,准备用骡车运到镇上。
晚禾也起了个大早,帮着娘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小脸上满是认真。
她知道这些卤味很重要,能换来盖新房子的钱。
直到太阳初升,她们俩才忙的差不多。
就在母女俩准备出发去镇上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迟疑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刻意放柔、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女声:
“大嫂……晚禾,你们在家吗?”
芊墨抬头望去,只见沈冬儿正站在院门口,手里还举着两串红艳艳、亮晶晶的糖葫芦。
她今天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穿了一件半新但颜色鲜亮的葱绿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堆着有些僵硬的笑容。
晚禾一看到沈冬儿,小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下意识地往芊墨身后缩了缩,大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疏离。
她可没忘记,这个姑姑以前跟着祖母,没少用白眼翻她,骂她是“赔钱货”、“小贱种”,虽然没动手打过,但那冰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比打在她身上还让她难受。
沈冬儿见芊墨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并不搭话,心里有些发慌,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进院子,将手里的糖葫芦往前递了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和善:
“晚禾,看,姑姑给你买糖葫芦了,可甜了,快拿着!”
那糖葫芦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甜丝丝的气味飘散开来。
若是以前,晚禾看到这个,眼睛肯定会发亮。
但现在,她只是紧紧抓着芊墨的衣角,把小脸埋在娘亲身后,闷声闷气地说:
“我不要。”
沈冬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继续赔着笑:
“哎呀,你这孩子,跟姑姑还客气什么?快拿着吃吧!”
晚禾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娘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而且……而且你以前都不给我吃的,还骂我……”
孩子直白的话语像一根针,戳破了沈冬儿伪善的面具。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举着糖葫芦的手收回来不是,继续递着也不是,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芊墨将女儿护在身后,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沈冬儿,终于开口,声音疏离而客气:
“冬儿姑娘有心了,不过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这糖葫芦,你还是拿回去吧。”
她称呼的是“冬儿姑娘”,而非“小姑”或者更亲近的称呼,其中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沈冬儿听着这声“冬儿姑娘”,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嫂这是根本没打算认她。
她讪讪地收回糖葫芦,眼珠一转,将两串糖葫芦直接放在了院里的新桌子上,强笑道:
“大嫂,你看你……跟我还见外。这糖葫芦我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了,就留给晚禾尝个鲜吧。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生怕再多待一刻,会被芊墨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看得更加无所遁形。
这第一次试探性的接触,比她预想的还要艰难。
她原本想着靠一点小恩小惠拉拢晚禾,再慢慢接近芊墨,没想到第一步就踢到了铁板。
看着沈冬儿仓惶离开的背影,晚禾才从芊墨身后探出头,小声说:
“娘,我不喜欢她。她以前对晚禾不好。”
芊墨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
“娘知道。晚禾做得对,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东西,我们可以不要。”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两串孤零零的糖葫芦,没有去动。
有些伤害,不是区区两串糖葫芦就能弥补的。
沈冬儿突然转变的态度,背后必然有所图谋,芊墨心里门儿清。
她不再耽搁,将卤味搬上骡车,抱着晚禾坐好,一挥鞭子,骡车便稳稳地朝着镇上行去。
相比于应付沈家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努力赚钱,给自己和女儿一个更好的未来,才是正理。
第二日,清晨。
芊墨正在院子里清洗新一批的猪下水,为接下来的生意做准备。
经过柳府订单的成功交付,她对卤味生意更有信心了,打算扩大经营。
这时,院门口又出现了沈冬儿的身影。
与昨日拿着糖葫芦的刻意讨好不同,今天的她,脸上带着一种泫然欲泣的委屈和懊悔,眼睛微微发红,像是哭过一样。
她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不敢直接进来,只是看着忙碌的芊墨,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
“大嫂……我……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芊墨手上的动作没停,连头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冰冷井水冲洗着猪大肠,发出哗哗的声响。
沈冬儿见她没有立刻赶人,心中一喜,连忙快步走进院子,在离芊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开始了她的表演。
“大嫂,”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我今天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以前……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听信了娘的话,跟着……跟着做了很多对不起你和小侄女的事。
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我现在想起来,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芊墨的反应,见芊墨依旧面无表情地搓洗着猪大肠,心里有些没底,但戏还得演下去。
“大嫂,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她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着娘一起骂你,不该对晚禾不好。
求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那时候年幼无知吧!
我们……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啊,血脉亲情是断不了的,以后我一定把你当亲姐姐一样敬着,把晚禾当亲侄女疼着!”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换个不知底细的人,恐怕真要被她这“真诚”的忏悔打动了。
然而,芊墨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平静无波地看向她。
那目光清澈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的表象。
“说完了?”
芊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感动。
“说完了就回去吧,我还有很多活要干。”
沈冬儿愣住了。
她准备了满腹的说辞,设想了好几种大嫂可能的反应——或是冷嘲热讽,或是被她感动得冰释前嫌——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彻底的、无视的冷漠!
“大嫂,我……”
她还试图再说些什么。
“冬儿姑娘,”
芊墨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我如今带着晚禾过得很好,也不想再与沈家有什么牵扯。
各自安好,便是最好。请回吧。”
说完,她不再看沈冬儿一眼,重新低下头,专注地清洗着手中的食材,仿佛沈冬儿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沈冬儿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心准备的眼泪和说辞全都憋在了心里,化为了难堪和一股压抑的怒火。
她看着芊墨那副油盐不进、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终于明白,自己想靠“亲情”牌来拉拢关系的打算,恐怕是行不通了。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一跺脚,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只是那背影里,少了昨日的仓惶,多了几分不甘和怨怼。
芊墨听着脚步声远去,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沈冬儿这点道行,在她面前还不够看。
想利用她?门都没有。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手里这盆即将变成美味的猪下水,以及如何尽快攒够钱,实现盖新房的梦想。
至于沈家那些是是非非,她懒得理会,也绝不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