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范媤垚,她精心计算让她去“利用”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她所能理解和掌控的范畴?谁会相信?只怕话未说完,就会被当成精神错乱的疯子,被送进精神病院进行彻查!
就在她被这混乱而痛苦的思绪反复煎熬,几乎要被内心翻腾的情绪撕裂之时,门外再次传来了轻微而极富规律的敲门声,如同精准的钟摆,打断了她濒临崩溃的思绪。
“苏小姐?”是一个温和而恭敬、带着职业化疏离感的中年男声,苏颜辨认出。
是这栋如同迷宫般别墅的管家,“先生临行前特意吩咐厨房,为您精心准备了早餐。您是需要在房间内用餐,还是到楼下的餐厅?”
先生……他口中恭敬称呼的“先生”,指的究竟是那个皮囊意义上的李慕阳,还是……那个内里恐怖的、名叫秦峰的灵魂?苏颜混乱地想着,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纠缠不清。
她张了张嘴,想说不用,没有胃口,但干涩得如同沙漠般的喉咙却只能发出一些嘶哑模糊的气音。
她用手撑住冰凉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呆坐和情绪上的巨大冲击而麻木僵硬,如同不属于自己一般,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酸麻感。
她扶着墙壁,像初学走路的婴孩般勉强站稳,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肺部那浑浊冰冷的空气置换掉。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平稳一些,尽管声线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微颤:“我……我知道了。谢谢。我等下……自己下去就好。”
“好的,苏小姐。早餐会一直为您在餐厅温着,您随时可以享用。”管家礼貌地回应,脚步声如同他来时一样轻微规律,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门外重新恢复了安静。
但苏颜却依旧像一尊雕像般靠着冰冷的墙壁,没有动弹。
她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独处的时间,来慢慢消化这足以颠覆任何人世界观的认知,来重新、更加谨慎地评估自己此刻危险而诡异的处境,来思考……那迷雾重重、吉凶未卜的未来。
她挪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到那面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阳光灿烂、熙熙攘攘、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世界,车水马龙,人声隐约,一切如常运转,仿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都未曾发生。
可苏颜知道,属于她的那个微小世界,从她在门后清晰地听到“秦峰”这个名字开始,就已经彻底崩塌、重组,变得面目全非,危机四伏。
那个男人,不再是她之前所以为的、可以简单用“纨绔”、“强势”、“恶劣”来形容的李慕阳。
而是一个背负着死亡秘密、承载着庞大商业帝国过往恩怨、动机成谜、危险程度呈指数级攀升的重生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常理的颠覆和挑战!
而她和他的关系呢?那份看似平等、实则充满胁迫的合约;那个被单方面宣布“存档”的、关乎身体与灵魂的荒唐游戏。
在这惊人而恐怖的真相面前,又该被置于何地?她是应该趁他远在燕京、无暇他顾之际,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付出巨大代价。
也要逃离这个越来越深、越来越诡异的漩涡,回到她虽然艰难却至少正常、安全的世界里去?还是……
被迫继续留在这个危险的“秦峰”身边,像一个走在万丈悬崖边缘的盲人,去面对那完全未知的、可能更加黑暗和恐怖的未来?父亲的公司和债务,像一条无形的锁链,依旧牢牢地拴在她的脚踝上。
阳光有些刺眼,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遮挡在额前,指尖触及皮肤,一片冰凉,没有一丝暖意。
她想起他离开时,那看向她的最后一眼,冷静、深邃,乃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酷,仿佛早已看穿了她所有的恐惧和挣扎;她想起王虎电话里那句掷地有声的“您本来就是秦氏的魂!”。
一个能够从戒备森严的监狱“死亡”中离奇归来、正在冷静谋划着夺回千亿商业帝国的男人。
他的心机该是何等的深沉似海?他的手段该是何等的狠辣果决?他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真实目的,又该是何等的令人不寒而栗?
她,苏颜,一个普通得如同沧海一粟、除了年轻和尚可的容貌外几乎一无所有的女人。
真的有能力、有勇气在这样的存在面前周旋,去玩一场实力悬殊到绝望的游戏,甚至……去思考那原本就显得荒诞无比的“值不值得”吗?
理性的答案,清晰而残酷地指向否定。
可是,现实的重压,那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家族责任,那份白纸黑字签下的合约……
她真的有资格、有资本去选择那条看似安全的逃离之路吗?逃离之后,父亲怎么办?苏家怎么办?那个名为秦峰的男人,会如此轻易地放过知晓了他最大秘密的她吗?
她望着窗外那片蔚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却仿佛遥不可及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绝望地感受到。
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无形而巨大、坚韧无比的蛛网之中,织就这张网的,是一个来自幽冥彼岸、名为“秦峰”的、危险而强大的蜘蛛,而她,只是一只孱弱的、拼命振动翅膀却找不到出路的、微不足道的飞蛾。
未来的路,究竟该如何走?选择哪一条,才不至于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知道。
大脑一片混乱,心乱如麻。
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看待那个男人、看待这个世界、看待自身处境的目光,都必须发生翻天覆地的、彻底的改变。
任何一丝天真和侥幸,都可能将她推向毁灭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