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让她感到无比压抑的餐厅,快步回到了二楼那间独属于她的、面积宽敞得甚至有些空旷和冰冷的卧室。
反手关上那扇厚重的实木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立刻用整个背部紧紧地抵住冰凉而坚硬的门板。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这令人窒息的巨大空间里,抢夺到一丝微不足道的、仅供喘息的安全感。
她快步走到那扇巨大的、可以俯瞰部分庭院的落地窗前,有些急切地撩开了一层厚重的、带着精致刺绣的丝绒窗帘的一角。
将自己的脸庞贴近冰冷的玻璃,努力地向窗外那片深沉的黑暗望去。
别墅外围那些经过专业设计师精心布置的景观灯,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庭院内树木、灌木和远处铁艺栅栏的模糊轮廓。
一切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平静,有序,甚至带着一种园林画般的美感。
但当她凝聚目力,试图穿透那些灯光无法触及的、更深的阴影区域时,却又似乎能隐约感觉到一些难以言喻的、与这静止画面并不协调的、细微的阴影在缓缓移动。
是那些穿着制服、负责安保的人员在进行例行的、沉默的巡逻?还是……存在着一些别的、她所不知道的、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猛地一下松开了捏着窗帘的手指,厚重的帘布迅速回落,重新将窗外的一切景象严严实实地隔绝开来。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剧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那张华丽的梳妆台前,颓然坐下,怔怔地望着镜子里倒映出的那个女子——
脸色是缺乏血色的苍白,眼眶下方是无法掩饰的、浓重的青黑色阴影,而那双原本应该清澈明亮的眼眸里。
此刻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惶、不安、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迷茫。
镜子里的这个人,这个被恐惧和压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女人,真的还是那个曾经在舞台上、在摄影机的镜头前,即使角色再渺小。
也努力燃烧自己、绽放出全部光彩的苏颜吗?那个怀揣着最纯粹的梦想,相信努力和坚持可以换来认可的苏颜,如今又在哪里?
手机,就安静地、屏幕朝下地躺在梳妆台光滑的玻璃台面上,像一只沉睡的、却随时可能醒来并带来噩运的黑蝴蝶。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轻轻地触摸着那冰冷光滑的屏幕,仿佛那不是一个通讯工具。
而是一个一旦打开,就可能释放出所有妖魔鬼怪的潘多拉魔盒。她疯狂地想知道,秦峰此刻在做什么?
他是否已经通过他那无所不能的渠道,知晓了这个直接打到她这里的、内容惊悚的神秘电话?
如果他知道了,以他那冷酷、果决、视人命如棋子的性格,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是会动用他的力量,将她纳入更严密的保护之下?
还是会……像那个神秘人在电话里隐隐暗示的那样,在权衡利弊之后,将她当作一枚可以随时舍弃的“弃车”?
而范姐……那个一直以来,在她最彷徨无助时给予她指引、为她争取资源、看似是她在这冰冷现实中唯一可以依靠和信赖的范媤垚范秘书。
真的如同那个神秘电话里所暗示的那般,并非全然可信,甚至可能也置身于某个巨大的、她无法看清的旋涡之中吗?
试镜那天,范姐在她耳边低声的、充满鼓励的叮嘱,小文那看似专业、周到、实则将她与外界无形隔离开的安保安排……
此刻,当怀疑的种子被种下,所有这些曾经让她感到安心的细节,此刻回想起来,似乎都悄然蒙上了一层可疑的、让人心生寒意的阴影。
如果他们,秦峰,范媤垚,甚至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一张巨大而复杂的蛛网上的一部分。
那么她这只不幸落入网中的、微不足道的飞蛾,又能在这命运蛛丝的缠绕下,徒劳地挣扎多久呢?
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的孤独感和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恐惧感,如同黑夜中涨潮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她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理防线。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迷失在狂暴海洋中的孤舟,四周是望不见尽头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海浪滔天,而唯一那座可能指引方向的灯塔(秦峰),却远在风暴之外的天边,而且其光芒摇曳不定,冰冷莫测,仿佛随时都可能彻底熄灭,将她独自抛弃在这无边的绝望之中。
她步履蹒跚地走到那张kingsize的大床边,将自己如同丢弃一件破旧玩偶般,重重地摔进那柔软得几乎能将人吞噬的顶级床垫里。
然后拉过那床蓬松轻盈、填充着顶级白鹅绒的羽绒被,将自己从头到脚,紧紧地、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来驱散从心底里不断冒出的寒意。
被子里有阳光充分曝晒后留下的、干燥而舒适的味道,显然是白天佣人精心打理过的结果。
但这刻意营造出的、人工的温暖气息,却丝毫无法穿透皮肤,温暖她那颗如同浸在冰水里、不断下沉的心脏。
三天。那个神秘的声音,只给了她短短三天的时间去思考,去抉择。
是继续像现在这样,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和未来,完全地、毫无保留地交付给那个神秘莫测、危险与魅力并存的秦峰。
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他那或许存在、或许虚无的庇护与能力之上,去赌一个吉凶未卜的未来?还是……
鼓起莫大的勇气,冒着无法预估的巨大风险,去与那个身份不明、意图未知的第三方接触,为自己谋求一条或许存在、或许只是镜花水月的所谓“生路”?
这两个选项,都像是通往不同深渊的独木桥,下面都是万丈悬崖。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纷乱如麻。一会儿是秦峰那双深邃冰冷、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
一会儿是那个神秘电话里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一会儿是范媤垚精明干练的笑容;一会儿又是试镜时导演和制片人那看似欣赏实则探究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极度的精神疲惫终于战胜了焦虑,她迷迷糊糊地陷入了一种浅眠。
但睡梦中也不安稳,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交织在一起——
她被无形的锁链捆绑着,站在悬崖边缘,秦峰在远处冷漠地看着,而那个神秘的声音则在耳边不断低语,向她伸出模糊不清的手……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划破了卧室的寂静,也将苏颜从混乱的梦境中猛地惊醒。
她心脏狂跳,瞬间坐起身,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声音来自……卧室门口的那个智能控制面板?那是连接别墅内部安保和通讯系统的终端之一。
她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控制面板的屏幕是暗着的,没有任何异常显示。
是系统故障?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信号?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显示有一条新的加密信息传入。
发信人——未知。
她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