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逻辑的降维
打击江淮凄厉的惨嚎在奢华却冰冷的卧室内回荡,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每个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鲜血从他指缝间汹涌而出,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更大片、更刺目的猩红。
浓重的铁锈味野蛮地撕破了虚伪的香氛屏障,带来令人心悸的、死亡般的真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杀、杀人了——!!江月凝杀人了!!”
“江淮少爷!快!快叫医生!”
“通知老爷和夫人!出大事了!”
尖叫声、慌乱的脚步声、物品被撞倒的声音此起彼伏,方才还死寂的房间瞬间沦为人间地狱般的混乱现场。
有人连滚带爬往外跑,有人瘫软在地站不起来,有人想上前却不敢触碰那把仍插在江淮腰侧、散发着不祥幽光的诡异匕首。
凌烬站在混乱的风暴中心,却像风暴眼中一般异样平静。
她甚至没有瞥一眼地上翻滚哀嚎、已然失禁的江淮,那双冷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睛,始终锁定在江月凝身上,仔细观察着她最细微的反应。
江月凝还保持着前冲后的僵立姿势,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后悔或恐惧,而是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神经高度紧绷后的生理性震颤。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戴上了一张空白的面具,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毁灭后又新生的冰冷火焰,死死盯着痛苦呻吟的江淮,像在确认自己的“成果”,又像是在凝视一个与自己再无瓜葛的陌生物体。
【警告!世界线发生严重偏离!核心剧情人物“江淮”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请执行者立刻采取补救措施,否则将判定任务失败!】
系统的机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气急败坏和卡顿,仿佛内部的逻辑回路正在过载。
“补救?”凌烬在脑中淡淡回应,意识流转的速度远超系统提示,
“系统,你判定我违规、任务失败的最终依据,是否是‘原定命运线’的彻底崩塌,以及目标人物‘江月凝’的死亡或不可逆转的崩坏?”系统提示音像是被强行塞入了一段乱码,发出一串滋啦的杂音。
“但现在,”凌烬的意识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剖开核心,“命运线已经因我的干预而变动。江月凝没有死,也没有彻底崩溃,她刚刚完成了一次对施暴者的激烈反抗。你的‘原定’,在此刻这个时空节点,还具备绝对的权威性吗?或者说,你的底层指令,优先级究竟是维护那条僵死的‘原定线’,还是确保‘世界关键节点人物’江月凝以任何形式的‘存活’与‘延续’?”
系统的杂音更响了,像是在进行高速却混乱的演算。
就在这时,凌烬动了。
她不是走向血流不止的江淮,而是两步跨到江月凝身边,一把抓住她仍紧握着匕首刀柄、沾满黏腻鲜血的手。
江月凝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带着野兽般的警惕看向凌烬,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仿佛那匕首是她此刻唯一的凭依。
“松手。”
凌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穿透混乱的力量,“你的报复已经完成,这把‘凶器’不该留在你手里,成为他们指控你的最直接证据。”
她的手指巧妙用力,精准按压在江月凝手腕的某个穴位上,带来一阵酸麻,同时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掰开了她因过度用力而僵硬的手指,将那柄染血的幽蓝短匕取下。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短匕已消失在她手中,如同从未出现。
几乎同时,凌烬“刺啦”一声撕下自己睡裙的一角质地柔软的布料,粗暴地按在江月凝仍在渗血的手腕伤口上——与其说是温柔的包扎,不如说是在执行一道必要的清理程序,抹去可能对她不利的痕迹。
“按住。”
她命令道,目光扫过江月凝苍白却异常明亮、带着某种觉醒光芒的脸,“记住现在的感觉。不是毁灭的快感,而是……你亲手拿回了某些东西的掌控力。你不再是那个只能伤害自己的弱者。”
江月凝下意识照做,用未受伤的手按住手腕上的布料。
粗糙纤维摩擦伤口的剧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看着凌烬,这个突然出现、言行诡异莫测的女人,是她给了自己那把刀,指明了方向……她到底是谁?
“你……”江月凝干涩刺痛的喉咙艰难地挤出一个音节。
“保留体力和疑问。”凌烬打断她,视线锐利地转向门口,“真正的麻烦,才刚刚登台。”
话音未落,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威严中带着惊慌与怒火的呵斥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了?!淮儿呢?!” 江家当家江震岳,和他那位一向以柔弱温婉形象示人的夫人林婉,在一群黑衣保镖和提着医疗箱的家庭医生簇拥下,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
看到室内堪称血腥惨烈的景象,两人都惊呆了,如同被雷劈中。
他们娇生惯养、视为眼珠子、未来家族希望的亲生儿子江淮,倒在一片血泊中痛苦呻吟,腰侧那个还在冒血的血洞触目惊心。
而那个他们早已视作弃子、恨不得其立刻消失的养女江月凝,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手腕包着粗糙的布料,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毫无惧意地、甚至带着一丝挑衅地迎着他们的目光。
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气质冷得吓人、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女人。
“淮儿!我的淮儿!!”
林婉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哭喊,扑向地上的江淮,精心保养的手指颤抖着不敢触碰儿子的伤口,
“医生!快救我的儿子!他要是有什么事,我要你们全都陪葬!!”
江震岳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他先狠狠瞪了眼瘫软在地、语无伦次描述“江月凝疯了拿刀捅了少爷”的旁支子弟,然后那吃人般的、蕴含着滔天怒火的目光猛地钉在江月凝身上,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江、月、凝!”他一字一顿,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毒妇!江家养你这么多年,给你吃穿,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竟敢伤我儿子!我要你偿命!!”巨大的、属于上位者和“父亲”的威压扑面而来。
若是以前那个被长期精神打压、驯化的江月凝,恐怕早已吓得跪地求饶,将一切罪责归于自身。
但此刻,江月凝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尽管身体因失血和情绪剧烈波动而微不可查地颤抖,却依旧死死迎视着江震岳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面对积威已久的“父亲”,长久被驯化的恐惧本能仍在作祟,一时竟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就在这时,那个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奇异安抚力(或者说,是更深的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清晰响彻房间,压过了江淮的呻吟和林婉的哭泣:“江先生,在追究责任、判定生死之前,基于最基本的逻辑和常识,是否应该先弄清楚几个关键问题?”
凌烬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江月凝挡在身后稍侧位置,既形成了一种保护姿态,又没有完全阻挡江月凝的视线,让她必须直面这一切。
她看着江震岳,眼神里没有讨好,没有畏惧,只有近乎学术探讨般的、令人火大的冷静。
“一个刚刚割腕自杀、失血过多、理论上连站立都困难的受害者,”凌烬的目光扫过江月凝手腕上渗血的布料,
语气平稳,“是哪里来的力气,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凶器,去袭击一个身强体壮、正值青年的男性?”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地上那把已被家庭医生小心翼翼取出、放在银色托盘里、造型奇特的匕首(她刚才趁混乱,利用系统空间存取的一点点“漏洞”,从房间某个角落的装饰品上“替换”下来的障眼法)。
“这把凶器,造型独特,并非寻常刀具。它不属于江月凝小姐,据我观察,也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任何常规摆设。它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几个惊魂未定的旁支子弟身上,带着审视:“而江淮少爷,又是在何种情况下,带着这么多人,未经允许,粗暴地闯入一个刚刚自杀未遂的‘妹妹’的私人房间?他闯入的意图是什么?”
凌烬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精准无比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事件血淋淋的表层,露出底下那些容易被愤怒和偏见掩盖的、不合逻辑的疑点。“闯入”、“自杀未遂”、“不属于房间的凶器”、“多人围观”……这几个关键词组合,
瞬间在所有听到的人心中勾勒出另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是不是江淮带着人闯进来后,对刚刚割腕的江月凝做了什么?
甚至,这把诡异的凶器,是不是江淮自己带进来意图不轨,却在争执中发生了意外?
那几个旁支子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们想张嘴反驳,却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害怕和巴结江淮,根本没看清那把刀是怎么出现的!
甚至记不清江淮到底有没有碰到江月凝!
江震岳死死拧紧的眉头跳动了一下,他不是蠢人,凌烬的话确实指出了整个事件中最不合逻辑、最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他看向江月凝手腕那刺目的红,又看看儿子腰上那个一看就是刻意瞄准要害的伤口,脸色变幻不定,怒火中掺杂了一丝被强行唤起的疑虑。
林婉却不管这些,她抱着意识开始模糊的儿子,
抬头尖声哭喊:“震岳!你还跟这个贱人废什么话!就是这个丧门星伤了淮儿!证据确凿!报警!立刻报警把她抓起来!我要她枪毙!!”
凌烬看向状若疯癫、眼神怨毒的林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报警?当然可以。”
她慢条斯理地说,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正好让警方专业的刑侦人员来查查,这把明显属于特殊材质、可能涉及管制的凶器来源。以及,深入调查一下江淮少爷平时对待‘妹妹’的‘亲切’行为,是否与江月凝小姐今天的‘自杀’和随后的‘失控’,存在直接的、法律意义上的因果关系。”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脸色更加难看的江震岳,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嘲弄:“江家,丢得起这个人吗?经得起这样彻底的、放在公众聚光灯下的审视吗?令公子过往的‘丰功伟绩’,是否需要我提醒几位,在警局里留下了多少份‘调解’记录?”
江震岳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戳中了最致命的痛处。
江家正处在争取某个关键政府项目的敏感时期,任何负面新闻,尤其是涉及子女违法犯罪、家族内部龌龊的丑闻,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更何况,他自己屁股底下,也远非干净。
凌烬不再看他,转而微微侧头,用只有她和江月凝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看,这就是将理性与常识作为武器的力量。
他们习惯用身份、用权势、用情绪来压迫你,你就用规则、用逻辑、用他们最在意的脸面和利益,精准地反击回去。”
“你的‘精准’,不该只用于肉体。要学会攻击他们赖以生存的‘体系’和‘面具’。”
江月凝怔怔地听着,看着凌烬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看着她仅凭三言两语,就将气势汹汹、恨不得立刻将她撕碎的养父母逼得哑口无言、进退维谷。
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颤栗般的明悟,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芽,在她死寂已久的心田中滋生。
原来……还可以这样?
原来,复仇和反抗,不一定要声嘶力竭,不一定要同归于尽。
让这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敌人,在他们自己制定并依赖的规则里狼狈不堪、自乱阵脚,
似乎……更痛快,也更有效。
她按着手腕伤口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更剧烈的疼痛传来,却让她更加清醒,眼神也越发坚定。
凌烬……她到底是谁?
为何而来?
而此刻,凌烬脑中那烦人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种近乎茫然的、算力不足的平静:
【检测到保护目标“江月凝”心态转变:“绝望毁灭” → “冷静审视,初具反抗思维”。世界线偏移度持续增加...重新评估任务指标...申请更高权限判定...】
凌烬在心底无声地笑了,冰冷而肆意。看,引导一个疯批走上“理性”的复仇之路,比强行把她掰成注定凋零的白花,有趣多了,也有效多了。
这降维打击,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