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砖窑内,光线晦暗,空气滞涩。荆娘带来的消息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血钥……竟是传国玉玺缺失的那一角螭纽?”谢景行失声低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传国玉玺,象征着天命所归,据传乃前朝太祖采和氏璧精心雕琢而成,螭虎盘踞,威严天成。若真缺失一角,且是至关重要的螭虎头颅部分,那不仅是玉玺本身的残缺,更是对皇权天命的巨大打击!而这块碎片竟还蕴含着平衡甚至影响玉玺邪力的关键?
秦铮默然,脑中飞速整合着信息。斗篷人的供述、秘库的推断、以及秋山血祭的邪异……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前朝国师宇文拓恐怕不止是炼制邪器,更是在玉玺成型之初就埋下了后手——将最关键的一部分分离出去,既作为控制邪力的“闸门”,也作为将来颠覆后朝的秘密武器!
“前辈可曾言明,那螭纽……血钥,具体有何能力?又如何与浑天仪、三钥关联?”秦铮沉声问道,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
荆娘摇头:“前辈亦不能尽知。只从零星古籍和星象推演中得知,完整的传国玉玺蕴含的力量超乎想象,绝非仅仅是象征。缺失螭纽,不仅使其力量变得狂暴邪恶,也使得通过正统方式引导和净化其力量变得极为困难。三钥齐聚,驱动浑天仪,或许是唯一能勉强替代完整玉玺、引导并净化其力的方法。而螭纽本身,因与玉玺本为一体,对玉玺邪力有着天然的感应和微弱的制衡之力。”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前辈推测,曹林党羽如此急切地想找到螭纽,恐怕不仅仅是想掌控邪力,更可能是想……彻底毁掉它!让玉玺永远残缺邪恶,再无被净化的可能,如此,他们才能永远挟持这扭曲的力量,甚至……另立一个完全受他们操控的‘天命’!”
好狠毒的计策!不仅要窃国,还要从根本上玷污和扭曲国之重器!
“而那股神秘势力,前朝遗族,抢夺螭纽,其目的……”秦铮眼神锐利。
“无非两种:要么,想重现前朝荣光,集齐玉玺作为象征;要么……他们掌握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利用这残缺玉玺和螭纽的方法,所图更大。”荆娘语气凝重,“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更大的动荡。”
洞内陷入一片死寂。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惊人和残酷。
“陛下病情……”秦铮忽然问道。
“依旧昏沉,时好时坏。全靠几位老太医用金针和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玉玺邪力侵蚀日深,恐……时日无多。”荆娘声音低沉,“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螭纽,或者找到驱动浑天仪的方法。”
然而,螭纽下落不明,驱动浑天仪需三钥,如今影钥在秦铮之手,星钥在秘库,那最为神秘、可能与血脉相关的“第三钥”却依旧毫无头绪。
“当务之急,是你们的安全和下一步行动。”荆娘收回思绪,看向三人,“芸娘子,我会安排你和你信任的货郎一家即刻离京,前往江南,那里有秘库的据点,可保你平安富足余生。这是你应得的。”
芸娘眼中含泪,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盈盈拜谢:“多谢荆娘,多谢恩公!妾身永世不忘大恩!”
荆娘扶起她,又看向谢景行:“景行,你医术精湛,心思缜密。京城风波恶,你可愿隐姓埋名,入太医院为杂役?那里是消息汇集之地,或能暗中留意陛下病情变化及宫中动静。”
谢景行毫不犹豫:“固所愿也!必不负所托!”
最后,荆娘目光落在秦铮身上,递过一套文牒和一块看似普通的铜牌:“秦公子,这是你的新身份——苏瑾,字慎之,淮南西路滁州来的落第举子,家道中落,欲在京中寻一西席馆阁之职谋生。这铜牌可于城中‘风吟楼’寻一位名叫月奴的姑娘,她自会为你安排落脚之处并传递消息。风吟楼虽是风月之地,却是秘库重要的眼线据点,鱼龙混杂,反易藏身。”
落第举子?西席先生?风月之地?这身份倒是与他原本的气质有几分契合,又能很好地融入京城底层文人圈子,不易惹人注意。
“晚辈明白。”秦铮接过文牒铜牌,神色平静。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秦铮这个名字需要暂时隐藏,苏瑾将成为他在京城迷雾中的化身。
“切记,”荆娘郑重叮嘱,“京中局势复杂,曹林党羽耳目众多,行事万分谨慎。风吟楼亦非全然太平,其中亦有各方势力眼线,甚至可能有曹林的人。信任,需细细甄别。”
三人各自领了任务与身份,在荆娘的安排下,分头悄然离开砖窑。
芸娘随接应之人南下,谢景行混入每日进城的药农队伍,而秦铮,则稍作改扮,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衫,带着几卷书箱,如同无数涌入京城谋生的失意文人一般,从南门低调入城。
京城依旧繁华喧嚣,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在这繁华之下,秦铮却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抑。城门口的盘查明显严格了许多,街巷中不时有巡城兵马司的兵丁列队走过,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行人。
他依照指示,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位于城东繁华地带的“风吟楼”。此时华灯初上,楼内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莺声燕语不绝于耳,门前车马轿辇络绎不绝,好一派纸醉金迷之象。
秦铮整了整衣冠,压下心头异样,迈步走了进去。
立刻有鸨母迎上来,见他衣着普通,神色间便带了几分怠慢:“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是访友还是听曲?”
苏瑾拿出那枚铜牌,不卑不亢道:“在下苏瑾,求见月奴姑娘。”
鸨母看到铜牌,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原来是苏公子!月奴姑娘早有吩咐,请您随我来。”
她引着苏瑾绕过喧闹的前厅,穿过几重回廊,来到后院一处相对清幽的独立小楼前。
“月奴姑娘就在楼上,公子请自便。”鸨母躬身退下。
苏瑾深吸一口气,踏上楼梯。楼阁布置雅致,熏香淡淡,与前面的浮华截然不同。
珠帘轻响,一道窈窕身影自内室走出。女子身着淡紫色衣裙,云鬓微松,略施粉黛,容貌并非绝色,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慵懒风韵和洞察世事的清明。她手中执着一柄团扇,轻轻摇动,目光落在苏瑾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可是苏瑾苏公子?”她声音柔媚,却并无轻浮之意。
“正是在下。见过月奴姑娘。”苏瑾拱手行礼。
月奴微微一笑,侧身示意:“公子请进。荆娘已有消息传来,妾身恭候多时了。”
进入内室,分宾主落座。月奴亲手沏茶,动作行云流水。
“公子日后便住在这小楼楼下厢房,平日里可如前厅那些清客一般,读书写字,亦可为楼里姑娘们写些诗词曲赋掩人耳目。一应所需,皆可告知于我。若有消息或指令,亦通过我传递。”月奴说话条理清晰,干脆利落,与她的外表形成微妙反差。
“有劳姑娘。”苏瑾点头,“近日楼中可有什么异常或值得留意之事?”
月奴摇扇的手微微一顿,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公子倒是直接。异常么……近日曹丞相家的二公子曹爽,来得格外频繁,点名要寻我们这的头牌柳依依姑娘作陪。但奇怪的是,他每次并非单纯寻欢作乐,反而时常屏退左右,与柳依依密谈许久。而那柳依依……近日常暗中垂泪,似有难言之隐。”
曹爽?曹林的次子,京中有名的纨绔,但并非核心人物。他频繁来找一个青楼头牌密谈?
苏瑾心中一动,这看似风月场中的寻常事,或许背后并不简单。
“那柳依依姑娘,是何来历?”
“原是官宦家的小姐,家道中落,才沦落风尘。性子孤高,素来卖艺不卖身,与曹爽这等纨绔本应毫无交集才对。”月奴眼中也带着疑惑。
正说话间,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夹杂着女子惊慌的哭喊和男子粗暴的呵斥!
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上楼来:“月奴姐姐,不好了!曹二公子又来了,这次直接闯到依依姐姐房里,非要强行……强行带她回府!妈妈拦都拦不住!”
月奴脸色一沉,站起身:“真是无法无天!”
苏瑾眸光微闪,也站起身:“在下或许可随姑娘一同去看看。”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近距离观察曹爽,并可能接触柳依依这条线索的机会。
风月之地,果然暗藏汹涌。他这“苏瑾”的京城生涯,伊始便遇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