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锄的热浪还没完全褪去,北大荒的清晨已经有了些许凉意。知青点的院子里刚升起炊烟,就被一阵喧闹声打破了宁静。林小野正蹲在地上整理新编好的凉席,忽然听到院门口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夹杂着马大娘标志性的大嗓门。
“小林呢?让他出来!” 马大娘的声音穿透晨雾,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林小野心里纳闷,擦了擦手上的草屑站起来,只见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男女老少都有,手里或多或少都拎着东西 —— 有装着鸡蛋的篮子,有刚摘的蔬菜,还有用布包着的杂粮,把不算宽敞的门口堵得满满当当。
“马大娘?你们这是……” 林小野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手里的芦苇杆都差点掉地上。他身后的魏珩也放下手里的书,眉头微蹙地打量着人群,眼神里带着警惕。
马大娘一把推开前面的人,快步走到林小野面前,手里还拎着个沉甸甸的篮子。她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小林啊!可算找着你了!你那驱蚊包太好用了!” 她把篮子往林小野怀里一塞,“我家孙子前两天被蚊子咬得整夜哭,用了你那包,昨晚睡得安稳着呢!你再给大娘做几个呗,这鸡蛋你收下!”
篮子里的鸡蛋还带着温度,圆润饱满,显然是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林小野连忙摆手:“大娘,这鸡蛋我不能收!驱蚊包我给您做就是,不用这么客气。”
“那哪行!” 马大娘眼一瞪,嗓门更亮了,“你帮了咱这么大忙,几个鸡蛋算啥?再说了,不光我要,这院里的老少爷们都想要呢!” 她往后一指,村民们纷纷点头附和,眼神里满是期待。
林小野这才明白,敢情这些村民都是来求驱蚊包的。他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心里又意外又有点慌:“这…… 这么多人,我怕是做不过来啊。” 他转头看向魏珩,眼神里带着求助。
魏珩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大家别急。驱蚊包的做法不难,材料村里也都有,不如我们教大家做,这样大家随时能用,也不用等。”
“教我们做?” 一个大爷惊讶地问,“这能行吗?我们可没小林这双巧手。”
“咋不行?” 林小野立刻接话,眼睛亮了起来,“芦苇、薄荷、艾草村里到处都是,我教你们认材料、配比例,保证一学就会!” 他拍了拍胸脯,热情地说,“大家把东西都带回去,不用送东西,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林小野会这么说。马大娘愣了愣,随即笑得更欢了:“好小子!真是实在人!就冲你这话,大娘也得学!” 她带头把鸡蛋篮子往回拎,“谁也不准送东西,想学的跟我留下!”
魏珩见大家情绪稳定下来,对林小野低声说:“我去借块木板和炭笔,把材料配比和步骤写下来,这样大家看得清楚。” 林小野连忙点头,心里暗暗佩服魏珩想得周到。
很快,知青点的院子就变成了临时课堂。林小野把晒干的薄荷和艾草摆出来,教大家辨认:“大家看,这是薄荷,叶子带锯齿,闻着清凉;这是艾草,背面有白绒毛,气味浓一点。驱蚊包就用这两样,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
村民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听得格外认真。马大娘挤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旁边的王大爷戴着老花镜,凑得最近,生怕漏听一个字;几个年轻媳妇则拿出针线,准备学缝布包。
“为啥要三比一啊?” 一个小姑娘好奇地问,她是小翠的邻居,扎着和小翠一样的粗辫子。
林小野拿起两种草药分别展示:“薄荷驱蚊效果快,但味儿散得也快;艾草味儿持久,能慢慢发挥作用。按这个比例配,既能立刻见效,又能管得久。” 他边说边演示怎么把草药碾碎,“别碾太细,不然容易漏;也别太粗,味儿散不出来。”
魏珩把写好步骤的木板立在院子中央,上面清晰地画着草药的样子,写着配比和步骤,连怎么缝布包都画了简单的示意图。村民们啧啧称奇,都夸魏珩字写得好,心思细。
“魏珩这字跟印的似的!” 马大娘凑近看了看,直咂嘴,“比公社文书写得还好!” 魏珩只是淡淡点头,没多说话,却默默站到林小野身边,帮他递工具、整理材料,默契得像多年的搭档。
教学进行得很顺利,村民们学得认真,林小野教得耐心。遇到手笨的村民缝不好布包,他就手把手地教;有人分不清草药比例,他就提前用小布包包好样品,让大家照着配。魏珩则在一旁帮着解答更复杂的问题,比如怎么储存草药不变质,晒干时要注意什么,条理清晰,总能说到点子上。
“小林哥,你这手咋比姑娘还巧咧?” 一个年轻媳妇看着林小野飞快穿针引线的样子,忍不住赞叹。林小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
“哼,不务正业,放着地里的活不干,整天捣鼓这些玩意儿。” 赵卫国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教村民搞这些‘小资产阶级情调’,小心被队长知道。”
这话一出,热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村民们都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看向赵卫国。马大娘第一个不乐意了,把手里的布包往桌上一摔:“赵卫国你这话啥意思?小林好心教咱做驱蚊包,让娃们少遭罪,咋就成不务正业了?你夏天没被蚊子咬过?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是!” 王大爷也帮腔,“以前每到夏天,村里娃没有不被蚊子咬得满身包的,今年有了这驱蚊包,娃们能睡安稳觉了,这是好事!”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赵卫国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村民会这么维护林小野,顿时有些下不来台,狠狠瞪了林小野一眼,嘟囔着 “一群不明事理的”,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赵卫国落荒而逃的背影,院子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气氛比之前更热烈了。林小野心里暖暖的,对马大娘和村民们感激地说:“谢谢大家。”
“谢啥!” 马大娘摆摆手,“该谢你才对。等会儿学完了,大娘给你送刚烙的玉米饼!”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村民们都学会了做驱蚊包,兴高采烈地拿着自己的成果回家了。林小野和魏珩送走最后一批村民,累得瘫坐在炕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院子里却堆了不少东西 —— 马大娘留下的玉米饼还冒着热气,王大爷送了一小袋新摘的红枣,还有几个年轻媳妇凑钱买的粗布,说是给林小野做新衣服用。
“这可咋整?” 林小野看着这些东西,有些手足无措,“我说了不要东西的。”
魏珩拿起一块玉米饼,闻了闻:“收下吧,这是他们的心意。你帮他们解决了实际困难,他们想感谢也是人之常情。” 他把玉米饼递给林小野,“尝尝,挺香的。”
林小野咬了一口玉米饼,甜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心里也甜甜的。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珩哥,我们把这些东西分了吧,给大家都尝尝。”
“好。” 魏珩点头同意。
下午出工的时候,林小野把玉米饼和红枣分给了知青们,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都夸马大娘手艺好。王思齐边吃边说:“小林,你现在可是咱知青点和村民的‘连心桥’了!以前村民看我们知青总有点生分,现在见了面都主动打招呼,还经常送吃的,都是你的功劳。”
“我哪有那么厉害。” 林小野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大家以诚相待,互相帮忙。”
“这话说得对。” 张建军也赞同,“以前总觉得城里人和农村人不一样,现在才知道,不管啥地方的人,真心换真心总能处好。”
夕阳西下,收工的路上,林小野和魏珩走在后面。金色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路过小翠家时,小翠正在院子里晒草药,看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小林哥,魏珩哥,明天来我家吃饺子啊,我娘包酸菜馅的!”
“好啊!” 林小野爽快地答应,心里暖融融的。他转头看向魏珩,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看,” 林小野笑着说,“现在大家多好。”
魏珩点点头,声音很轻:“嗯,很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都是你用真心换来的。”
林小野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连忙转过头看向前方。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田埂上有村民扛着农具回家,孩子们在村口追逐打闹,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他忽然觉得,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遇到这些温暖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驱蚊包和凉席的做法在村里传开了,几乎家家户户都学着做了起来。村民们做了新的驱蚊包,还不忘给知青点送几个;知青们去地里干活,路过村民家,总会被拉进去喝口水,塞个瓜果。知青和村民之间的隔阂渐渐消失,关系越来越融洽。
有一次林小野去河边洗凉席,遇到马大娘在洗衣服,两人聊了起来。马大娘看着他手里的凉席,忽然说:“小林啊,你是个好娃。以前我总觉得城里来的知青娇气,吃不了苦,对你也没少操心。现在看来,是我老婆子眼光浅了。”
林小野心里一暖,笑着说:“大娘别这么说,我刚来的时候确实啥都不会,多亏了大家帮忙。”
“你不一样。” 马大娘认真地说,“你不光自己能干,还总想着帮别人,这很难得。魏珩那娃也不错,看着冷,心热着呢,总护着你。你们俩啊,好好干,将来肯定有出息。”
林小野的脸又红了,挠着头说不出话。他看着河水里自己和魏珩的倒影,心里忽然充满了希望。或许未来的日子还会有困难,还会有挑战,但只要大家互相帮助,真诚相待,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夕阳把河水染成了金色,林小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抱着洗干净的凉席往回走。他知道,这些小小的驱蚊包和凉席,不仅驱散了夏日的蚊虫和炎热,更在知青和村民之间架起了一座连心桥,让这片黑土地上的人们,在艰苦的岁月里,感受到了彼此的温暖和善意。
而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林小野看着远处知青点的方向,魏珩应该还在等他回去吃饭。他加快了脚步,心里充满了期待 —— 明天还要教村民编更结实的谷筐,后天要帮王大爷修锄头,还有好多好多有意义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在这片充满希望的黑土地上,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和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