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组的老李组长将手里的玉米饼放在桌上,油纸袋被热气洇出一圈深色印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旧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赵卫国惨白的脸上停顿片刻,语气比清晨的露水还要冰凉:“赵记分员,既然材料领用登记本找不到,那就请你说说,今年二月份你为何多领了十斤柴火?”
赵卫国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手指下意识绞着衣角:“我…… 我记不清了,许是炊事员记错了。” 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老李手里的村民证词本。
“记错了?” 马大娘从灶台上拿起水瓢,重重放在水缸沿上,发出 “哐当” 巨响,“王大爷家的二小子亲眼看见你把柴火背回自家炕头!你媳妇还跟邻居显摆‘卫国在知青点当干部,领的柴火够烧一冬’,这话要不要我去把你媳妇叫来对质?”
围观的村民哄然大笑,连调查组的年轻组员都忍不住低下头偷笑。赵卫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林小野悄悄拽了拽魏珩的衣角,低声说:“他好像快撑不住了。”
魏珩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老李手里的记录本上:“证据链够了,但还缺最关键的一环。” 他转身走向知青点地窨子,背影在阳光下拉出细长的影子。林小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片刻后,魏珩捧着一个蓝布包裹的本子回来,布面上绣着的褪色梅花在风里轻轻晃动。他将本子递给老李:“这是我私人记录的知青点材料消耗账,从今年一月到现在,每天都有记录。”
老李疑惑地翻开本子,瞳孔骤然收缩。泛黄的纸页上,用毛笔小楷工整地记录着每日的柴火用量、粮食消耗,甚至连谁领了多少针线、谁借了多少麻绳都记得清清楚楚。二月十六日那一页,赫然写着:“赵记分员领柴火十斤,当日知青点取暖用柴仅五斤,无额外用柴记录。” 旁边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标注着柴火堆放位置的变化。
“这……” 老李抬眼看向魏珩,眼神里充满惊讶,“你每天都记?”
“习惯使然。” 魏珩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初来乍到,怕记不清规矩,便随手记录,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他翻到三月改灶那几页,“您看,改灶期间集体领用的砖、水泥都比上月减少,因为大部分材料来自废弃场。反而赵记分员在二月多领的柴火,至今未归还。”
账本上的字迹娟秀有力,数据清晰准确,每一笔记录旁都有小小的标注和核对痕迹,显然不是临时伪造的。老李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向赵卫国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赵卫国,” 老李合上账本,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账本上的记录和村民证词完全吻合,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卫国瘫软在地,双手撑着泥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那些平日里被他当作小聪明的克扣和侵占,此刻都成了砸向自己的重锤。
“我就说这小子不对劲!” 李卫国从人群里挤出来,指着赵卫国嚷嚷,“上次我看见他偷偷往家运玉米,还说是‘试验种子’,现在看来就是监守自盗!”
“还有去年秋天,他把最好的那批土豆分给了他小舅子!”
“记工分时也总给自己多记,给我们这些老实人少记!”
村民和知青们七嘴八舌地揭发着赵卫国的劣迹,像是掀开了一块压在地上的石头,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虫子。赵卫国蜷缩在地上,承受着无数鄙夷和愤怒的目光,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林小野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想起刚穿越来时,赵卫国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想起自己编鞋垫时,对方阴阳怪气的嘲讽;想起魏珩因为成分问题被刁难时,赵卫国幸灾乐祸的嘴脸。如今真相大白,所有的算计和卑劣都暴露在阳光下。
“李同志,” 魏珩上前一步,打破了喧闹,“赵记分员的行为确实不对,但念在他在知青点待了多年,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 马大娘立刻瞪了他一眼,“这种损人利己的事能叫糊涂?必须严肃处理,不然以后谁都敢占集体便宜!”
魏珩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老李,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深意。林小野恍然大悟,魏珩这是在给赵卫国留余地,也是在向调查组展示他们的宽宏大量,免得落下 “得理不饶人” 的话柄。这个魏晋贵公子,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展现出超乎年龄的沉稳和智慧。
老李沉吟片刻,对身边的组员说:“把赵卫国带回公社,详细核实他的问题。所有克扣的物资必须限期归还,记过处分要通报全公社。” 他转向林小野和魏珩,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们俩做得很好,不仅为集体节省了物资,还坚持原则,值得表扬。”
林小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是应该做的,多亏了大家帮忙作证。”
“是金子在哪都发光。” 老李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那本账本上,“魏珩同志的细心值得大家学习。这账本我先带回公社存档,后续会给你们送回来。” 他又对围观的村民和知青说,“以后大家要向林小野、魏珩学习,既要能干实事,也要坚守原则,发现问题及时反映,共同维护集体利益。”
村民们纷纷鼓掌,掌声在空旷的晒谷场上回荡,惊起一群麻雀。马大娘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拉着林小野的手说:“我就知道你们是好样的!这下看谁还敢说闲话!”
张建军和王思齐也挤过来,兴奋地拍着林小野的后背:“小林,你太牛了!这下咱们知青点可扬眉吐气了!”
魏珩看着被众人簇拥的林小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的样子。他悄悄退后一步,将舞台让给这个阳光开朗的少年,自己则像个忠诚的守护者,站在阴影里默默注视。
林小野在人群中搜寻到魏珩的目光,用力朝他晃了晃拳头,眼神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感激。魏珩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无需过多言语,他们早已形成了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调查组带着垂头丧气的赵卫国离开时,阳光正好越过晒谷场边的白杨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小野看着赵卫国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可悲。这个人本该和大家一起好好劳动,却因为嫉妒和贪婪,把自己逼到了这般境地。
“别想了。” 魏珩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路是自己选的。”
“嗯。” 林小野点点头,转身看向厨房,“咱们去看看灶吧,刚才试火好像有点冒烟。”
“我看看。” 魏珩跟着他走进厨房,熟练地掀开灶门查看,“烟道有点堵了,清理一下就好。” 他拿起细长的铁钩,伸进烟道轻轻搅动,很快就钩出一堆烟灰和碎草。
林小野蹲在一旁帮忙递工具,看着魏珩专注的侧脸,突然说:“珩哥,谢谢你。要不是你记的账本,今天这事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魏珩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举手之劳。”
“才不是举手之劳。” 林小野认真地说,“你每天那么忙,还要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他想起魏珩晚上在油灯下记账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魏珩放下铁钩,转身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微光闪动:“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个地方,多一分准备,就少一分麻烦。”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你,总是莽莽撞撞的,不多看着点不行。”
林小野被说得脸一红,挠着头傻笑:“有你看着我就不怕。”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灶台上的铁锅还残留着试火时的水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一场由举报引发的风波,终于在确凿的证据和众人的支持下画上了句号。
知青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又有些不一样了。林小野的发明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来找他帮忙改良工具的人络绎不绝;魏珩虽然依旧清冷,却隐隐成了知青点的主心骨,大家遇到难题都愿意找他商量。
傍晚收工时,李卫国神秘兮兮地凑到林小野身边:“小林,我听说公社要表彰你呢!说不定还能给你记个三等功!”
林小野笑着摆摆手:“表彰不表彰的不重要,能安安稳稳干活就好。”
“这你就不懂了!” 李卫国拍拍他的肩膀,“有了表彰,以后回城、上大学都有优势!”
林小野心里一动,看向正在帮炊事员劈柴的魏珩。夕阳的金辉洒在魏珩挺拔的身影上,给他周身镶上了一道柔和的光晕。他突然觉得,无论未来是留在北大荒还是回城,只要能和魏珩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
晚饭时,炊事员老李特意多煮了一锅玉米粥,还在里面加了些红薯块。香甜的粥香弥漫了整个地窨子,大家捧着粗瓷碗,吃得津津有味。
“小林,魏珩,多吃点。” 老李给他们俩各盛了一大碗,“今天辛苦你们了,这红薯是我自家种的,甜着呢。”
林小野尝了一口,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他看着身边安静喝粥的魏珩,又看看周围说说笑笑的知青们,突然觉得,就算穿越到这个艰苦的年代,能遇到这些可爱的人,也是一种幸运。
夜色渐深,知青点的油灯一盏盏熄灭。林小野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一片安宁。他知道,这次的胜利不是结束,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们。但只要他和魏珩携手并肩,只要身边有这些善良正直的伙伴,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银色的光斑。林小野悄悄转头,看到魏珩的铺位上还亮着一点微光,想必又在看书或者记账。他嘴角带着微笑,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和魏珩一起改良了更多的农具,北大荒的田野里麦浪翻滚,一片丰收的景象。而那些阴暗的算计和卑劣的手段,早已被阳光驱散,消失在金色的麦浪里,再也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