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早操温迟总能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她后颈,等她回头,那个高大的男生就会迅速别过脸,看向别处。
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他会僵硬地点头,然后加快脚步离开。
这时候叶星澜总是会面色冷淡地瞥对方一眼,没说什么话,只是把温迟往自己这边拉近了些。
陈子豪顿时就会浑身僵硬地走开,一言不发。
温迟有时心里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很快就被其他事情打断了思考,选择顺其自然。
毕竟,快中考了。她也不想打扰对方什么,也实在没有精力多想。
篮球场的方向传来喧闹的拍球声和喊叫。温迟抱着刚发下来的一摞英语卷子穿过走廊,眼角余光瞥见二班后门口,陈子豪正站在一旁和几个男生互相吹嘘着。
“你爷爷我数学考130!”
“嘁——豪哥牛逼啊!”
“谁的一辈子吧。我这次英语144!”……
四目相对的瞬间,陈子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耳根发红,安静下来默默听别人继续说着。
温迟脚步没停,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很快又被手中试卷的重量压了下去。
下雨天的课间,教室里总是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温迟趴在窗边放松,看着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窗外的景色分割成模糊的色块。
春雨绵绵,又总是突如其来,前几天还是大晴天,今天就突然下雨了。
温迟有些惆怅,她没有带校服外套。
“你冷吗?”叶星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迟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她,轻轻摇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阿嚏……”温迟捂住嘴,暗想自己的不争气。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校服外套已经披在了她肩上。
“穿着。”
叶星澜的语气不容反驳,手指轻轻拂过温迟的肩膀,将外套拢紧。
温迟缩了缩脖子,鼻尖萦绕着衣物的味道和叶星澜身上淡淡的香气,很温暖。
她偷偷抬眼,发现叶星澜的侧脸在雨天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那颗泪痣像是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晕开淡淡的影子。
温迟不由得想起初二那年,叶星澜转学来的第一天,也是这样坐在窗边,冷漠疏离,像一座无法靠近的冰山。
而现在,这座冰山好像为她融化了。
为温迟套好衣服后,她还在盯着叶星澜的脸出神。
“发什么呆?”叶星澜挑眉,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最近心不在焉。”
“有吗?”温迟赶紧收回目光,低头装作整理着桌面上的卷子,避开她的视线。
叶星澜的目光被吸引,注意到温迟手里的试卷,扫了一眼分数,嘴角微微上扬:“不错。”
听见这话,温迟先是一愣,直到叶星澜的指尖点在她的分数上,温迟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不错。
就这两个字,温迟觉得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酸涩又温暖。
这是一种被肯定的喜悦,更是一种特别的嘉奖,明明老师这么说她都没有这么开心。
雨色透过玻璃窗漫进来,叶星澜的影子慢慢覆住她。她从背后环住温迟,下巴搁在温迟的发顶:“保持这个状态,特招班没问题。”
温迟僵着脖子不敢动。叶星澜的呼吸扫过她耳廓,带着微微的湿热。她被这个略带亲昵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没由来想起自己的隐瞒,一下子又失落下来,喉咙有些发紧,试探着开口:“其实普通班也挺...”
“嘘。”叶星澜捂住她的嘴,“相信我,你能考上。”叶星澜的掌心有层薄薄的常年握笔的茧,蹭得温迟唇瓣发麻。
她笃定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温迟有些逆反地想,要是这时候,她舔了一下叶星澜的掌心,对方会不会吓得打破这份从容,而在那张总是淡漠如水的脸上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
温迟最终还是没这么做,也没再接话说些什么。
四月中旬,体育中考。温迟跑完800米后脸色惨白,差点跪在跑道上。
叶星澜见状,从一旁冲过来,一把扶住她,掌心贴在她后背,热度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温迟靠在她肩上喘气,听见叶星澜低声说:“呼吸,慢一点。”
夕阳洒在叶星澜的身上,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温迟的神色有些恍惚,她的眼前有些发黑。叶星澜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大腿,直接将人一把打横抱起,对着一旁的老师开口,“老师,温迟低血糖了,我先带她去休息。”
老师看了眼温迟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严肃地点了头。
走动的颠簸让温迟有些微微清醒过来,“放我下来...”
她的额头抵着叶星澜肩胛骨,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嗫嚅,“我自己能走的...”
虽是这么说,但温迟的双眼紧闭,双手无力地搂紧了叶星澜的脖颈。
叶星澜没有接话,反而把下滑的温迟往上托了托,抱得更紧了些。温迟下意识把脸埋进她肩膀,湿热的呼吸喷在叶星澜的后颈。
怀里的人轻得过分,那节露出的后颈白得晃眼。
叶星澜的脚步一顿,觉得掌心陷入对方大腿的触感让她有些喉咙发紧。
她将人带到医务室,医生给温迟打了一瓶葡萄糖便离开了,狭小的一方空间很快只剩她们两人。
温迟的呼吸变得绵长,像某种温顺的小型动物,毫无防备地把最脆弱的肚皮袒露出来。
这个认知让某种阴暗的愉悦涌上来,叶星澜摇了摇头,将这种有些荒谬的想法压了下来。
温迟安静地闭着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粉润的唇瓣因呼吸微微张开,像油画里般脆弱、美好的睡美人。
叶星澜盯着那点粉色的舌尖,轻轻伸手替她理了理的刘海,叹息声轻得像雪落下。
“……别总让人担心。”
*
结束体考后,学生们终于可以安心把心思投入到文化课学习当中。
温迟埋头做题,笔尖在纸上沙沙摩擦,偶尔抬头时,总能看见前排叶星澜挺直的背影。
她的头发又长了一些,发尾扫在校服领口,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有次午间,温迟趴在桌上小憩,朦胧间感觉有人轻轻把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她没睁眼,只是悄悄攥紧了袖口,布料上残留的温度和气味像某种无声的安慰。
温迟午饭后会和叶星澜在图书馆待一会,叶星澜要教她所积攒的不会的题。
叶星澜的手指点在试卷上,她的手修长、干净,腕骨凸起的弧度都像精心计算过般精致。温迟有时候会走神,盯着她的侧脸发呆,直到叶星澜用笔杆轻轻敲她的额头。
“专心。”
温迟就会立刻低下头,假装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她不敢告诉叶星澜自己的决定,只能在这些细碎的时刻里偷偷记住她的样子。
是阳光穿过她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是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是看向她时泛着亮光的眸子,还有那颗泪痣,像一滴永远擦不掉的墨。
温迟解题时,叶星澜就会撑着下巴看她,目光沉静得像一潭深水。
每当这时,温迟就会低头认真做题,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只是会有那么一瞬间,温迟几乎要抬头脱口而出那句“我不打算住校了”,但叶星澜忽然伸手,替她把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自私又怯懦地想贪恋这最后的一点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