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结束了一天的喧嚣,陷入了沉睡。
白日里,与工坊区相邻的那片荒地上,一座小型冶炼作坊的基座已然破土动工。
夯土的号子声震天响,预示着苏家村又将迎来一次蜕变。
然而,这蓬勃的生机之下,一股潜藏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村外,一处视线极佳的高坡密林中。
潜伏着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
他,正是追踪苏砚小队至此的黑衣人。
几天前,他凭借着隐匿技巧和远超常人的耐心,远远缀在苏砚小队之后,虽中途一度被对方突然加速和诡异的物资消失手段甩开些许距离。
但最终还是凭借着蛛丝马迹,在今天摸到了苏家村这个地点。
白天,他清晰地看到了那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尤其是那座正在搭建的、结构奇特的冶炼炉基础。
这绝非普通村庄该有的东西!
还有那两个被严密看守的工坊,里面传出规律的轰鸣声,飘出奇异的食物香气。
这一切,都透着浓浓的古怪。
“必须进去看看……”
黑衣人心中暗道。
他接到的命令是探查无忧谷的异动,以及与无忧谷有关联之人的底细。
而前几日发现有几个陌生面孔从无忧谷安然走出,而且还带着大量的货物。
便立马向门主汇报了此事,得到的答复是摸清这帮人的底细。
而眼前这两个工坊,无疑是了解对方核心秘密的最佳突破口。
他一个后天巅峰之境的武者,或许明着干不过一个村庄的人,更何况他还发现好几队奇怪的巡逻队。
但若只想借着夜色潜入探查,对他而言,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子时过半,正是人们一天中最瞌睡的时刻。
黑衣人动了。
他如同一片树叶,从高坡滑下,身形几个闪烁,便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村外简单的篱笆,进入了村子里房屋的阴影之中。
几波巡逻的小队举着火把,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他附近经过,却无一人察觉。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哼!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有个屁用,能拦住我吗?”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身形再次模糊,如同鬼魅般穿过街道,逼近了那片被围墙圈起来的工坊区。
他选择了看似更重要的食品工坊,因为那里的机械声虽然停了,但残留着某种香气似乎更引他注意。
工坊大门紧闭,但这难不倒他。
他绕到工坊侧面,找到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
指尖微一用力,内劲射出,窗栓便悄无声息地断裂。
他用力一跃便翻了进去,落地无声。
工坊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高处的窗户,洒进来的几缕清辉,勉强能看清内部轮廓。
然而,就在他刚刚稳住身形的刹那,工坊角落突然传来一声沙哑、带着惊恐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
一个负责夜间看守工坊、防止老鼠啃咬食物的老妇人,正从一张木板床上坐起,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木棍。
她年纪大了,睡眠浅,刚才似乎听到了些许异响。
黑衣人眼神一冷!
他没想到工坊内夜里还有人!
绝不能让她叫喊出声!
黑衣人动了,速度快到极致,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瞬间便跨越数米距离,出现在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冰冷的杀意扑面而来,她惊恐地张大嘴巴,想要呼救!
“呃!”
一只冰冷的手掌,蕴含着后天巅峰的强横内力,已然印在了她的心口!
老妇人浑身剧震,眼睛猛地凸出,所有的生机在瞬间被震碎湮灭。
她手中的木棍“哐当”落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黑衣人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迅速转身,借着微弱的月光,开始打量这个工坊。
然后,他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个他从未见过的、由木头和金属构成的古怪架子。
旁边堆放着大量已经加工好的、雪白细腻的面粉,以及一些做成条状、块状的古怪干粮。
他走上前,摸了摸冰冷的机器,又拿起一块方便面,嗅了嗅。
除了觉得做工精巧、食物香气独特外,他完全看不懂这些是什么东西。
更无法从中推断出任何关于那个领头人的秘密。
“这……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黑衣人有些懵了,感觉自己冒着风险潜入,像是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仓库。
有用的信息一点没找到!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不行,不能白来一趟!
他目光扫视,最终落在了一台手摇式磨粉机核心的一个传动齿轮部件上。
那部件结构相对独立,由精铁打造,看起来颇为复杂精巧。
“拆下这个带回去,门内或许有匠师能看出些门道!”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运起内力找到连接处,猛地一掰!
“咔嚓!”
一声轻微的金属断裂声在寂静的工坊内格外清晰。
那个沉重的齿轮部件被他硬生生的拆了下来,入手沉甸甸的。
不敢再多做停留,黑衣人将部件夹在腋下,身形一闪,再次从窗户掠出,快速融入黑暗,朝着村外疾驰而去。
他自信,以他的隐匿和速度,此刻又是深夜,等村里人发现异常,他早已远遁千里。
与此同时,苏砚那座温馨的小院内。
回来后紧锣密鼓的安排,和每日不停的打印东西,让他身心俱疲,此刻在家中,搂着温香的媳妇,睡得格外沉。
突然!
[警告!警告!宿主!快醒醒!出事了!]
万象带着急促警报意味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苏砚猛地睁开双眼,瞬间清醒,身体肌肉已然绷紧。
“怎么回事?”
他在心中疾问,同时小心地抽回胳膊,没有惊动身旁熟睡的柳芸儿。
[刚才我在例行十五分钟一次的扫描,发现食品工坊内有生命体征消失了!我记得很清楚,上次扫描还在。]
[还有!一个人正从工坊位置向村外逃离!速度极快!从能量反应来看,应该是后天巅峰之境!]
万象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显然对有人在自己的“监控”下行凶感到愤怒,同时也庆幸苏砚有先见之明。
前几日从外面刚回来,苏砚马上就安排万象把一小时扫描一次改为了最短的十五分钟扫描一次。
听到万象的汇报,苏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有人被杀了!
还是在工坊里!
看来应该是那个路上窥探自己的人了,竟然摸进了村子里!
滔天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窜出房门,融入夜色之中。
先天初期的内力轰然爆发,身形化作一道离弦之箭,依照脑海中万象实时共享的定位光幕,朝着那人逃窜的方向狂追而去!
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清晰的音爆声!
而黑衣人此刻心中稍定。
他已经冲出了苏家村的范围,进入了村外的山林。
只要进了山,那就是他的天下。
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依旧沉寂的村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哼,那天警觉那么高,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然而,他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
一股强烈到令他灵魂颤栗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从头浇到脚!
他骇然转头!
只见后方,一道身影正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疾追而来!
那速度,快如闪电,远远超出了后天武者的范畴!
“先天之境?!这怎么可能?!”
黑衣人瞳孔骤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村庄里,竟然隐藏着一位先天高手!
而且看其速度,恐怕还不是初入先天那么简单!
他顿时亡魂大冒,再也顾不得隐匿,将后天巅峰的内力催发到极致,拼命向山林深处逃窜。
然而,他腋下还夹着那个沉重的齿轮部件,严重影响了他的速度。
而苏砚,含怒追击,速度全开,两者之间的距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拉近!
“给我去死!”
苏砚一声暴喝,声震四野!
他猛地一拳隔空轰出!
先天真气离体,化作一道凝练的拳罡,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直击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感受到身后那致命的威胁,不得不回身格挡。
他仓促间丢掉齿轮部件,双掌运起全身内力,猛地向前推出!
“轰!”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黑衣人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沿着手臂狂涌而入,摧枯拉朽般震散了他的内力!
“噗!”
他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仅仅一招,后天巅峰的他,便已身受重伤,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艰难抬头,惊恐地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苏砚,色厉内荏地嘶吼道:
“你……你不能杀我!我乃隐门天字号杀手!你若敢杀我,必将招来隐门不死不休的疯狂报复!天上地下,以后再无你容身之处!”
他试图用隐门的凶名震慑苏砚。
然而,苏砚闻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依旧冰冷如霜。
隐门?什么玩意儿?根本没听说过。
就算听说过,那又如何?
敢在他的地盘杀人,动他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照杀不误!
“废话真多。”
苏砚语气淡漠,杀意已决。
黑衣人见苏砚根本不为所动,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急忙再次开口,想要抛出更大的背景:
“你……你可知我隐门背后乃是朝廷……”
他想说的是“国师”二字。
可惜,苏砚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身形骤然加速,瞬间出现在黑衣人面前,右手并指如剑,蕴含着精纯先天真气,闪电般点向他的眉心!
“小说里我见多了,有些人就是死于话太多。既然决定了要杀你,就绝不会给你逼逼叨叨长篇大论的时间!”
黑衣人话只说到一半,眉心便已被一道凌厉的指劲洞穿!
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憋屈,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死得如此干脆。
连最后的底牌都没能完整说出来。
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隐门天字号杀手,陨落!
苏砚看都没看他的尸体,弯腰捡起那个被黑衣人拆下的齿轮部件。
然后像提死狗一样提起黑衣人的尸体,身形再次闪动,朝着村内疾驰而回。
……
当苏砚提着黑衣人尸体回到工坊大院时,这里已经围满了被惊动的村民、工人和苏家的主要成员。
火把将大院照得通明。
人群中央,躺着那名看守老妇人的尸体,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跪在尸体旁,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令人闻之心碎。
“娘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个安身之所……日子刚有了点盼头……你怎么就舍得扔下我们娘俩了啊……”
凄厉的哭声在夜空中回荡。
周围的人无不面露悲戚,尤其是那些同样从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更是感同身受,眼圈发红。
苏砚认得这个妇人,她们一家六口从北边逃难而来,一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她、婆婆和这个年幼的儿子,幸运后来被工坊收留。
老妇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干活勤快,主动承担了夜间看守工坊的活计,就是想为这个残破的家多出一份力。
没想到,今晚却遭此横祸。
苏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闷又痛。
他将黑衣人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丢在院子角落,发出“噗通”一声闷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年轻妇人看到苏砚回来,仿佛看到了主心骨,哭声更加悲切,抱着孩子就要给苏砚磕头:
“东家……东家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苏砚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不让她跪下去。
他伸手,从妇人的怀中接过那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进行安抚。
孩子感受到苏砚身上沉稳的气息,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抽噎着,小脸上挂满了泪珠。
苏砚抱着孩子,指着角落那具黑衣人的尸体,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嫂子,你看清楚了。杀害婆婆的凶手,我已经杀了!婆婆的仇,报了!”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沉声道:
“婆婆是为了看守工坊,为了保护大家的财产而死的!她的死,不会白死!”
“我苏砚在此承诺:工坊会拿出一大笔钱,作为对嫂子你们娘俩的补偿,足够你们今后生活无忧!”
“而且,你们要记住,在这里,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婆婆不在了,但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们的靠山,都是你们的家人!绝不会让你们娘俩无依无靠的!”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如同定海神针。
瞬间安抚了妇人那几乎崩溃的情绪,也稳住了在场众人有些慌乱的心。
妇人哽咽着,用力点头,抱着孩子的胳膊收得更紧,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苏砚将孩子递还给妇人,然后面向所有人,声音再次提高:
“乡亲们!今晚的事情,给我和大家都敲响了警钟!我们的村子,我们的工坊,需要更强大的保护!”
“所以,从明天起,我计划已久的新城区建设,立刻开始!”
“我要建一个能容纳数万人居住的、安全能得到极大保障的新城!以后,大家都住进新城里,有高墙,有巡逻,再也不会让宵小之辈如此轻易潜入!”
“同时,巡逻队立刻开始扩编!加强村子和工坊的防御!绝不允许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新城?” “扩编巡逻队?”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
之前的恐惧和悲伤,被这突如其来的宏大计划和安全保障承诺冲淡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希望和干劲。
苏砚当即安排大伯苏大山负责,厚葬老妇人,并妥善安置她们娘俩,日后在各方面给予照顾。
随后,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苏家主要成员、柳家人,以及一些表现突出、得到重用的村民和原流民代表。
“所有人,跟我来议事厅!”
……
片刻后,工坊区临时充作议事厅的一间大屋内,二三十个齐聚。
苏砚站在高处,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开始布局未来。
苏砚首先看向三叔苏庆山和大姐苏静儿:
“第一,特种小队扩编!三叔,男队依旧由你负责,主要从无家可归的流民中选拔,他们忠诚度高,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稳。”
“静儿姐,你还统领女队,主要吸收从土匪山寨解救出来的、失去生活希望的女子。她们化悲愤为力量,成长潜力高,也能给她们一条新的活路。”
“当然,不限于此,若有其他绝对可靠之人,亦可吸收。要求就一点:忠诚!绝对的忠诚!”
苏庆山和苏静儿肃然领命:“明白!”
苏砚又看向大伯苏大山,“第二,大伯和大伯娘,你们继续总管现有所有工坊,给我开足马力,加大生产力度!为新城区建设,提供最可靠的资金支持!你们可以自行物色、培养管理人才,协助你。”
苏大山用力点头:
“砚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紧接着苏砚目光转向岳父柳成山、岳母王氏和三婶李秀莲:“第三,岳父,岳母,三婶,新城区的建设,就交给你们三位主要负责!”
他将万象早已准设计好的,‘现代化堡垒城市’图纸展示给众人看。
那是一个圆形的城市,中心是各种“政府机构”,外围是一圈圈整齐的居民楼,圈与圈之间是宽阔的环形马路。
八条主路分八个方向,从中心直通城外,医院、学校等设施分布其中,最外围则是规划整齐的各种工坊……
虽然只是简化示意图,但那超越时代的规划理念和宏大气魄,依旧让在场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
“这……这就是新城?”
柳成山声音都有些发颤。
苏砚肯定道:“对,就按照这个图纸来建!一个可以容纳五万人的,安全、整洁、便利的新家园!”
趁着众人都围着新城图纸惊叹之际,苏砚来到大舅哥柳大壮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大壮哥,你的任务找我三叔对接,地下室那边,枪械等武器的秘密生产,不能停,还要加快!这是我们的底牌!”
柳大壮同样低声应道:
“妹夫放心!交给我!”
苏砚最后看向堂弟苏远,眼神充满信任:
“第五是你阿远的任务,以上所有事务,由你居中协调,全面负责!遇到难以决断之事,可直接向我汇报。”
苏远感受到肩上的重担,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
“砚哥,我定当竭尽全力!”
苏砚又看向那些被提拔起来的村民和流民代表,“此外!你们各自分配到以上负责人手下做副手,用心做事,苏家村不会亏待任何一位付出努力的人!”
“是!东家(村长)!”
众人齐声应诺,士气高昂。
“芸儿,所有资金的调配,由你总管。二姐芳儿,大嫂张氏,你们协助芸儿。”
苏砚最后安排道。
柳芸儿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柳芳儿和张氏也连忙应下。
苏砚环视全场,声音沉凝而有力:
“诸位!今晚的鲜血不能白流!老妇人的死,提醒了我们,安于现状只会任人宰割!”
“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守住现有的工坊、村庄,而是要建立一个强大的、无人敢欺的城市堡垒!”
“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各司其职,不断发展壮大,就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苏家村的未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他的话语,如同战鼓,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点燃了无限的激情与斗志。
“誓死追随东家(村长)!”
众人轰然响应,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会议散去,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投入了新的征程。
议事厅内,只剩下苏砚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漆黑的夜空,眼神深邃。
黑衣人死了,但“隐门”这个名字,说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
苏砚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背景。既然惹到了我头上,杀了我的人……”
“那就准备好,承受我的怒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