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周六清晨六点,周正帆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 昨晚批阅文件到凌晨两点,此刻他头痛欲裂。妻子林晓薇翻了个身,嘟囔着:“谁啊这么早……”
周正帆披上睡衣,走到客厅透过猫眼向外看——门外站着三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领头的是他老家远房堂兄周老五,旁边跟着堂嫂,还有一个是多年未见的表姨。三人脚边放着大包小包的蛇皮袋,里面似乎是老家的花生、红薯等土产。
周正帆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哎呀!正帆!可算见到你了!”堂兄周老五嗓门洪亮,带着浓重的乡音,一把抓住周正帆的手用力摇晃,“你现在可是咱们周家湾飞出的金凤凰!大秘书长!见你一面比见县长都难呐!”
堂嫂和表姨也挤着笑脸,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浓郁的乡土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楼道。
“五哥,表姨,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周正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侧身让他们进屋,“快进来坐。”
“打啥电话!你那么忙,我们怕打扰你工作!”周老五大大咧咧地走进装修简洁的客厅,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打量,嘴里啧啧有声,“瞧瞧,这房子,这摆设,真气派!还是当大官好啊!”
林晓薇也被吵醒,穿着睡衣出来,看到这阵仗,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客气地招呼:“五哥,表姨,你们坐,我去倒茶。”
“哎呀,弟妹别忙活了!自家人客气啥!”周老五摆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掏出廉价的香烟就要点上。
周正帆微微皱眉:“五哥,家里有孩子,不方便抽烟。”
“哦哦,忘了忘了,大城市讲究多。”周老五讪讪地把烟收起来,搓着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正帆啊,我们这次来,一是好久没见,来看看你和弟妹,二来嘛……确实有点小事,想请你这个当大秘书长的帮帮忙。”
周正帆心中暗叹,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在林晓薇端来的茶水旁坐下,语气平和:“五哥,有什么事,你说说看。能帮的我一定帮。”
“是这样,”周老五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机密大事,“我家那小子,就是你大侄子周小斌,去年不是大专毕业了嘛!在省城换了几个工作,都不如意,不是销售就是保安,没啥前途。我就想着,你能不能在市里给他找个正经工作?最好是……那个词咋说来着?对,体制内!稳定!有面子!”
周正帆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为了工作。
“五哥,现在进入体制内,都要通过统一的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招考,很严格,要笔试、面试……”
“哎!那是对外人!”周老五不以为然地打断他,“你可是市里的大秘书长!管着那么多部门,安排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听说,好多领导家的孩子,不都这么安排的嘛!找个好单位,比如财政局、税务局啥的,先把编制解决了再说!”
周正帆耐着性子解释:“五哥,真不是那么简单。现在逢进必考,制度很严。我虽然是秘书长,也没有权力随便安排人进编制。这违反组织原则,是要犯错误的。”
“错误?”周老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正帆,你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咱们可是实在亲戚!小斌是你亲侄子!你拉他一把,还能有人说什么?再说,你现在官这么大,谁还敢查你不成?”
“这不是谁查不查的问题,是原则问题。”周正帆的语气严肃起来。
“原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表姨插嘴了,她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带着哭腔,“正帆啊,你表姨我命苦啊……你表妹夫死得早,我一个人把你表妹拉扯大,供她上了个三本,现在毕业快一年了,工作也没着落……她学的那个什么会计,听说财政局就需要这样的人!你能不能跟财政局的领导打个招呼,让她先去干着?哪怕是临时工也行啊!等以后有机会再转正嘛!”
“表姨,财政局进人也要考试……”
“考试考试!你就知道考试!”堂嫂有些不耐烦了,声音尖利起来,“周正帆!你是不是现在当官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觉得我们给你丢人了?当年你爹妈走得早,你在镇上读高中,家里困难,我们几家谁没接济过你?五哥家给你送过米,表姨给你做过棉袄!这些情分,你都忘了?!”
这话如同尖刀,刺中了周正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些尘封的、艰苦的岁月记忆翻涌上来。确实,在他年少困顿之时,这些亲戚或多或少都曾伸出过援手。这份恩情,他一直铭记于心。
看到周正帆沉默,周老五觉得有戏,赶紧打圆场:“哎,婆娘家家的,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啥!正帆不是那样的人!”他转向周正帆,语气更加“推心置腹”,“正帆,我们知道你为难。但你看,你现在位置不一样了,手指缝里漏点好处,就够我们这些亲戚吃用不尽了。我们不求你违法乱纪,就是想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行个方便。小斌和小芳(表妹)的工作,你就多费心。还有……”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更热切的表情:“我听说,市里最近不是在搞什么‘老旧小区改造’的大工程吗?投资好几个亿呢!我跟你嫂子,这两年凑了点钱,也注册了个小建筑公司,挂靠在别人名下。你看……能不能跟住建局或者城投公司的领导打个招呼,分点小工程给我们做做?哪怕是砂石水泥供应,或者一小段围墙、绿化什么的都行!你放心,该有的‘心意’,我们绝对少不了!”
周正帆看着堂兄那双被贪婪和期待点燃的眼睛,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凉和无力。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观念,在底层社会是如此根深蒂固。在他们看来,权力就是用来为家族牟利的工具,他周正帆身处这个位置,若不“照顾”自家人,就是忘恩负义,就是不通人情世故。
“五哥,表姨,”周正帆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位亲戚殷切的脸,语气缓慢而坚定,“你们对我的好,我记得。这份情,我可以用其他方式报答。但是,安排工作、介绍工程,这两件事,我做不到。”
他无视周老五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安排工作,违反人事纪律。介绍工程,更是插手微观经济,是为官的大忌。我现在这个位置,很多人盯着,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我希望你们能理解,也能支持我。”
“理解?支持?”周老五“霍”地站起来,脸色涨红,“周正帆!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什么纪律、什么大忌!我看你就是怕我们沾你的光,拖你的后腿!你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好!好啊!我们高攀不起你这个大秘书长!我们走!”
说着,他气冲冲地拉起堂嫂和表姨就要走。表姨还在抹眼泪,堂嫂则狠狠地瞪了周正帆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念叨:“白眼狼!早知道当年那点粮食喂了狗!”
林晓薇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周正帆闭上眼,胸口堵得厉害。他知道,这番话彻底伤了亲戚的心,也断送了这段本就疏远的亲情。但他不后悔。
“五哥,你们带来的东西,拿回去吧。”周正帆睁开眼,语气平静。
“拿走?看不起谁呢!”周老五怒气更盛,一脚踢开脚边的蛇皮袋,红薯滚了一地,“我们乡下人,不配给你大秘书长送东西!”
三人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滚落在地上的红薯和一片狼藉。林晓薇蹲下身,默默地收拾。
周正帆站在那里,久久不动。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秘书于晓伟打来的。于晓伟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主任,刚刚接到市委值班室电话,说……说有一群来自您老家周家湾的村民,大概二三十人,聚集在市委大院门口,打着横幅……说是要见您,反映村干部贪腐和征地补偿款不到位的问题!”**
周正帆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要炸开。老家的麻烦,竟然以这样一种更激烈、更公开的方式,追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
(第一节完)
## **第二节**
**周正帆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赶到了市委大院。** 远远地,他就看到大院侧门附近围了不少人,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和信访局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更有一些拿着长焦相机的记者在逡巡。七八个穿着朴素的村民,拉着一条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青天大老爷周秘书长,为周家湾村民做主!”
“周秘书长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一阵骚动,村民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周正帆身上,带着期盼、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道德绑架。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和尴尬,快步走了过去。他首先对带队的信访局副局长点了点头,然后面向村民们,语气沉稳:“乡亲们,我是周正帆。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聚集在这里,影响市委机关正常办公秩序,是不合适的。”
“周秘书长!我们没办法啊!”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走上前,激动地说,“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我们周家湾的骄傲!我们信你!村里的支书周大富,他不是个东西!贪污上面的扶贫款,还和开发商勾结,压低征地补偿标准!我们去镇里、县里反映了好多次,都没用!官官相护!我们只能来找你了!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周秘书长,你要给我们主持公道!”
“周大富开上了小汽车,在县城买了房,钱都是从我们身上刮去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情绪激动。
周正帆认识这个带头的老者,按辈分他该叫三叔公,是村里以前的老会计,为人正直。他提到的问题,周正帆隐约也听老家人说起过,但一直忙于工作,加之不愿插手老家具体事务,所以并未深究。没想到,今天以这种方式爆发出来。
他知道,这些人选择来找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市里的领导,更因为他们抱着“朝中有人好办事”的传统观念,认为他这个“大官”一句话,就能解决下面解决不了的问题。
“三叔公,各位乡亲,”周正帆提高音量,让现场安静下来,“大家反映的情况,我听到了。如果村干部确实存在违法违纪行为,我相信党和政府一定会依法依纪严肃处理,绝不会姑息!但是,解决问题要讲程序,讲证据。”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目光诚恳:“我是周家湾出来的人,对家乡有感情,也希望乡亲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但是,我的职权范围在市里,不能越级直接处理村里的具体事务。这样,我请大家相信组织,相信法律。大家选几个代表,把详细的材料和证据准备好,通过县里的信访渠道或者纪委渠道,正式提交。我会关注这件事,督促县里依法依规、公平公正地调查处理。请大家先回去,好不好?”
“周秘书长,你不会是官官相护,不想管吧?”人群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挑衅。
周正帆目光一凝,看向说话的那个精瘦中年男子,他并不认识。“这位乡亲,我周正帆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只讲原则,不讲情面。如果周大富确实有问题,别说他是村支书,他就是我亲兄弟,我也绝不会袒护!但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那个精瘦男子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三叔公看着周正帆,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叹了口气:“正帆,三叔公信你。我们这就回去,按你说的,整理材料,走正规渠道。希望你……真的能帮我们这些老家伙说句话。”
“我一定关注。”周正帆郑重承诺。
好说歹说,村民们终于被劝离。周正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这件事处理不好,他在老家的名声就彻底毁了,甚至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忘本”。
“周秘书长,您看这事闹的……”信访局副局长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
“依法依规处理。”周正帆只说了五个字,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种来自家族和乡情的压力,比面对官场上的明枪暗箭更让人心力交瘁。
**回到办公室,周正帆立刻让于晓伟调阅了近三年来,关于周家湾所在县的信访举报和纪检监察相关情况的汇总材料。** 他需要了解整体情况,做到心中有数。同时,他亲自给该县的县委书记打了个电话,没有施加压力,只是以市领导的身份,例行询问了一下基层治理和乡村振兴工作中遇到的普遍性问题,并委婉地提到了规范村集体资金管理和保障农民权益的重要性。县委书记是聪明人,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连连表示会高度重视,加强监管。
处理完这桩突发麻烦,已是中午。周正帆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喂,是正帆秘书长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热情洋溢的中年男声,“我是王大壮啊!高中同学!坐你后桌的那个!”
王大壮?周正帆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当年调皮捣蛋、学习成绩一般,但为人很讲义气的胖同学。高中毕业后,好像就没什么联系了。
“是大壮啊!好久不见,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周正帆尽量让语气显得热络。
“哎呀,老同学,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我想见你一面都难啊!”王大壮哈哈笑着,“我就在市政府附近,开了个小茶馆,赏脸过来坐坐?叙叙旧!就咱们老同学,没别人!”
周正帆本想推辞,但想到早上经历的种种,忽然觉得见见老同学,放松一下心情也好,便答应了。
**王大壮的茶馆离市政府不远,装修得古色古香。** 周正帆到的时候,王大壮已经等在门口,比高中时更胖了,穿着一身名牌,手指上戴着个硕大的金戒指,一副成功商人的派头。
“哎呀!正帆!可想死我了!”王大壮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力气大得让周正帆有些不适。
包厢里果然没有别人,只有一壶上好的龙井和几碟精致的茶点。
“可以啊,大壮,生意做得不小。”周正帆打量着环境,笑道。
“混口饭吃,跟你这大秘书长没法比!”王大壮给周正帆斟上茶,语气热络,“说实话,正帆,哥们儿今天找你,一是真想你,叙叙旧。二来嘛……确实也有点小事,想请你帮帮忙。”
周正帆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心中那根刚刚松弛下来的弦再次绷紧。他不动声色地问:“哦?什么事,你说说看。”
“是这样,”王大壮凑近一些,压低声音,“我这些年,主要做建材生意。最近呢,市里不是有个重点工程,跨江大桥的引桥项目马上就要招标了吗?我听说,项目是市交投集团负责,归口好像就在你们市政府办公厅协调的范围?你看……能不能在合适的时候,帮哥们儿引荐一下交投集团的领导?或者,在资质审核、评标环节……稍微那么美言几句?”
果然又是为了工程!周正帆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大壮,招标的事情,有严格的程序和规定。我作为市政府秘书长,更不能插手具体的工程项目招标。这是底线。”
“明白!明白!”王大壮连连点头,脸上笑容不变,“规矩我懂!我不是让你违规操作!就是……就是创造个机会,让我和业主方的领导认识一下,展示一下我们公司的实力。剩下的,公平竞争嘛!我相信我们公司的实力!”
他说着,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轻轻推到周正帆面前,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正帆,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一点小意思,给侄女买点学习用品。”
周正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看着那个文件袋,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壮,”周正帆的声音冷了下来,将文件袋推了回去,“这个,你拿回去。否则,我们这同学情分,今天就到头了。”
王大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周正帆如此不给面子。“正帆,你这就没意思了吧?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又不是让你白帮忙!”
“这不是面子问题。”周正帆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是原则问题。今天这个口子一开,明天我就可能身败名裂。老同学,如果你想正正经经做生意,我欢迎。但如果想走歪门邪道,对不起,我周正帆这里,行不通。”
说完,他不再看王大壮那张阵红阵白的脸,转身离开了茶馆。
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秋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周正帆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亲戚、同学……这些原本应该带来温情和慰藉的关系,在权力的阴影下,都变了味道,成了需要时时警惕、处处设防的陷阱。
**手机再次响起,是女儿周小雅的班主任李老师打来的。李老师的声音非常焦急:“周秘书长,不好了!小雅……小雅在学校和同学打架,把对方打伤了!现在对方家长闹到学校来了,情绪非常激动,说要找媒体曝光您家教不严、以权压人!”**
周正帆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家里的麻烦还没平息,学校的麻烦又接踵而至!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学生冲突那么简单。
(第二节完)
## **第三节**
**周正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江市第一中学。** 校长办公室里,气氛剑拔弩张。女儿周小雅低着头站在角落,脸上有一道抓痕,校服也有些凌乱,倔强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另一边,一个胖胖的、穿着时髦的中年妇女正指着周小雅,唾沫横飞地对校长和班主任咆哮:
“你们看看!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鼻梁都青了!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就是市政府秘书长家千金做出来的好事?!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我立刻打电话给电视台!让全市人民都看看,你们学校是怎么包庇领导子女的!”
她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同样面色不善。他们的儿子,一个比周小雅高半头的胖男孩,躲在父母身后,脸上确实有些淤青,但眼神闪烁,不敢与周正帆对视。
“这位家长,您先别激动,事情我们还在了解……”校长一脸为难,试图安抚。
“了解什么?!事实很清楚!就是周小雅动手打人!”胖女人不依不饶。
周正帆走上前,先对校长和班主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对激动的家长,语气平静:“我是周小雅的父亲,周正帆。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请老师先把情况说一下?”
班主任李老师连忙上前,解释道:“周秘书长,是这样的。课间休息的时候,张浩同学(胖男孩)和几个男生在走廊里议论……议论您老家村民去市委门口找您的事,说话……不太好听。周小雅同学听到后,就和张浩发生了口角,然后……就动起手来了。”
周正帆瞬间明白了。根源还是在他身上!老家的风波,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校园里,成了学生们议论的话题,并且用这种伤人的方式,波及到了他的女儿!
他走到周小雅面前,蹲下身,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眶和脸上的伤痕,心疼不已,但语气依旧严厉:“小雅,不管因为什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向张浩同学道歉。”
“我不!”周小雅猛地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他说你是……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说老家人骂你是狗官!他还学那些人拉横幅的样子!我……我忍不住!”
周正帆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理解女儿的委屈和维护父亲的心情,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表明态度。
“忍不住也不能动手!”周正帆加重了语气,“道歉!”
周小雅倔强地扭过头,不肯屈服。
“周秘书长!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家的家教!”胖女人像是抓住了把柄,声音更加尖利,“做错了事还不认错!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周正帆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胖女人:“张浩妈妈,首先,我为我女儿动手打人的行为,向你们和张浩同学道歉。是我管教无方。”他微微鞠了一躬。
这个举动,让胖女人和她丈夫愣了一下,气势稍缓。
“但是,”周正帆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也希望了解一下,张浩同学在议论我的时候,具体说了些什么?以及,他是从哪里听到这些关于我老家的事情的?我相信,孩子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关注和传播这些与他们学习无关的、成年人的事情。”
胖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她丈夫也眼神闪烁起来。
“你……你什么意思?你想倒打一耙?”胖女人色厉内荏地喊道,“我儿子说什么了?他就是说了点事实!难道说实话也有错吗?你们当官的做得,还不让人说了?”
“说实话当然没错。”周正帆盯着她,“但我很好奇,一个初中生,怎么会对几十公里外一个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甚至连‘白眼狼’、‘狗官’这样的词都用得这么顺溜?这真的是他自己想的,说的吗?”
“你……你怀疑是我们教的?”胖女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周正帆!你别血口喷人!”
“我没有怀疑任何人。”周正帆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孩子的心灵应该是纯净的,不应该过早地被成年人的是非和恩怨污染。张浩妈妈,你觉得呢?”
胖女人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她丈夫拉了拉她的胳膊,低声道:“算了,少说两句……”
周正帆不再理会他们,转向校长:“王校长,李老师,孩子们打架,双方都有责任。我女儿动手不对,该批评批评,该处分处分,我们绝不护短。同样,我希望学校也能对张浩同学不当言论、传播不实信息的行为,进行相应的批评教育。至于医药费,该我们承担的,我们一分不会少。”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承认了女儿的错误,也点明了事情的根源,更摆明了解决问题的诚意。
校长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连忙说:“周秘书长深明大义,我们一定妥善处理,加强对学生的教育引导。”
那对胖夫妻见状,也知道再闹下去占不到便宜,悻悻地带着儿子离开了,但临走前,胖女人还是恶狠狠地瞪了周正帆一眼。
办公室里只剩下周正帆父女和校长、班主任。
周正帆看着依旧在抽泣的女儿,心中充满了愧疚和酸楚。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小雅,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暴力是最愚蠢的一种。以后遇到事情,要学会冷静,用正确的方法去应对。明白吗?”
周小雅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哭出来。
周正帆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投向窗外广阔的校园。他知道,因为他这个“官越做越大”的父亲,女儿在学校里,注定要承受比普通孩子更多的关注、议论甚至是非。这是他必须面对的另一重“家族烦恼”。
**安抚好女儿,离开学校,已经是下午四点。** 周正帆感到身心俱疲。他让司机直接送他回家,今天他需要休息,更需要和家人待在一起。
然而,麻烦似乎并不想放过他。刚到家门口,他就看到一辆省城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周秘书长,您好!冒昧打扰!我是省‘宏图战略发展研究中心’的副主任,我姓钱。”男子递上一张制作精美的名片,“我们中心最近承接了一个关于‘地方政府投融资平台转型’的省级重点课题,久仰周秘书长您在这方面是专家,我们想邀请您担任课题的特邀顾问,不知您是否方便……”
“宏图战略”?周正帆的瞳孔微微收缩。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它和“东昊科技”、“鼎鑫资本”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周正帆没有接名片,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对不起,我工作很忙,不方便。请回吧。”
“周秘书长,您别急着拒绝嘛。”钱副主任笑容不变,压低声音,“我们中心资源很广,和很多退下来的老领导关系都不错。比如省政协的赵文康主任,就是我们中心的高级顾问。他特意向我们推荐了您,说您年轻有为,值得我们大力支持……”
又是赵文康!周正帆心中怒火升腾。老领导这是要用另一种方式,来施加影响力吗?或者,这根本就是“宏图战略”借助赵文康的名义,进行的又一次试探和围猎?
“我说了,不方便。”周正帆的语气冰冷如铁,“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钱副主任,径直打开家门,走了进去,将所有的喧嚣和麻烦,暂时关在了门外。
家里,林晓薇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晚饭,女儿周小雅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温暖的灯光,可口的饭菜,家人平静的脸庞,这一切构成了一个避风的港湾。
周正帆坐在餐桌前,感到一丝久违的宁静。然而,他的内心却无法真正平静。亲戚、同学、老领导、神秘的咨询公司……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从四面八方向他收拢。所有的“家族烦恼”,其核心,都指向了他手中的权力。
他知道,他不能退,也不能倒。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心中那份未曾磨灭的理想与坚持。
**晚饭后,周正帆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山源县魏长明的加密信息:“周主任,关于‘丰泰建材’和背后可能涉及的‘宏图战略’及李副市长的情况,我这边查到了一些新的线索,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涉及更高层面。资料已通过安全途径发送给您,请务必小心查收。”**
周正帆握紧手机,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风暴,远未结束。而他的“家族烦恼”,也仅仅是这场更大风暴的一个前奏。
(第三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