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周正帆的专车在晨雾中驶入江市政府大院,他透过车窗凝视着这座熟悉的办公楼,仅仅离开数月,却感觉恍如隔世。** 大楼还是那座大楼,但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已然不同。他刚推开车门,脚还未站稳,市政府秘书长钱有为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那笑容热情得有些过分。
“周市长,欢迎您回来主持工作!大家都盼着您呢!”钱有为的声音比往常高了八度,仿佛要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您的办公室已经按常务副市长的标准重新布置好了,就在301,朝南,视野开阔。”
周正帆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辛苦钱秘书长了。”他抬眼望去,院子里几个正在停车的部门负责人远远地向他点头致意,眼神却闪烁不定。这种表面热情实则疏离的氛围,他再熟悉不过。
**走进三楼办公室,周正帆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办公室确实宽敞明亮,红木办公桌厚重气派,背后是一整排书柜,侧面悬挂着江市规划图。但仔细看去,书柜里空空如也,他离开前整理好的大量工作笔记和资料并未如钱有为所说“已全部搬来”;办公桌上的办公用品摆放位置与他习惯完全相反;电话线也被重新布置过,绕了一个不必要的圈子。
这些看似无心的细节,组合在一起却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息:有人在他回来前仔细“检查”过这个空间,并且刻意营造出一种看似周到实则陌生的环境。
“周市长,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钱有为笑着问,眼睛却不时瞟向周正帆的表情。
“就这样吧。”周正帆将公文包放在桌上,看似随意地问道,“我离开这段时间,市政府这边积压了不少文件吧?特别是关于城东新区开发和金光化工善后方面的,今天之内送到我办公室。”
钱有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随即恢复笑容:“好的,我马上安排。不过...有些文件可能在流转过程中,收集需要点时间。”
周正帆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如炬:“流转?按制度,常务副市长不在期间,重要文件应由市长或代理工作的副市长签批,怎么会流转不明?”
钱有为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个...主要是有些跨部门协调的文件,在几个部门之间征求意见,所以...”
“那就催办。”周正帆打断他,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今天下午三点前,我要看到所有该我阅示的文件,包括那些正在流转的。你去安排吧。”
“是,是,我马上去办。”钱有为连连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周正帆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渐渐繁忙的街道。** 钱有为的异常表现证实了他的预感——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江市的权力生态已经发生了微妙变化。某些人似乎认为,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不过是匆匆过客,或者,他们根本希望他尽快再次离开。
手机震动,是魏长明发来的信息:“周市长,听说您已经到办公室了。今天上午的城建工作例会照常召开吗?有几个重要议题需要您主持。”
周正帆回复:“照常。通知所有参会部门,不得缺席。”
他刚放下手机,办公室门被敲响。进来的是副市长刘永春,分管工业和安全生产,之前在李建军倒台后迅速转向,如今脸上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
“周市长,欢迎回来啊!”刘永春声音洪亮,不等周正帆招呼就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您这一去省里就是好几个月,江市可是发生了不少变化。”
周正帆走到沙发前坐下,语气平淡:“哦?什么变化,刘市长说说看。”
刘永春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些工作按照实际情况做了调整。比如金光化工那片地的重新规划,之前您坚持要全部用于生态修复和公共绿地,但我们研究觉得,完全可以拿出一部分来搞商业开发,平衡一下财政支出嘛。还有城东新区那边...”
周正帆静静听着,心中冷笑。刘永春说的“我们研究”,显然是指在他离开期间形成的某种共识。这些人迫不及待地要推翻他定下的方向,甚至等不及他正式接手工作。
“这些调整,经过市政府常务会讨论了吗?有会议纪要吗?”周正帆问。
刘永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不是您不在嘛,有些紧急事项我们就先处理了。都是工作需要的微调,没必要事事上会。”
“我从现在起正式上班了。”周正帆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所有重大事项,都必须按程序上会研究。以前定下的事情,没有集体讨论和我的同意,一律不得擅自变更。刘市长,请通知你分管的部门。”
刘永春脸色微变,也站了起来:“周市长,您这可能不太了解实际情况...有些工作已经推进了,再改回来会很难办...”
“难办不代表不能办,更不代表可以不按规矩办。”周正帆直视着他的眼睛,“还是说,刘市长觉得我离开几个月,就不了解情况了,或者...说了不算了?”
四目相对,办公室气氛骤然紧张。刘永春喉结滚动,最终避开了周正帆的目光:“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我通知下去。”
**上午九点,市政府第一会议室,城建系统工作例会准时开始。**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住建局、自然资源局、城管局、交通局等部门的负责人。周正帆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全场,能明显感觉到一种混合着观望和试探的情绪。
会议开始,各部门负责人依次汇报工作。与往常不同,他们的汇报内容更加简略,对一些敏感问题避重就轻,特别是在涉及城东新区土地征拆和金光化工地块后续利用的问题上,言语闪烁。
轮到自然资源局局长张立汇报时,他提到城东新区三宗土地的收储工作“遇到了一些阻力”,但拒绝详细说明阻力来源。
“张局长,具体是什么阻力?是政策问题,资金问题,还是人为因素?”周正帆直接问道。
张立看了一眼坐在周正帆旁边的刘永春,支吾道:“这个...主要是部分被征地户诉求过高,难以满足...”
“是吗?”周正帆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材料,“但我了解到的情况是,这三块地的征拆补偿标准被人为压低,远低于市场价和周边地块,导致村民集体抵制。同时,有一家名为昌荣置业的公司,正在以高于政府补偿标准的价格,暗中收购这些地块上的房屋产权。张局长,这个情况你了解吗?”
会议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周正帆刚刚回来,就掌握了如此具体的情报。
张立脸色煞白,汗珠从额头滚落:“这个...周市长,我...我们正在调查...”
“不用调查了。”周正帆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昌荣置业近三个月来的产权收购记录,以及其与我市某位领导亲属的关联证明。张局长,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自然资源局会允许这种明显干扰土地收储工作的行为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立身上,又悄悄瞟向刘永春。刘永春低着头,手中的笔不停转动,脸色难看至极。
“周市长,这件事...这件事比较复杂...”张立语无伦次。
“复杂到可以违反土地管理法规?复杂到可以损害被征地农民的利益?”周正帆的声音陡然严厉,“我现在正式宣布,城东新区三宗土地的收储工作立即暂停,由市纪委、审计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彻查其中的违规行为。在调查结果出来前,相关责任人不得离开江市!”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几个部门负责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们原以为周正帆回来需要时间熟悉情况,没想到他出手如此迅速果断,第一把火就烧向了最敏感的土地问题。
**散会后,周正帆回到办公室,魏长明紧跟了进来,关上门,脸上带着忧虑。**
“周市长,您今天这一手很漂亮,但是不是太急了?”魏长明低声道,“刘永春背后可能还有人,这么直接撕破脸,我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
周正帆站在窗前,声音冷静:“我就是要让他们跳起来。只有他们动了,我们才能看清到底有哪些人,哪些势力又重新活跃起来。长明,我离开这几个月,江市的水已经浑了,我们必须主动搅动,让污泥沉渣泛起。”
魏长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不过周市长,有件事我得向您汇报——金光化工遇难者家属安置小区项目,资金拨付又被卡住了。”
周正帆猛地转身:“怎么回事?我走之前不是已经协调好了吗?”
“您一走,财政局就以资金紧张为由,拖延拨付。现在安置房建设进度严重滞后,几十户遇难者家属还住在临时安置点,怨气很大。”魏长明叹了口气,“我多次协调,但财政局始终推诿。”
周正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对手很聪明,不直接与他冲突,而是选择在最敏感、最关乎民生的项目上做文章,企图让他陷入被动。
“这件事我来处理。”周正帆拿起电话,“晓伟,通知财政局局长赵德明,半小时内到我办公室。如果他问什么事,就说我想听听全市财政状况汇报。”
**等待赵德明的时间里,周正帆翻阅着于晓伟刚刚送来的积压文件。**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他离开期间,至少有七项他已经签字同意的重要决策被人为搁置或暗中修改,涉及产业园区规划、环保标准落实、民生项目资金等多个领域。而一些明显存在问题的项目却得以快速推进,特别是与“昌荣置业”有关联的几个地产项目。
看来,他面临的不仅是个别人的阳奉阴违,更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利益网络。这张网在他离开省里期间重新活跃起来,如今想要将他这个“不速之客”再次排除出去。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
进来的是财政局局长赵德明,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眼镜后的眼睛透着精明。与钱有为和刘永春不同,他表情自然,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
“周市长,您找我?听说您想了解全市财政状况?”赵德明开门见山。
周正帆示意他坐下,直接切入主题:“财政状况稍后再说。赵局长,我先问个具体问题——金光化工遇难者家属安置小区的建设资金,为什么迟迟没有拨付?”
赵德明似乎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周市长,是这样的。近期市级财政确实比较紧张,土地出让金收入不及预期,加上多个重点项目同时开工,资金调度有困难。安置小区项目我们已经在排队了,一旦资金充裕会第一时间拨付。”
“资金紧张?”周正帆从文件中抽出一份报表,“但我看到上个月,昌荣置业参与开发的澜岸府项目基础设施配套资金,三天内就全部拨付到位。赵局长,这怎么解释?”
赵德明脸上的从容瞬间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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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赵德明推了推眼镜,勉强维持着镇定:“周市长,澜岸府项目的情况不同,它是市里重点招商引资项目,享受绿色通道政策,而且配套资金是专款专用...”**
“专款专用?”周正帆打断他,声音冷峻,“那我倒要问问,是什么样的专款,可以优先于遇难者家属安置这种民生底线项目?赵局长,请你解释一下,市财政的资金调度优先级标准是什么?是谁制定的这个标准?”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击碎了赵德明的防线。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额头上的汗珠愈发密集。
周正帆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语气沉痛:“金光化工爆炸,几十个家庭支离破碎,政府承诺妥善安置,这是对逝者的告慰,也是对生者的责任!现在,你们却以资金紧张为由,拖延安置房建设,让那些失去亲人的老百姓寒夜中等候,这就是我们政府的担当吗?”
赵德明低着头,不敢直视周正帆的目光。
周正帆停下脚步,站在赵德明面前:“我今天不是和你商量。今天下班前,安置小区的建设资金必须拨付到位。如果财政账户上确实没钱,你就去找市长,去找其他项目调剂,甚至可以从我分管的工作经费中扣!但安置房的建设,一刻也不能再拖!明白吗?”
“明,明白...”赵德明声音微弱。
“出去吧。”周正帆挥了挥手。
赵德明如获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办公室。
**魏长明看着关上的门,不无担忧:“周市长,这样逼他,会不会...”**
“不用担心。”周正帆目光深邃,“我就是要看看,他背后的人会不会现身。安置房资金问题如此明显,他们敢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就是认准了我不敢在这个敏感时期大动干戈。但他们错了,越是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越没有妥协余地。”
他坐回办公桌后,继续翻阅文件,突然手指停在一份关于全市安全生产大检查的报告上。这份报告是刘永春分管领域报送的,结论是“全市安全生产形势总体稳定向好,重大风险隐患已基本消除”。
周正帆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清楚地记得,在省里时看过一份内部通报,江市至少存在三处重大安全风险隐患,与金光化工事故前的情况惊人相似。为何这份报给他的报告却只字未提?
“晓伟,”周正帆按下通话键,“你马上秘密联系省应急管理厅的王处长,请他提供一份关于江市安全风险隐患的内部评估报告,要最近期的。”
“明白。”于晓伟回应。
周正帆靠向椅背,心中疑云密布。如果连安全生产这种底线问题都有人敢隐瞒,那么江市的局面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李建军虽然倒台,但他留下的治理漏洞和利益网络依然存在,并且在新的条件下重新集结。
**下午,周正帆主持召开他回归后的第一次市政府常务会议。** 与上午的部门例会不同,这次所有在家的副市长、秘书长以及主要部门负责人都出席了,市长周启年也亲自到会。
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微妙。周正帆能感觉到,许多人都在观察他和周启年之间的互动。在他离开期间,周启年作为市政府一把手,是否默认甚至支持了某些政策的调整,这是所有人关心的焦点。
会议按议程逐项进行。当讨论到城东新区规划调整时,分歧终于爆发。
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董卫东提出:“鉴于城东新区发展实际,建议对A-07、A-09两块地的规划进行调整,将部分公共绿地改为商业用地,提高土地出让收益,平衡新区开发成本。”
周正帆立刻反对:“我不同意。城东新区的规划是经过专家反复论证和市民公示的,公共绿地占比已经是底线中的底线。随意调整规划,不仅影响新区生态环境品质,更将损害政府公信力。”
董卫东辩解道:“周市长,我知道您重视规划刚性,但也要实事求是嘛。现在市级财政压力大,适当增加商业用地,可以缓解资金压力,加快新区建设速度。这也是为了新区发展大局考虑。”
“什么是大局?”周正帆反问,“满足市民对优质生活环境的需求是大局,还是追逐短期土地收益是大局?董市长,如果规划可以随意更改,那还要规划干什么?大家随心所欲不是更好?”
董卫东脸色涨红,转向周启年:“周市长,您看这...”
周启年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才缓缓开口:“规划严肃性确实重要,但实际困难也要考虑。正帆同志,卫东同志,你们两个的观点都有道理。这样吧,这个问题暂时搁置,下次会议再议。”
周正帆心中一震。周启年这种和稀泥的态度,与他离开前大力支持规划刚性的立场大相径庭。难道这几个月里,连周启年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接下来的几个议题,周正帆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阻力。** 他提出的加强环保执法、严格项目审批等意见,都遭到不同程度的软抵制。反对者不再像李建军时期那样硬碰硬,而是以“实际情况复杂”、“需要循序渐进”、“考虑企业负担”等理由迂回应对。
更让他警觉的是,会议过程中,刘永春和董卫东等人频繁交换眼神,显然事先已经达成某种默契。而周启年则大多时候保持沉默,只有在分歧明显时才出面调和,但调和的最终结果往往是延缓决策或削弱改革力度。
会议结束后,周正帆正准备离开,周启年却叫住了他:“正帆,留一下,咱们聊聊。”
**其他人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周正帆和周启年。** 周启年递给周正帆一支烟,自己也点上,深吸一口。
“正帆啊,我知道你今天感受不好。”周启年吐着烟圈,语气复杂,“有些事,我得跟你交个底。你离开这几个月,江市的情况...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
周正帆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周启年继续道:“省里某位领导多次暗示,江市的发展步伐要一些,不要总是标新立异。特别是你推动的那些改革,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反对声音很大啊。”
“所以我们就该放弃原则,向那些既得利益者妥协?”周正帆反问。
“不是妥协,是策略!”周启年加重语气,“政治嘛,有时候需要迂回。你刚从省里回来,可能不了解,现在的氛围不比从前了。李建军虽然倒了,但他背后那条线上的人还在,而且在省里获得了某种支持。我们如果硬碰硬,恐怕...”
周正帆看着周启年,突然明白了这位市长态度变化的原因——不是理念改变,而是压力下的退缩。省里陈明那条线的势力正在施加影响,而周启年选择了明哲保身。
“周市长,”周正帆掐灭烟头,语气坚定,“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因为这些压力就放弃该坚持的原则,那金光化工的悲剧重演时,我们该如何面对江市的百姓?”
周启年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回到办公室,周正帆心情沉重。** 周启年的退缩意味着他将在市政府内部面临更多孤立。那些观望者见市长如此态度,很可能会倒向另一边。
果然,随后的几天,周正帆明显感觉到工作推进更加困难。他批示的文件在流转过程中被拖延;他要求的汇报材料总是姗姗来迟;他召集的会议,一些部门负责人开始以各种理由缺席。
更令人担忧的是,一股针对他的舆论暗流开始在市政府内部涌动。有人说他“在省里得罪了人,被发配回来的”;有人说他“不顾江市实际,一味蛮干”;还有人传言他“即将被调离,只是过渡人物”。
于晓伟将这些传闻告诉周正帆时,愤愤不平:“主任,这些人太可恶了!明明是你主动要求回来的,他们却这样造谣!”
周正帆却异常平静:“让他们说去吧。事实会证明一切。”
**周五下午,周正帆突然决定单独前往金光化工遇难者安置小区建设工地。** 他没有通知任何部门,只让于晓伟陪同。
工地位于城北,与繁华市区仅一河之隔,但却像是两个世界。十几栋住宅楼只完成了主体结构,工地上只有零星几个工人在作业,大型机械全部停摆,整个工地死气沉沉。
周正帆走进工地,工人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不速之客。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走过来:“领导,您找谁?”
“我是周正帆,来看看工程进度。”周正帆说,“为什么停工了?”
工头一听是周正帆,顿时激动起来:“周市长!您可来了!我们停工快一个月了,开发商说政府资金没到位,不肯拨进度款。我们几十号工人还等着发工资呢!”
周正帆眉头紧锁:“安置户们知道这个情况吗?”
“怎么不知道!”工头指着河对岸一片低矮的板房,“他们隔三差五就过来看,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前几天还有几个老人坐在工地门口哭,说不知道死前能不能住进新房子...唉,看着都心酸。”
周正帆顺着工头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对岸板房区有几个身影正向这边张望。他心中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打来的,语气焦急:“周市长,出事了!一群金光化工遇难者家属聚集在市政府门口,拉着横幅讨要说法!现场还有多家媒体记者,情况可能要失控!”
周正帆心头一紧。对手出手了,而且选择了他最薄弱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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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
**周正帆以最快速度赶回市政府。** 大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人,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拉着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兑现承诺,还我家园”、“反对官僚主义,严惩不作为”等标语。十几名记者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在人群外围拍摄,几名信访办工作人员正在努力安抚,但效果甚微。
周正帆的车直接开进大院,他下车后径直走向人群。于晓伟急忙跟上,低声道:“主任,要不要从后门进去,先了解情况再...”
“不用。”周正帆大步流星,“问题出在我的工作上,我就应该直面群众。”
人群看到周正帆,顿时骚动起来。几位老人情绪激动地冲上前:“周市长,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您当初承诺一定让我们住进新房子,现在工地都停工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记者们也将镜头齐刷刷对准了周正帆,等待他的回应。
周正帆没有回避,他走到人群中央,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扩音器,声音沉痛:“各位乡亲,我是周正帆。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也让大家失望了。”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曾经在金光化工废墟前向他们鞠躬承诺的副市长。
周正帆继续道:“安置房建设延误,是我的责任。作为分管副市长,我没有落实好资金保障,没有监督好工程进度,我向大家诚恳道歉!”说着,他向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连准备发难的记者们也愣住了。
直起身,周正帆目光坚定:“但是,请大家相信,市委市政府对大家的承诺永远不会变!我今天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第一,安置小区建设资金今天已经全部拨付,明天工地全面复工;第二,我将亲自督导工程进度,确保三个月内达到交付条件;第三,从下个月起,每月5日我将在这里向大家通报工程进展,接受大家监督!”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质疑与期待交织。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颤巍巍地走上前:“周市长,我们不是不相信您,可是...可是我们等了太久了啊!我儿子、儿媳都在那场爆炸中走了,就留下一个孙子和我这老头子...我今年七十八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怕等不到搬进新家那天啊...”老人说着,老泪纵横。
周正帆上前扶住老人,眼眶湿润:“老人家,对不起...我向您保证,您一定能住进新房子,一定能亲眼看着您孙子上学、成家!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政府的责任!”
他转向所有人,提高声音:“金光化工的悲剧,是我们江市永远的痛。如果连遇难者家属的基本安置都保障不了,那我们这些官员就是在犯罪!今天我周正帆把话放在这里: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管谁在阻挠,安置房项目必须优先保障!谁敢在这个问题上打折扣、搞小动作,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掌声先从零星响起,随后连成一片。记者们记录着这罕见的场景——一位常务副市长在政府门口向群众公开道歉并立下军令状。
**安抚好群众后,周正帆回到办公室,立即召集紧急会议。** 财政、住建、审计等部门负责人全部到场,气氛凝重。
“赵局长,”周正帆直接点名赵德明,“安置房资金拨付了没有?”
赵德明支支吾吾:“周市长,正在走流程,可能需要...”
“我不要听流程!”周正帆猛地一拍桌子,“我只要结果!今天下班前,如果资金没有到达项目账户,你这个财政局长就别干了!”
赵德明浑身一颤,连声道:“是,是,我马上去办,保证下班前到位!”
周正帆又转向住建局局长:“工地明天必须全面复工,人手不够就加人,设备不够就调设备,24小时轮班作业!三个月内必须达到交付条件,这是死命令!”
“明白!我亲自蹲点督导!”住建局局长立即表态。
会议简短而高效,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与会人员从未见过周正帆如此强硬,都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众人离开后,于晓伟走进来,神色凝重:“主任,查到一些线索。这次群体性事件背后有人煽动,有几个职业闹事者混在遇难者家属中,故意激化矛盾。而且,消息泄露得很蹊跷——家属们刚聚集,多家媒体就准时赶到,像是事先得到了通知。”**
周正帆冷笑:“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想用舆论压力逼我就范,没想到我会直接面对。晓伟,继续查,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
“还有,”于晓伟压低声音,“省里传来消息,陈明副书记下周要来江市调研,重点是考察经济社会发展与营商环境。接待方案已经启动了,但市委那边指定由刘永春副市长主要负责对接。”
周正帆眼中寒光一闪。陈明选择这个时机来调研,并由刘永春负责接待,其中的政治信号再明显不过。这是要公开表态支持刘永春,打压他周正帆的势头。
“我知道了。”周正帆平静地说,“按正常程序准备,该我汇报的工作,我会如实汇报。”
于晓伟犹豫了一下:“主任,要不要主动向陈明副书记汇报一下工作?毕竟他是省领导,缓和一下关系可能...”
“不必了。”周正帆摇头,“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没有中间道路。他们选择站在哪一边,是他们的事;我们坚持做什么事,是我们的事。”
**傍晚,周正帆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华灯初上的江市。** 这座他倾注了心血的城市,正处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是回到老路,在权钱交易的泥潭中越陷越深?还是杀出一条血路,真正走向公平、透明、可持续的发展道路?
手机响起,是魏长明发来的信息:“周市长,安置房资金已到账,工地明早准时复工。另外,山源县开发区有三家企业反映,近期有部门以各种名义频繁检查,干扰正常生产经营,疑似有针对性的刁难。”
周正帆回复:“收到。继续收集证据,我来处理。”
他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战斗才刚刚开始,对手的反扑会越来越猛烈。但他别无选择,既然选择了回来,就必须战斗到底。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进来的是市政府秘书长钱有为,他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混合着敬畏和幸灾乐祸。**
“周市长,有件事向您汇报。”钱有为小心翼翼地说,“市委办刚通知,鉴于陈明副书记调研期间活动安排调整,原定由您汇报的全市深化改革工作,改为由刘永春副市长汇报。您只需参加相关座谈会即可。”
周正帆瞳孔微缩。这是明目张胆的削权了,连他分内的工作都要交给别人。
“还有吗?”周正帆语气平静。
钱有为似乎有些失望于周正帆的平静,补充道:“另外...市委组织部明天要来考察干部,据说是针对常务副市长岗位的...后备人选调研。”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引爆。钱有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周正帆的职位已经岌岌可危,组织上已经在考虑接替人选。
周正帆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好啊,考察好,选拔干部是正常组织工作嘛。钱秘书长,还有别的事吗?”
钱有为愣住了,他没想到周正帆如此反应,只得讪讪道:“没,没了。”
“那你去忙吧。”周正帆转身再次望向窗外。
钱有为疑惑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周正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加密U盘,插入电脑。里面存储着他这段时间收集的各种证据——土地违规审批、安全生产隐患被隐瞒、财政资金异常流动、以及“昌荣置业”与某些官员的隐秘关联...
他原本打算收集更充分的证据再出手,但现在看来,对手已经不给他时间了。
**他拿起那个只有紧急情况才能使用的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简短的一句话:
“风暴要来了,准备收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