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爆炸的火光在夜空中格外刺眼，浓烟从办公楼三楼的窗户翻滚涌出。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灯光划破夜色。周正帆的指挥车在距离现场五十米处停下，他推门下车，马国强已经先一步赶到，正在与消防指挥官急促交谈。
“什么情况？”周正帆走近，目光紧盯着燃烧的楼层。
“三楼东南角房间起火，初步判断是燃气泄漏引发的爆燃。”消防指挥官汇报，“火势正在控制，但楼内有大量纸质档案，燃烧产生有毒浓烟。我们已经疏散了整栋楼的人员——根据物业登记，今晚这栋楼应该没有人员办公，但爆炸发生前，我们的外围监控确实看到那个窗户后有人影活动。”
周正帆望向站在一旁的现场刑侦负责人。对方立即补充：“爆炸发生前三分钟，我们的热成像仪显示三楼那个房间有两个人形热源。爆炸后……热源消失。”
“消失？”周正帆心头一沉，“是逃走了，还是……”
“现场温度太高，热成像暂时无法准确判断。但根据爆炸威力分析，如果当时有人在房间内，生存几率极低。”刑侦负责人语气沉重，“我们的人在楼道发现了血迹，通往三楼楼梯间有新鲜拖拽痕迹，但被爆炸破坏严重。”
有人受伤，可能死亡。爆炸不是意外，是灭口，还是自杀式销毁证据？
“封锁整个街区，所有出入口设卡。”周正帆下令，“调取周边所有监控，特别是爆炸前后半小时，从这栋楼离开的人员车辆。楼内搜索要等火势完全扑灭，但让搜救犬和生命探测仪先准备。”
“已经安排了。”
周正帆走到警戒线边缘，抬头望着燃烧的窗口。吴婷婷那个诡异的笑容在脑海中浮现——她早知道会发生什么。三楼房间里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在吴婷婷被捕的同时被灭口？他们掌握了什么必须被销毁的秘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正华匆匆赶来，脸色凝重：“正帆，审讯室那边，吴婷婷听到爆炸消息后，突然不说话了，要求见律师，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她在拖延时间。”周正帆没有回头，“办公楼这个现场，可能比她本人更重要。她在保护这里面的东西，或者……人。”
“省纪委李书记来电话了。”张正华压低声音，“他已经向省委罗书记汇报，省纪委工作组明天一早抵达江市，正式对陈明立案审查。他要求我们，在省纪委接手前，务必稳住局面，确保陈明不脱控，也不打草惊蛇。”
周正帆点点头。省纪委正式介入，意味着陈明这个“高级棋子”即将被拔出。但陈明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吴婷婷和这个爆炸现场，是否还牵连着更深的网络？
“诊所地下室那边呢？”周正帆问。
“还封锁着，里面没有动静。生命探测仪显示那三四个人还在，但位置没有移动，可能有异常。谈判专家喊话没有回应。”张正华顿了顿，“消防那边提供了这栋办公楼的原始建筑图纸，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这栋楼和‘华安诊所’虽然地面是两栋独立建筑，但地下二层在图纸上显示有一条标注为‘备用管线通道’的连接部分，宽度一米五，应该是当初建设时预留的维修通道。”
地下通道！周正帆猛地转身：“图纸准确吗？通道入口在哪里？”
“图纸是十五年前的归档蓝图，应该可靠。通道入口标注在办公楼地下室东北角的设备间，但我们在现场勘查时，那个设备间看起来是实墙，没有发现暗门。”张正华展开手机里的图纸照片，“诊所那边的密室入口在康复理疗室三，如果这条通道真的存在，那么办公楼和诊所的地下空间就是连通的。爆炸发生在办公楼三楼，但地下室的人可能通过通道转移。”
“也就是说，诊所地下密室的人，可能已经不在原地了？”周正帆感到一股寒意，“他们通过通道转移到了办公楼地下，然后……从三楼那个房间离开？或者，那个房间就是通道的另一个出口？”
“都有可能。”张正华点头，“如果通道存在，那么今晚的一系列动作——抓吴婷婷、封锁诊所、爆炸——可能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吴婷婷是诱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掩护真正重要的人员或物品通过地下通道转移。”
周正帆望向燃烧的大楼。火势正在减弱，但浓烟依旧。如果真有人通过地下通道逃到了三楼房间，然后制造爆炸销毁痕迹，那么他们现在可能已经趁乱逃离了。
“搜！”周正帆果断下令，“第一，灭火后立即全面搜索办公楼，特别是地下室设备间，寻找隐蔽入口。第二，扩大封锁范围，对爆炸前后两小时内离开这个区域的所有车辆人员进行排查，尤其是救护车、消防车、工程抢险车等特殊车辆。第三，重新检查诊所密室入口，看是否有近期开启的新痕迹。第四，提审诊所值班医生和保安，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周正帆走到临时搭建的现场指挥帐篷里，马国强正在调看监控录像。
“市长，有发现。”马国强指着屏幕，“爆炸发生前十八分钟，一辆印有‘市政工程抢险’字样的黄色工程车从西侧路口进入这个街区，停在了办公楼后巷。爆炸发生后三分钟，也就是消防车刚到的时候，这辆车从后巷驶出，往城东方向去了。车牌是套牌，我们正在追踪。”
市政工程抢险车？这种车辆在夜间出现并不稀奇，但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
“车上几个人？能看到样貌吗？”
“驾驶室两个人，都戴着安全帽和口罩，看不清楚。但副驾驶那个人，在下车前有一个抬头动作，监控拍到了半张脸——”马国强放大画面，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个中年男人，额头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这个人，我们数据库里有记录。赵老三，外号‘刀疤赵’，曾因故意伤害和非法拘禁被判刑，三年前出狱，之后行踪不定，传闻在给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当‘清道夫’。”
职业打手，出现在这里，开着一辆可疑的工程车。
“全力追查这辆车和赵老三。”周正帆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另外，通知交管部门，以安全检查为由，在全市主要出入口设卡，重点检查类似工程车辆。”
凌晨一点，火势基本扑灭。消防队员开始进入楼内排查余火和危险结构。搜救队带着生命探测仪和搜救犬进入。
周正帆穿上防护装备，戴上口罩，在马国强和几名特警的陪同下进入办公楼。楼内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化学物质燃烧后的怪味，墙壁熏黑，满地狼藉。
三楼爆炸房间损毁最严重，墙体开裂，家具烧成焦炭。刑侦技术人员正在仔细勘查。
“发现两具遗体。”现场负责人汇报，声音透过口罩有些沉闷，“在房间西南角，烧得很严重，性别年龄暂时无法判断。遗体周围有金属容器残骸，初步判断是小型燃气罐。另外，在房间门口位置发现少量血迹拖痕，通往楼梯间，但中断了。”
周正帆走近那两具焦黑的遗体。如果这是从诊所地下密室转移出来的人，他们为什么会被灭口在这里？是任务完成后的弃子，还是携带了不能带走的秘密？
“仔细检查遗体，看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品。做dNA比对。”周正帆说完，转身下楼，“去地下室。”
地下室比楼上更潮湿阴暗，堆放着废弃的办公家具和设备。按照图纸标注，设备间在东北角。那是一间约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面有几台老旧的中央空调主机和配电箱，墙上布满管道。
周正帆打开强光手电，仔细检查墙壁。表面看起来是普通的水泥墙，刷着白灰，有些地方已经剥落。他用手敲击，声音沉闷，似乎是实心墙。
“图纸标注的通道入口就在这里。”张正华对照着手机上的蓝图，“但墙后应该是空的，至少有一米五宽的空间。”
马国强叫来两名技术人员，用便携式探地雷达扫描墙面。仪器屏幕上显示出墙体后面的结构——确实有一个空洞，深度约三米，后面又是实心结构。
“通道被填埋了？”周正帆皱眉。
“不一定。”技术人员调整参数，“空洞后面的实心结构，可能是另一堵墙。也就是说，这里原本应该有个门，但被砖砌死了，外表抹了水泥，做得和周围墙面一样。”
“砸开。”周正帆退后一步。
两名消防队员拿来破拆工具，小心地敲击墙面。水泥层很快被敲掉，露出后面红色的砖墙。砖墙砌得并不结实，几锤下去就出现了裂缝。
当砖墙被砸开一个洞口时，一股阴冷、带着霉味和某种奇怪化学气味的风从里面吹出来。手电光照进去，是一条向下的水泥台阶，深处一片黑暗。
通道真的存在。
“戒备。”马国强示意特警队员上前。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率先进入通道，周正帆等人跟在后面。
台阶很陡，向下延伸约十米，然后是一条水平通道，宽约一米五，高两米，墙壁是粗糙的水泥面，顶部有老旧的电线和管道。空气浑浊，地面有灰尘，但能看到新鲜脚印——不止一个人的脚印，有些杂乱。
通道走了约三十米，前方出现一扇厚重的铁门，门上没有锁，虚掩着。特警小心推开，手电光照进去，是一个更大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储藏室，约五十平米，靠墙堆放着一些木箱和麻袋，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化学气味。地上有拖拽痕迹，还有几处暗红色的斑点——血迹。
“这里就是诊所地下密室？”张正华环顾四周，“但看起来更像中转站。”
周正帆走近那些木箱。箱子没有封死，他示意特警打开一个。里面是用泡沫塑料包裹的瓷器、玉器、青铜器——都是文物，有些还带着泥土。
另一个箱子里是包装严实的画筒，打开后是卷轴古画。
“走私文物……”马国强倒吸一口凉气，“难怪沈默说涉及更严重犯罪。”
周正帆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的一个小桌上。桌上散落着一些纸张，他走过去，用手电照看。是发货单、货运单据，收货地址有海外地名，发货人代号“J先生”。还有一些照片，拍的是不同文物在不同场景下的照片，像是交易记录。
其中一张照片让周正帆瞳孔收缩——照片上，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一件青铜器仔细端详，背景像是在某个仓库。那个男人的侧脸，他认得。
是省文化厅的一位副厅长，姓郭。
这个网络不仅涉及腐败、谋杀，还涉及文物走私，而且渗透到了省直部门。
“全部封存，作为证据。”周正帆沉声道，“仔细搜查，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技术人员很快发现，这个房间的另一端还有一扇更隐蔽的门，藏在货架后面。门后是向上的楼梯，通往的正是“华安诊所”康复理疗室三的密室入口——也就是警方目前封锁的那个入口。
所以，这里确实是地下通道的中转站。人可以从诊所下来，经过这里，再通过那条通道前往办公楼地下室，然后从三楼房间离开——或者，像那两具遗体一样，被灭口在三楼。
“市长，这里有情况！”一名特警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喊道。
周正帆走过去。角落里有一个很小的隔间，像是个临时监牢，有铁栏杆门。隔间里有一张简易床，床边散落着一些食品包装袋和矿泉水瓶。地上有一副手铐，是打开的。
“这里关过人，而且刚被带走不久。”马国强检查着手铐，“锁是新打开的，没有暴力破坏痕迹。”
被关的人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是被转移了，还是……
周正帆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看地面。在床脚位置，他发现了一个很小的东西——一枚纽扣，银色的，样式普通，但扣面上有一个极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人刻意刻上去的一个字母“S”。
沈？沈默？
周正帆的心脏猛地一跳。沈默生前是否曾被关在这里？这枚纽扣是他的吗？如果是，那么沈默在交出材料前，可能已经落入过对方手中，遭受过胁迫？所以他才会预感到危险，留下后手？
但沈默的遗体已经确认，是在自己车里被炸死的。时间对不上。
除非……这枚纽扣属于另一个人，一个名字里也有“S”的人，或者代号是“S”的人。
“小心取证。”周正帆将纽扣位置指给技术人员，自己站起身，环顾这个阴暗的地下空间。这里就像这个犯罪网络的缩影——隐藏在光鲜表面之下，肮脏、危险、盘根错节。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张正华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正帆，审讯室那边……吴婷婷出事了。”
## 第二节
“什么情况？”周正帆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问。
“她在拘留室突然昏厥，口吐白沫，送往医院急救了。”张正华声音急促，“医生初步判断是中毒，具体什么毒还不清楚。拘留所的监控显示，她被抓后只接触过审讯警察和送饭的辅警，饭食和水都经过检查，没有问题。”
中毒？在警方严密看管下中毒？
周正帆心头涌起不祥预感。吴婷婷是重要人证，如果她死了，很多线索就断了。而且她在警方手中出事，舆论压力会很大。
“去医院。”周正帆下令，“马局，你继续处理现场，仔细搜查，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正华，你跟我去医院。另外，立刻控制所有接触过吴婷婷的警务人员，单独隔离询问，调取所有监控，一帧一帧地查。”
两人匆匆离开地下密室，返回地面。夜空下，办公楼的火已经扑灭，但现场依旧灯火通明，人员忙碌。周正帆坐进车里，对司机说：“市人民医院，快。”
路上，张正华接到了更多汇报：“吴婷婷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血压极低，心跳紊乱。医生洗胃后发现了不明药物残留，已经送检。她的生命体征很不稳定，还在抢救。”
“中毒时间能判断吗？”
“法医初步推测，毒物可能是在被捕前就摄入了，但剂量不大，所以发作较慢。也可能是被捕后通过某种极隐蔽的方式接触到的。”张正华顿了顿，“还有一种可能……她自己服的毒。”
周正帆沉默。吴婷婷那种人，会自杀吗？她那个诡异的笑容，似乎预示着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是她自己服的毒，那就是早就准备好的最后一步——要么被救出去，要么死，绝不开口。
但为什么？她在保护谁？或者说，她相信即使自己死了，那个网络也会保护她的家人，或者兑现给她的承诺？
车子驶入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灯火通明。周正帆和张正华快步走进抢救区，院长和公安医院的负责人已经在等候。
“周市长，张书记。”院长神色紧张，“病人情况很危险，中毒原因不明，我们正在组织全院专家会诊，也向省里请求了专家支援。”
“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的命。”周正帆沉声道，“她是非常重要的人证。另外，抢救过程全程录像，所有医疗废物、器械都要封存备查。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也要暂时隔离，在排除嫌疑前不得离开医院。”
“明白，已经安排了。”
周正帆透过抢救室的玻璃窗，看到里面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各种仪器闪烁。吴婷婷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紫，毫无生气。
这时，马国强的电话打来了：“市长，有重大发现。在办公楼地下室那个关人的隔间里，我们找到了一部老式手机，藏在床垫夹层里，电量只剩一点。手机里只有一条草稿信息，没有发送出去，内容是一个电话号码，备注是‘c先生紧急联络’。我们查了，这个号码是省城的，登记在一个空壳公司名下，但通话记录显示，这个号码最近三个月与陈明副市长的另一个不常用手机号有过四次通话，每次通话时间都不长，在两分钟左右。”
c先生？陈明？
周正帆握紧了手机。沈默的证据里提到陈明受贿，现在又发现他与这个神秘“c先生”有联系，而这个“c先生”的号码出现在关押人的地下密室。陈明在这个网络里的角色，可能比沈默推测的还要深。
“通话时间能具体吗？”
“最近一次是五天前，晚上十一点左右。另外三次分别在上个月和两个月前。”马国强说，“技术部门正在尝试恢复手机里可能被删除的其他信息。另外，那枚纽扣的检测结果出来了，上面有微量的皮肤组织和汗液残留，已经送dNA比对。纽扣的样式很普通，但材质特殊，是某种高档衬衫的定制扣，我们正在查来源。”
“继续查。”周正帆挂断电话，看向张正华，“陈明那边有什么动静？”
“省纪委工作组明天上午到，我们已经按照李书记指示，加强了对陈明的‘保护性监控’——名义上是确保他在接受调查期间的安全，实际是防止他脱控或串供。他今晚一直在家里，没有外出，但通讯记录显示，他在晚上九点四十分，也就是爆炸发生后不久，接了一个两分钟的电话，来电号码无法追踪。”
“爆炸发生后……”周正帆沉吟。那个电话，是不是通知他吴婷婷被捕、密室暴露的消息？
“还有，”张正华压低声音，“我们在陈明家外布控的同志报告，晚上十点左右，有一个快递员打扮的人往他家信箱里投递了一个小包裹，没有进门。我们的人等快递员离开后，秘密检查了包裹，里面是一部全新的廉价手机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打印着两个字：‘静默’。我们没动包裹，放回了信箱。陈明在十点十五分下楼取报纸时，拿走了包裹。”
静默——这是让对方保持安静、不要有任何动作的指令。看来陈明背后的人已经知道事情不妙，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但陈明会听话吗？一个爬到常务副市长位置的人，不可能甘心当弃子。
凌晨两点，抢救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走出来，脸色疲惫：“周市长，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毒素对神经系统造成了损伤，她还在昏迷，什么时候能醒，能不能醒，都不好说。而且就算醒了，也可能有严重的后遗症，比如失忆、语言障碍等。”
“毒素鉴定出来了吗？”
“是一种混合神经毒素，成分很复杂，其中包含河豚毒素的衍生物和某种植物碱，作用机制是抑制神经传导，大剂量会导致呼吸衰竭死亡。病人摄入的量应该是精心计算过的，刚好在致死量边缘，所以抢救过来了，但损伤已经造成。”医生摇头，“这种毒素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制备需要专业知识。”
周正帆和张正华对视一眼。对方不仅要灭口，还要让吴婷婷即使活下来也开不了口，或者说，说出来的话也因“神经损伤”而可信度大打折扣。
好狠毒的手段。
“全力治疗，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周正帆对院长说，“另外，她的病房要完全隔离，除了指定的医护人员，任何人不得接触。安保级别提到最高。”
安排完医院这边，周正帆和张正华回到市公安局。马国强正在审讯那几个接触过吴婷婷的警务人员，但初步询问没有发现异常。监控录像反复查看，吴婷婷从被捕到送医，确实没有机会接触外人，食物和水都安全。
毒是怎么下的？
“除非……”马国强脸色难看，“毒是在她被捕前就下的，定时发作。或者，毒物载体是我们没想到的东西。”
“比如？”周正帆问。
“比如她自己的衣服、饰品，或者……她体内早就埋置了缓释毒囊，在特定条件下触发。”马国强说，“我们已经把她所有的随身物品封存检验，也安排了全身ct扫描，看有没有异物。”
周正帆走到观察室，看着单向玻璃后昏迷的吴婷婷。这个女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现在却像个破碎的玩偶躺在病床上。她的中毒，是自我保护，还是被同伙灭口？
“市长，省纪委李书记电话，一号线。”于晓伟拿着加密手机进来。
周正帆接起：“李书记。”
“正帆，情况我已经基本了解了。”李明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依旧沉稳，但带着凝重，“吴婷婷中毒，现场发现文物走私，陈明涉案证据确凿，还有省文化厅干部牵连……这个案子已经远远超出你们江市的范畴。省纪委工作组已经出发，预计天亮前抵达。罗书记指示，此案由省纪委牵头，省公安厅、省检察院协同，成立联合专案组，代号‘清源’。你是江市市长，又是最初推动调查的负责人，省里决定让你担任专案组副组长，配合工作。”
周正帆并不意外。案子到了这个地步，省里必须直接掌控。
“我服从组织安排。”
“好。”李明继续说，“在专案组正式接管前，有几件事你要处理好。第一，陈明的问题，暂时不要动他，但监控不能松懈。工作组抵达后，会第一时间对他采取措施。第二，吴婷婷要全力救治，她是关键突破口。第三，所有涉案证据、人员，要严密保护，防止再次发生灭口或破坏。第四，注意你和你家人的安全，对方已经威胁过一次，可能会狗急跳墙。”
“明白。”
“还有一件事，”李明顿了顿，“陈明在省里有一些关系，可能会有人打电话‘关心’案情。你要有心理准备，坚持原则，依法办事。省委会支持你。”
电话挂断。周正帆明白李明话里的深意——查陈明，可能会触及省里某些人的利益，阻力不会小。
凌晨三点，周正帆在公安局的临时休息室里和衣躺下，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现着今晚的一切：爆炸、密室、文物、中毒、陈明……还有那枚刻着“S”的纽扣。
他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沈默留下的材料电子版，仔细查看。在关于陈明的部分，沈默提到陈明最早被拉下水是因为五年前一个省级重点项目。那个项目是……
周正帆搜索记忆。五年前，省里确实有一个重点文化项目——“江南文博园”，投资巨大，涉及土地、规划、建设、文物征集等多个环节。当时陈明在省发改委产业处，这个项目的立项审批正好在他手里。
江南文博园……文物……走私……
周正帆猛地坐直。如果“江南文博园”项目本身就是这个网络用来洗白走私文物、套取国家资金的幌子呢？陈明在审批环节放水，吴家负责“征集”文物（实为走私），然后高价“卖”给文博园，资金通过项目洗白，文物也披上了合法外衣。
他立即拨通张正华电话：“正华，查一下五年前省里的‘江南文博园’项目，所有审批文件、资金流向、文物征集记录。特别关注陈明当时签署的意见，以及项目最终征集了哪些文物，来源是哪里。”
“我马上安排。”张正华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挂断电话，周正帆走到窗前。天色微亮，城市正在苏醒。但这个早晨，注定不会平静。
早上六点，马国强带来了新消息：“市长，那枚纽扣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与数据库里所有人都对不上。但材质分析显示，这种纽扣是意大利一个高端定制品牌，江市只有两家店有售。我们查了这两家店的客户记录，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三年前，陈明副市长在这两家店中的一家，定制过三件衬衫，用的就是这种纽扣。但我们调取了陈明的衣物，没有发现缺失纽扣的衬衫。”
陈明的纽扣，出现在关押人的地下密室？
“陈明去过那里？”张正华问。
“不一定。纽扣可能是别人从他那里得到的，故意留在现场误导我们。也可能是陈明在别的地方掉了纽扣，被人捡到带到了密室。”马国强分析，“但无论如何，这都增加了陈明与那个地方的关联。”
周正帆沉思。如果是误导，为什么是陈明？对方想嫁祸给他，还是想保护真正的“c先生”？
早上七点，省纪委工作组抵达江市，带队的是省纪委副书记、监察委副主任孙振涛，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纪检。同行的还有省公安厅副厅长、省检察院的专员。联合专案组在市公安局会议室召开了第一次会议。
孙振涛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眼神锐利，说话干脆利落：“根据省委批准，‘清源’专案组正式成立。我们的任务是彻查以吴天雄、陈明等人为核心的违法犯罪网络，涉及腐败、走私、洗钱、故意伤害等多种罪行。周正帆同志担任副组长，负责江市方面的协调和证据整合。现在我宣布几条纪律：第一，所有案情严格保密；第二，任何行动必须经过专案组批准；第三，涉案人员无论职务高低，一律依法依规查处。”
会议明确了分工：省纪委负责干部违纪违法调查，省公安厅负责刑事案件侦查，省检察院提前介入引导取证。周正帆负责协调江市各部门配合，并汇报前期调查情况。
周正帆将沈默提供的证据、昨晚的发现、吴婷婷中毒等情况做了详细汇报。孙振涛听得非常认真，不时记录。
“陈明现在在哪里？”孙振涛问。
“在家，有我们的同志‘保护’。”周正帆回答。
“准备一下，上午九点，对他采取留置措施。”孙振涛下令，“由省纪委同志执行，江市纪委配合。同时，对他家、办公室进行搜查。注意程序，全程录音录像。”
“是。”
“吴婷婷那边，加强医疗和安保，等她情况稳定，安排审讯专家尝试沟通，哪怕她只能写字、点头摇头，也要尽量获取信息。”孙振涛继续部署，“文物走私这条线，由公安厅同志深挖，追查文物来源、流向、涉案人员。省文化厅那位郭副厅长，省纪委会同步采取措施。”
会议持续到八点半。散会后，周正帆回到自己办公室，准备陈明留置的相关材料。于晓伟进来，神色有些不安。
“市长，陈明副市长的秘书刚才打电话到办公厅，说陈副市长今天身体不适，想请半天假，下午的规划评审会可能参加不了。”
请假？在这个节骨眼上？
周正帆心中警铃大作：“他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十分钟前，直接打给办公厅主任的。”
周正帆立即拨通监控小组电话：“陈明现在什么情况？”
“还在家里，没有出门。但五分钟前，他家的窗帘全部拉上了，我们看不到室内情况。红外监测显示，他在客厅活动。”
“加强监视，如果他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即报告。”周正帆挂断电话，又打给孙振涛，“孙书记，陈明突然请假，情况可能有些不对。我建议留置行动提前。”
孙振涛略作思考：“好，现在就行动。我让省纪委的同志马上过去，你带路。”
上午八点五十分，四辆黑色轿车驶入陈明居住的“江山御景”小区。周正帆和省纪委两名干部下车，后面跟着一组执行人员。小区门口，马国强安排的便衣已经控制出入口。
来到陈明家门前，周正帆按响门铃。许久，门内传来陈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谁啊？”
“是我，周正帆。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来看看你。”周正帆语气平和。
门开了。陈明穿着家居服，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眼睛里有血丝。他看到周正帆身后的省纪委干部，眼神微微一凝，但很快恢复平静。
“周市长，您怎么来了？这几位是……”
“省纪委的同志。”周正帆介绍，“孙振涛副书记。”
陈明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孙书记，您好。请进。”
众人进屋。客厅整洁，茶几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和几份文件。
“陈明同志。”孙振涛开门见山，出示证件和文件，“根据省纪委决定，现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调查。请你配合，跟我们走一趟。”
陈明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缓缓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抬头看着周正帆，眼神复杂：“周市长，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惊慌，没有辩解，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
周正帆看着他：“陈明，希望你配合组织调查，把事情说清楚。”
陈明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我会配合的。但在走之前，我能不能单独和周市长说几句话？就五分钟。”
孙振涛看向周正帆。周正帆点点头：“可以。”
其他人退到门外。客厅里只剩下周正帆和陈明。
陈明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然后放下。他看着周正帆，缓缓开口：“周市长，我知道你查到了很多。沈默是我让人杀的。”
周正帆瞳孔骤缩。
陈明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吴婷婷中的毒，也是我安排的，在她被捕前就下了。办公楼那场爆炸，是我指令的，为了销毁一些东西，也为了灭口两个知道太多的小角色。地下密室的文物走私，我一直都知道，还帮他们处理过一些批文。”
他承认了，几乎承认了所有重罪。
“为什么？”周正帆问。
“为什么？”陈明重复了一遍，笑容更苦，“因为我没得选。五年前，我女儿在国外留学，被卷进了一起案子，需要一大笔钱和关系才能摆平。吴天雄找到了我，他帮我解决了问题，然后我就上船了。一开始只是批个项目，后来是帮忙‘协调’，再后来……就陷进去了，越陷越深。”
他顿了顿：“我知道自己完了。从你开始查李建军的时候，我就知道迟早会查到我。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沈默那个人……太执着了，他查到了太多不该查的东西。所以他必须死。”
“魏长明的死，跟你有关系吗？”周正帆盯着他。
陈明摇头：“那是吴婷婷自己做的，我知道，但没参与。那个老专家太固执，不肯签字，吴婷婷就用了他心脏病的药做了手脚。具体怎么做的，我不清楚。”
“‘c先生’是谁？”周正帆问出关键问题。
陈明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他沉默良久，才低声说：“周市长，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c先生’……你动不了。就算有证据，你也动不了。”
“是谁？”周正帆追问。
陈明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五分钟到了。我该走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家居服，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对周正帆说了一句话：
“周市长，小心你身边的人。这个网络，比你想象的更大。还有……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信任，虽然是假的。”
门开了，省纪委的干部进来，给陈明戴上手铐。陈明没有反抗，顺从地被带出家门。
周正帆站在原地，耳边回响着陈明最后那句话。
小心你身边的人。
什么意思？身边谁？张正华？马国强？还是……
他走到窗前，看着陈明被押上车的背影。这个曾经精明干练的常务副市长，此刻的背影有些佝偻，像个普通的老人。
但周正帆知道，陈明的落网，远不是结束。
陈明承认了杀人、下毒、爆炸、走私，几乎认下了所有能认的罪。但他没有说出“c先生”是谁，还警告周正帆“动不了”。他在保护谁？还是在拖延时间？
手机震动，是医院打来的。
“周市长，吴婷婷醒了！但她……她好像不能说话，右手还能动，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什么字？”
“她写了一个……‘孙’。”
孙？孙振涛？还是姓氏孙的某个人？
周正帆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陈明刚刚被孙振涛带走，吴婷婷就醒来写了个“孙”字。是巧合，还是暗示？
他想起陈明那句“小心你身边的人”。
窗外，押送陈明的车辆驶出小区，消失在街道尽头。新的一天刚刚开始，但周正帆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现在才真正开始。
而对手，可能已经换了一副面孔，隐藏得更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