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上午九点二十分,江山御景小区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陈明被省纪委带走的消息,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在江市体制内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却还没到激起明显波澜的时候。周正帆站在陈明家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那几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心中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
陈明最后那句话——“小心你身边的人”,还有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身边是谁?张正华?马国强?还是……刚刚抵达的省纪委工作组?
手机再次震动,医院那边又打来了。
“周市长,吴婷婷的情况稳定一些了,但还是不能说话。我们给她做了脑部ct,发现左侧语言中枢区域有轻微损伤,可能是毒素导致的。她现在能听懂我们的话,可以用点头摇头和写字来交流。”主治医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又写了一个字,这次写的是‘账’。”
“账?”周正帆皱眉,“什么账?”
“不清楚,写完这个字她就很疲惫,又睡过去了。我们检查了她写的纸,字迹很潦草,但能辨认。”
账本?账簿?周正帆立即想到沈默材料里提到的资金流水,还有地下密室发现的那些文物交易记录。吴婷婷想说的“账”,是这些吗?还是另有深意?
“继续观察,随时汇报。”周正帆挂断电话,转身对留在现场的省纪委工作人员说,“陈明家里需要全面搜查,重点查找与案件相关的文件、电子设备、现金、贵重物品。搜查过程必须全程录音录像,严格按照程序来。”
“周市长放心,我们省纪委的同志会规范操作。”带队的省纪委第三监察室主任赵卫国点头,“您要不要在现场监督?”
周正帆看了看手表:“我还有其他安排,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搜查结束后,把所有物品登记造册,复印件送一份到专案组办公室。原件按程序封存。”
“明白。”
周正帆走出陈明家,在楼道里遇到刚刚赶到的张正华。
“正帆,陈明被带走了?”张正华脸色凝重,“我刚从医院那边过来,吴婷婷写的那个‘孙’字……”
“我正想找你。”周正帆压低声音,“走,车上说。”
两人坐进周正帆的车,司机很自觉地升起了前后排之间的隔音挡板。
“吴婷婷又写了个‘账’字。”周正帆开门见山,“加上之前的‘孙’,你觉得她想表达什么?”
张正华沉思片刻:“‘孙’可能是孙振涛书记,也可能是指某个姓孙的人。‘账’……应该是账本,资金往来的记录。陈明被带走了,但案子还远没有结束。他在车上有没有说什么?”
周正帆把陈明最后那番话复述了一遍,包括他承认杀人、下毒、爆炸,以及那句“小心你身边的人”。
张正华的脸色越来越沉:“他这是在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保护真正的‘c先生’?”
“有这个可能。”周正帆点头,“但他说得很坦然,不像是被迫认罪,更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五年前他女儿在国外出事,被吴天雄拿捏,从此被拖下水,这个动机是说得通的。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醒我小心身边的人?是真心的警告,还是想挑拨离间?”
“我们需要验证。”张正华说,“如果陈明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安排杀害沈默、给吴婷婷下毒、制造办公楼爆炸,都需要有人具体执行。这些人是谁?是吴天雄留下的打手,还是……我们内部有人配合?”
内部有人——这个可能性让两人都沉默了。如果专案组内部有问题,那么所有调查都可能走漏风声,所有证据都可能被破坏,所有关键证人都可能遭遇不测。
“先不说这个。”周正帆暂时把这个最危险的猜测压下,“孙书记那边,你了解多少?”
张正华想了想:“孙振涛书记在省纪委系统工作二十多年了,办过不少大案要案,口碑一直很好。他三年前从省纪委案件审理室主任升任副书记,分管案件检查和信访工作。这次他亲自带队,说明省里对这个案子的重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孙书记和吴天雄曾经是党校同学,这个很多人都知道。”张正华说得很谨慎,“当然,这不能说明什么。在同一个系统,又是同一年龄段,有交集很正常。”
周正帆心中一动。吴婷婷写了个“孙”字,陈明提醒“小心身边的人”,孙振涛又是吴天雄的党校同学……这一切是巧合吗?
“先不要轻易下结论。”周正帆说,“孙书记是专案组组长,我们的工作要正常开展。但必要的警惕要有。这样,你安排最可靠的人,做几件事。”
“你说。”
“第一,重新梳理沈默遇害当晚的所有细节,特别是那辆工程车的追踪情况。陈明说他安排了爆炸,那执行的人是谁?找到这个人,就能验证陈明的话,也可能挖出更多的线索。”
“第二,吴婷婷中毒的事,要彻查毒源。她被捕前接触过什么人,吃过什么,用过什么,都要一查到底。如果是陈明安排的,那他是通过什么渠道下的毒?”
“第三,地下密室发现的文物,要尽快请省文物局的专家鉴定,确定来源和价值。那些发货单、交易记录,要追踪到底。省文化厅那位郭副厅长,省纪委已经采取措施了,我们要配合深挖。”
“第四,”周正帆顿了顿,“对专案组所有成员,包括我们自己的人,进行一次背景梳理。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件事,你亲自做,不要留下记录。”
张正华明白周正帆的意思——如果陈明的警告是真的,那么最危险的人可能就在身边,甚至可能是朝夕相处的同事。
“我马上去办。”张正华顿了顿,“正帆,你自己也要小心。陈明被带走了,但网络还在。他们可能还会有动作。”
“我知道。”周正帆望向车窗外,“我会加强安保。另外,我家人那边……”
“已经安排了最可靠的同志二十四小时保护,都是政治过硬、背景干净的骨干。”张正华说,“学校和住所周边都布控了,你放心。”
车子驶入市政府大院。周正帆刚下车,于晓伟就急匆匆迎上来。
“市长,省委办公厅来电话,罗治国书记让您下午三点去省委一趟,当面汇报案件进展情况。”
周正帆看了看手表,上午十点:“知道了。回复省委办公厅,我准时到。”
罗书记要亲自听汇报,说明省里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到了最高级别。周正帆需要准备一份详实但又不越界的汇报材料——既要讲清案件重大进展,又不能对省纪委工作组的工作指手画脚;既要表明江市的坚决态度,又不能显得急于求成。
他快步走进办公室,对于晓伟说:“通知马国强局长,一个小时后到我办公室,汇报案件侦查最新进展。另外,让办公厅把今天下午原本安排的所有会议和活动都推掉或改期。”
“好的。”
周正帆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梳理汇报要点。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一张合照上——那是去年市政府班子全体成员的合影,陈明站在他左侧,笑容温和。照片才过去一年,物是人非。
敲门声响起。
“进来。”
进来的是市政府研究室主任刘志远,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市长,这是您要的关于‘江南文博园’项目的背景材料。我们调阅了发改、文化、财政等部门的存档文件,发现了一些问题。”
周正帆精神一振:“说。”
“江南文博园项目是五年前省发改委批准立项的,总投资十二亿,其中省财政配套三亿,市财政配套两亿,其余为社会资本投入。项目定位是‘传承江南文化,打造文旅新地标’。”刘志远翻开材料,“但在实际操作中,有几个疑点。”
“第一,项目的社会资本方是‘江东文投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的控股股东是‘江东建设集团’——也就是吴天雄的企业。也就是说,吴天雄的企业既是投资方,又是文物‘征集’的委托方,还是项目施工的建设方,三位一体。”
“第二,文物征集环节问题很大。根据档案,文博园共‘征集’了各类文物一千二百余件,总估价八点五亿元。但这些文物的来源鉴定证书都很模糊,大部分只写了‘民间征集’‘海外回流’,没有具体的传承脉络和合法入境手续。我们请市博物院的专家初步看了清单,他们认为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可能是走私文物。”
“第三,资金流向可疑。八点五亿元的文物采购款,有六亿元流向了三家海外拍卖行和艺术品经纪公司,这三家公司的背景都很复杂,与吴天雄在境外的关联公司有资金往来。另外两亿元流向了国内几家小型艺术品公司,这些公司都在项目结束后注销了。”
周正帆边听边记录。这和他之前的推测基本吻合——“江南文博园”项目就是吴天雄网络用来洗钱和洗白走私文物的工具。陈明在审批环节放水,让项目顺利通过,吴家借此将非法获取的文物高价“卖”给国家项目,套取巨额资金。
“这些材料整理成报告,附上原始文件复印件。”周正帆指示,“下午我要去省委汇报,这份报告要带上。”
“明白,我马上去完善。”刘志远又问,“市长,还有个情况……今天上午,省文化厅那边有几个电话打到我们研究室,询问我们调阅文博园资料的目的,语气不太友好。”
“谁打来的?”
“省文化厅产业处的副处长王海洋,还有文物局的办公室主任李娟。他们说是‘例行了解情况’。”
周正帆冷笑。陈明刚被带走,省文化厅就坐不住了。那位郭副厅长可能已经感觉到危险,派人来探口风。
“告诉他们,是正常的资料归档整理工作,让他们不用紧张。”周正帆顿了顿,“如果他们再问,就说是我要求的,为了总结历史项目经验,优化今后的文化项目建设。”
“好的。”
刘志远离开后,周正帆继续准备汇报材料。十一点,马国强准时到达。
“市长,工程车和赵老三的追踪有进展了。”马国强一坐下就汇报,“那辆套牌工程车最后出现在城东高速入口,上了往临省方向的高速。我们请求临省公安协查,他们反馈说,那辆车在临省一个服务区被遗弃了,车上没人,也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痕迹。但服务区的监控拍到了两个人下车后,换乘了一辆黑色轿车离开,轿车牌照也是套牌。”
“赵老三呢?”
“赵老三的社会关系比较复杂,他出狱后跟过一个叫‘龙哥’的建材老板,但这个龙哥三年前就去了东南亚,行踪不定。我们查到赵老三最近三个月在江市有个姘头,在城西开美容院的。已经派人去秘密调查了。”
周正帆点头:“吴婷婷中毒的事呢?”
“医院那边的毒理检测结果出来了,毒素成分确实很复杂,主要来自河豚和一种罕见的热带植物。制备这种毒素需要专业知识和设备,普通人做不到。”马国强说,“我们排查了吴婷婷被捕前二十四小时的活动轨迹。她那天下午去了趟‘华安诊所’,待了两个小时,然后去了一家高档美容院做护理,晚上在一家私人会所吃饭,同桌的有三个人——市规划局原副局长孙建军(已退休)、一个做进出口贸易的老板钱福生,还有一个是省城来的律师,叫高天明。”
孙建军?姓孙?周正帆心中一动。
“这三人调查了吗?”
“孙建军退休三年了,平时喜欢打麻将、钓鱼,社会关系简单。钱福生是做建材和外贸的,和吴天雄有生意往来,但金额不大。高天明是省城‘天明律师事务所’的主任,专门做经济案件,是吴家的常年法律顾问。”马国强说,“我们已经传唤了钱福生和高天明,孙建军因为年龄大了身体不好,我们派人上门询问。他们都说那天晚上就是普通的朋友聚会,聊了些生意上的事,没发现吴婷婷有异常。”
“餐桌上的食物酒水检查了吗?”
“会所方面很配合,提供了当晚的菜单和食材来源记录。我们取样化验了剩余的酒水和食材,没有发现毒素。而且同桌其他三人都没事,说明毒不是通过食物下的。”
“那就是在别的地方中的毒。”周正帆沉吟,“美容院?诊所?”
“美容院我们也查了,用的都是正规产品,操作流程规范。诊所那边……更复杂。”马国强压低声音,“市长,有件事要向您汇报。我们搜查诊所时,在三楼吴婷婷的休息室里,发现了一个隐藏式保险柜,嵌在墙壁里,外面是油画遮挡。保险柜需要密码和指纹双重验证,我们暂时打不开,已经请省厅的技侦专家过来协助。”
保险柜?里面会是什么?账本?证据?还是……
“另外,”马国强继续说,“在诊所的医疗废物处理记录里,我们发现了一些异常。过去三个月,诊所产生的医疗废物中,有一种特殊的化学溶剂用量明显超标,这种溶剂通常用于实验室,可以提取和浓缩某些生物毒素。”
周正帆猛地抬头:“诊所里有实验室?”
“有,在地下室的一间密室里,我们昨晚才发现。里面设备很全,有离心机、萃取装置、冷冻干燥机,完全是一个小型毒理实验室。”马国强语气沉重,“技术人员在里面检测到了微量的河豚毒素残留。基本可以确定,吴婷婷中的毒,就是在那里制备的。”
“谁负责那个实验室?”
“诊所的法人代表是吴婷婷,但实际管理者是一个叫徐文涛的医生,四十五岁,有药理学博士学位,十年前从省医学院辞职,加入诊所。这个人在国外留学过,研究方向就是神经毒理。我们昨晚就控制了他,但他一言不发,要求见律师。”
徐文涛……又一个关键人物。
“审,一定要让他开口。”周正帆说,“但要注意方式,他是高级知识分子,要用专业对专业。请省里的毒理专家过来,和他谈技术,谈专业,先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好。”
马国强汇报完,周正帆也把陈明最后那番话告诉了他。马国强听完,脸色变得很难看。
“市长,如果陈明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公安内部……”他没说下去。
“先不要扩散这个消息。”周正帆说,“但你要心里有数。对所有参与案件侦查的人员,重新进行一次政治审查,特别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这件事你亲自抓,秘密进行。”
“我明白。”马国强起身,“市长,那我去忙了。”
“等等。”周正帆叫住他,“孙建军那边,你亲自去一趟。他不是身体不好吗?就以关心老同志的名义去,看看他家里什么情况,说话的时候注意观察。特别是……他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您怀疑他?”
“吴婷婷写了‘孙’字,陈明提醒小心身边的人。孙建军又刚好姓孙,又是那晚和吴婷婷吃饭的人之一。”周正帆说,“查一下,没坏处。”
“明白了。”
马国强离开后,周正帆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处理着海量信息:陈明的认罪、吴婷婷的暗示、地下实验室、文物走私、省文化厅的异动、孙振涛的背景、还有那个神秘的“c先生”……
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庞大、更隐秘的网络。陈明的落网可能只是撕开了一个口子,真正的核心还在深处。
下午两点,周正帆带着准备好的材料,乘车前往省委。车子刚驶上市政府大道,于晓伟就递过来一个密封的档案袋。
“市长,这是张正华书记派人送来的,说是急件。”
周正帆拆开档案袋,里面是一份手写的报告和几张照片。报告是张正华亲自写的,字迹潦草但清晰:
“正帆:紧急情况。一、我们对专案组所有成员进行了初步背景梳理,发现省纪委工作组成员、案件检查一处副处长刘志斌,其妻子名下的公司曾与江东建设集团有过业务往来,金额约八十万元,时间在三年前。刘志斌本人申报时未说明此情况。
二、孙振涛书记的司机王师傅,其儿子去年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江东文投工作,岗位是总经理助理。此事孙书记是否知情待查。
三、马国强局长那边反馈,他们传唤钱福生时,钱透露了一个信息:吴婷婷在饭局上曾说过‘孙老最近身体不太好,该退就退’,当时孙建军在场,脸色很不好。
四、已安排可靠人员对刘志斌进行秘密监控,暂未发现异常。建议:在向省委汇报时,酌情提及专案组内部需要进一步纯洁队伍。”
周正帆看完报告,将纸张对折,塞进公文包内层。他的脸色很平静,但心跳在加速。
专案组内部果然有问题。刘志斌的妻子与吴家有经济往来,孙振涛的司机儿子在吴家企业工作……这些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如果是后者,那么专案组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实时监控。
吴婷婷说“孙老该退就退”,指的是孙建军,还是另有其人?
车子驶入省委大院。周正帆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拎起公文包下车。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面对。
省委办公楼三层,小会议室。周正帆进去时,发现里面除了省委书记罗治国,还有省长赵东升、省纪委书记李明、省委副书记陈国平、省委政法委书记孙振涛也在——孙振涛是专案组组长,出现在这里是正常的。
但周正帆注意到,孙振涛坐在罗书记左侧,神情坦然,正在翻看一份文件。
“正帆同志来了,坐。”罗治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周正帆坐下,将公文包放在桌上。
“正帆,先说说情况。”罗治国开门见山,“陈明被留置了,吴婷婷中毒昏迷,地下发现文物走私,还牵扯到省文化厅的干部。这个案子,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周正帆定了定神,开始汇报。他从金光化工事故后的调查说起,讲到沈默的出现和遇害,讲到陈明的涉案证据,讲到吴婷婷中毒和地下实验室,讲到文物走私和“江南文博园”项目的疑点。汇报条理清晰,证据扎实,但没有提及专案组内部的问题,也没有提及吴婷婷写的“孙”字。
罗治国等人听得非常认真,不时记录。
“也就是说,陈明承认了大部分罪行,但拒绝交代‘c先生’是谁?”李明书记问。
“是的。他只说‘动不了’,还提醒我小心身边的人。”周正帆说。
“小心身边的人……”罗治国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正帆,你有什么看法?”
周正帆犹豫了一下。张正华的报告就在公文包里,但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如果孙振涛有问题,那么当着他的面汇报专案组内部问题,可能会打草惊蛇。
“罗书记,我认为当务之急有几件事。”周正帆避开了直接回答,“第一,深挖陈明案的余罪,追查沈默遇害、吴婷婷中毒、办公楼爆炸的具体执行人,挖出这个网络的行动层。第二,彻查文物走私线,追缴流失文物,查处涉案人员。第三,对‘江南文博园’项目进行全面审计,查明资金流向,挽回国家损失。第四,加强专案组内部管理,确保办案过程绝对保密,防止证据灭失和证人遇害。”
他用了“加强专案组内部管理”这样中性的表述。
罗治国点点头,看向孙振涛:“振涛同志,你是专案组组长,有什么意见?”
孙振涛放下手中的笔,语气沉稳:“我完全同意正帆同志的意见。这个案子性质恶劣,涉及面广,必须一查到底。专案组已经成立了临时党支部,我会加强内部纪律教育,确保办案安全。另外,我建议对陈明实行异地关押、异地审讯,切断他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对吴婷婷,要组织最好的医疗力量救治,同时加强安保,防止再次发生意外。”
“可以。”罗治国拍板,“就按振涛同志说的办。另外,省文化厅郭副厅长的问题,省纪委会同省检察院立即采取措施。文博园项目的审计,由省审计厅牵头,省市联合进行。正帆同志,你们江市要全力配合。”
“是。”
“还有一件事。”罗治国看着周正帆,目光深邃,“正帆,这个案子你冲在第一线,压力最大,风险也最大。省委会全力支持你,保护你。你家人的安保,省公安厅会直接负责。你放手去干,不要有顾虑。”
“谢谢罗书记。”周正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会议开了四十分钟。散会后,周正帆准备离开,孙振涛叫住了他。
“正帆同志,留一步,我们聊聊。”
周正帆心中一紧,面上保持平静:“孙书记。”
两人走到会议室外的休息区,在沙发上坐下。工作人员端来茶水后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
“正帆,今天会上有些话我没说。”孙振涛喝了口茶,语气诚恳,“专案组内部,我已经觉察到一些苗头。刘志斌副处长的家庭关系问题,我已经掌握了,正在核实。如果属实,他会立即调离专案组。我的司机儿子在吴家企业工作的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已经让他儿子立即辞职,司机也暂时调离岗位。”
周正帆没想到孙振涛会主动提起这些,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陈明提醒你小心身边的人,这话我也听到了。”孙振涛看着周正帆,“正帆,我不怕你怀疑我。我和吴天雄是党校同学,这是事实。但我要告诉你,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我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更下定决心要把他和他背后的网络连根拔起。”
他顿了顿:“三年前,吴天雄找过我,想让我在某个项目上‘行个方便’,我拒绝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找过我。但我听说,他在外面放话,说‘老孙这人太正,不通情理’。这些话,你应该也有所耳闻。”
周正帆确实听说过。官场上的传闻,真真假假,很难分辨。
“孙书记,我……”
“你不用表态。”孙振涛摆摆手,“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相信我,而是要你明白,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超乎想象。陈明敢认下那么多重罪,是因为他知道,就算认了,也有人会保他——不是保他这个人,而是保他背后的秘密。那个‘c先生’,可能比我们想象的级别更高,能量更大。”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两条腿走路。”孙振涛压低声音,“明面上,专案组按程序办案,查陈明,查文物,查资金。暗地里,你要用你自己的渠道,继续深挖沈默留下的线索,特别是他提到的‘c先生’。但要绝对保密,除了你我,不要告诉第三个人,包括张正华和马国强。”
周正帆心头一震。孙振涛这是在暗示,张正华和马国强也可能有问题?
“孙书记,张正华和马国强同志……”
“我没说他们有问题。”孙振涛打断他,“但陈明的提醒不是空穴来风。这个网络能存在这么多年,渗透这么深,不可能只在省里有保护伞,市里一定也有人。我们谁都不能完全信任,包括我自己。所以,你要有自己的秘密调查渠道,和专案组的工作并行,互相验证,互相监督。”
这个思路很大胆,也很危险。但周正帆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我明白了。”周正帆点头,“我会安排。”
“好。”孙振涛站起身,“记住,我们的对手很狡猾,也很残忍。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证据。有什么进展,直接向我汇报,用加密渠道。”
他递给周正帆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密码:“这是我的专用保密线路,只有你我知道。”
周正帆接过纸条,小心收好。
离开省委大楼时,已是傍晚。夕阳西下,整座城市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周正帆坐进车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孙振涛的坦诚,是真心实意,还是更高明的表演?他主动提及专案组内部问题,是自我剖白,还是为了取得信任?
陈明、吴婷婷、孙振涛……每个人似乎都在透露部分真相,又都在隐藏更深层的秘密。
而那个神秘的“c先生”,就像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幽灵,无声地操纵着一切。
周正帆拿出手机,给张正华发了一条加密信息:“暂停对刘志斌的监控。孙书记已掌握情况,会处理。其他按计划进行。”
发完信息,他望向窗外。车流如织,霓虹初上,这座城市依旧繁华喧嚣。但在这表象之下,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激烈进行。
而他,已经深陷战场中央,退无可退。
车子驶过江大桥,江面上波光粼粼。周正帆突然想起沈默录音里的最后一句话:“所有证据都已提交,我无愧于心。”
这个用生命换取真相的老人,如果知道现在专案组内部都可能有问题,会作何感想?
周正帆握紧了拳头。
无论如何,他都要走下去。为了沈默,为了魏长明,为了所有被这个网络伤害的人,也为了这座城市的朗朗乾坤。
手机震动,是一条新信息,来自那个孙振涛给的加密号码:
“已安排陈明异地关押至临省某基地。吴婷婷转至省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注意:陈明在押解途中试图自杀,未遂。他留下一句话:账在云里。”
账在云里?什么意思?
周正帆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
新的谜题,又出现了。
## 第二节
晚上七点,周正帆回到市政府办公室。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下,让疲惫的身体暂时放松,大脑却依然高速运转。
“账在云里”——陈明留下的这句话,肯定有特殊含义。是字面意思,账本在“云”上?还是代指某个地方、某个人?
他打开电脑,登录加密邮箱,查看张正华发来的最新报告。报告提到,马国强已经亲自去了孙建军家。
“孙建军,六十二岁,退休前为市规划局副局长,分管建设项目规划审批。退休后主要活动是钓鱼、打麻将,偶尔参加一些老干局组织的活动。其妻五年前病逝,独子孙小斌在省城一家设计院工作,已婚,有一个女儿。”
“今日下午三时,我以慰问老同志名义到访。孙建军居住在市规划局老家属院,三室一厅,装修简朴。孙本人看起来气色尚可,但行动略有不便,自称患有高血压和轻度帕金森综合征。”
“交谈中,孙建军对吴婷婷案件表现出适度关切,但未过度打听。提及‘江南文博园’项目时,他表示自己当时已退居二线,未参与具体审批,但对吴天雄的企业能力‘印象深刻’。当我试探性问及‘孙老最近身体如何’时,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老毛病,时好时坏’。”
“在孙家客厅,我注意到书柜里有一些规划专业的旧书,还有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是十五年前的合影,里面有孙建军、吴天雄、还有当时的市委书记(已故)、市长(已调离)。照片背景是某个开工典礼,横幅上写着‘江北新区启动项目奠基仪式’。”
“孙建军见我看照片,主动介绍说那是江北新区最早的一批项目,他是规划负责人之一。我问及吴天雄当时的表现,孙建军评价‘有魄力,敢想敢干’。”
“整体感觉:孙建军表现正常,但过于正常,像是有准备。特别是对我突然到访,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惊讶。他家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城市规划原理》,但书页很新,不像经常翻阅的样子。可能是在我到来前临时摆放的。”
周正帆看完报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孙建军的反应确实值得怀疑。一个退休多年的老同志,对纪委副书记的突然到访,应该会有些紧张或好奇,但他太镇定了,像是预料到会有人来。
还有那张十五年前的照片——江北新区启动项目,那是吴天雄在江市发迹的开始。孙建军当时是规划负责人,他和吴天雄的关系,可能比表面上更深。
周正帆给张正华回复:“继续秘密监控孙建军,查他退休前后的银行流水、房产情况、子女就业,特别是他与吴家企业的关联。注意方式,不要打草惊蛇。”
刚发完信息,手机响了,是马国强。
“市长,徐文涛开口了。”
周正帆精神一振:“怎么说?”
“我们请了省医学院的毒理专家刘教授过来,和徐文涛聊了两个小时专业问题。徐文涛刚开始还很抗拒,但谈到他擅长的领域时,逐渐放松了警惕。刘教授很厉害,从技术细节入手,指出了他实验室里一些设备的使用痕迹不符合常规科研流程,反而更像……毒品制备。”
“徐文涛辩解说那是为了研究神经药物。刘教授追问具体研究项目和论文成果,他答不上来。心理防线开始松动。”
“最后,我们出示了从实验室提取的河豚毒素残留检测报告,以及吴婷婷体内的毒素成分分析。在确凿证据面前,徐文涛崩溃了,承认他受吴婷婷指使,在实验室制备了那种混合神经毒素。”
“但他坚持说,只是制备,不知道用途。吴婷婷让他做,他就做了,报酬很高。毒素交给吴婷婷后,他就没再过问。”
周正帆皱眉:“他有没有说,吴婷婷是什么时候拿走的毒素?”
“五天前。吴婷婷亲自来实验室取的,用一个小型冷藏箱带走的。徐文涛说,吴婷婷当时情绪很不稳定,嘴里念叨着‘该来的总会来’‘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给自己留条后路——吴婷婷提前准备好了毒药,可能是为了在被抓时自杀,也可能是为了在必要时威胁别人。
“徐文涛还交代了什么?”
“他说,实验室不仅制备过这种神经毒素,还做过其他‘特殊药品’的提取和合成。客户不止吴婷婷一个,但吴婷婷是最主要的。所有交易都是现金,不留记录。他估计,过去三年,通过这个实验室流出的各种‘特殊药品’,价值超过五百万元。”
五百万元……这还只是一个实验室的非法收入。
“徐文涛知道这些药品的最终去向吗?”
“他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吴婷婷警告过他,知道得太多没好处。但他隐约感觉,有些药品流向了境外,因为他曾听到吴婷婷打电话时提到‘货已上船’‘老地方交接’。”
周正帆的心沉了下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案了,可能涉及跨境毒品或违禁药品走私。
“把徐文涛的口供整理好,作为重要证据。继续深挖他的社会关系和资金往来,看他还有没有隐瞒。”周正帆顿了顿,“另外,查一下徐文涛的家人情况,看有没有被威胁或控制。”
“明白。”
挂断电话,周正帆感到一阵寒意。这个网络比想象的更庞大、更邪恶。腐败、走私、杀人、制毒……几乎无恶不作。
而他们能存在这么多年,必然有强大的保护伞。
“c先生”到底是谁?
周正帆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账在云里”可能的意思。“云”可以是云计算、云存储,也可以是姓氏,还可以是某个地名或代号。
他试着在公安内网搜索与“云”相关的案件或人员,没有发现明显关联。又搜索陈明任职经历中与“云”有关联的项目或地点,也没有收获。
就在他沉思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于晓伟推门而入,神色有些紧张:“市长,有一位姓云的女士想要见您,她说有重要情况反映。我们没有预约记录,但她坚持要见您,说是关于陈明副市长的。”
姓云?周正帆心中一动:“她叫什么?多大年纪?什么身份?”
“云静,三十岁左右,自称是自由记者。她说她手里有陈明违纪违法的证据,但只愿意当面交给您。”于晓伟递过一张名片,“这是她的名片。”
周正帆接过名片,上面印着“云静 独立调查记者”,还有一个手机号码。名片的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账在云中,真相在风里。”
账在云中——这和陈明说的“账在云里”几乎一样!
周正帆立刻说:“请她进来。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好的。”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留着齐肩短发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容貌清秀,但眼神犀利,透着一股干练和警觉。
“周市长,您好,我是云静。”她主动伸出手。
周正帆与她握手,感觉到她的手很凉:“云记者,请坐。你说有重要情况反映?”
云静在沙发上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周市长,我知道您现在在查陈明和吴天雄的案子。我调查他们两年了,这里是我收集的部分证据。”
周正帆没有立刻去接文件夹:“你为什么调查他们?”
“我父亲叫云建国,您可能听说过。”云静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他是省建筑设计院的老工程师,五年前被返聘为‘江南文博园’项目的技术顾问。他在审查施工图纸时,发现主展馆的结构设计存在严重安全隐患,如果按原方案施工,可能发生坍塌事故。”
周正帆想起来了。五年前,确实有一位老工程师在文博园项目工地上意外坠亡,当时定性为“失足坠落”。那位工程师,好像就姓云。
“你父亲是……”
“他是被谋杀的。”云静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控制住,“他不是失足,是被人从脚手架上推下去的。因为他不肯在安全验收报告上签字,坚持要求修改设计方案。吴天雄派人威胁过他,他不听。然后……就出事了。”
周正帆感到一阵窒息。又一个因为坚持原则而遇害的人。
“你有证据吗?”
“当时工地上没有监控,目击者都被收买了。但我父亲生前有写工作日记的习惯。”云静打开文件夹,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这是他最后一本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发现的结构问题,以及吴天雄派人威胁他的过程。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于他去世前一天:‘明日再去工地,若仍不整改,我将向省建设厅实名举报。虽知危险,但良心难安。’”
周正帆接过日记本,快速翻阅。字迹工整,记录详实,专业术语准确,确实是一位老工程师的工作记录。最后几页,情绪明显激动,笔迹也用力很多。
“除了日记,我还收集了其他证据。”云静又拿出一些文件,“这是文博园项目最终的设计图纸和施工图纸的对比,您看这里、这里——关键承重结构被擅自修改,钢材标号降低,混凝土配比不达标。这是当时的建筑材料检测报告,被篡改过,原件在这里。还有,这是吴天雄通过海外账户向我父亲转账五十万元的记录,试图收买他,我父亲拒绝了,这笔钱后来被退回。”
周正帆一页页翻看,越看越心惊。这些证据如果属实,足以证明文博园项目存在严重质量问题,也足以证明云建国的死不是意外。
“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我之前不敢。”云静苦笑,“我试过向有关部门举报,但材料都被压下来了。我还收到过威胁信,里面是我女儿的照片。我知道他们势力很大,我一个人对抗不了。直到最近,我看到您开始查陈明和吴天雄,看到沈默站出来又遇害……我觉得,机会可能来了。”
她看着周正帆:“周市长,我观察您很久了。您在金光化工事故后的表现,您推动的改革,您查案的决心……我觉得您可能是一个真正想做事、敢做事的人。所以,我决定赌一把,把这些交给您。”
周正帆合上文件夹,郑重地说:“云记者,谢谢你信任我。这些证据非常重要,我会认真对待。你父亲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云静的眼眶红了,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谢谢您。另外……陈明说的‘账在云里’,可能指的是这个。”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加密U盘,密码是他和我母亲的结婚纪念日。里面有一个文件夹,名称就是‘账’。我试过破解,但需要更高的权限,可能是某种专业财务软件加密的。”
周正帆接过U盘。账在云里——原来“云”指的是云建国,云静的父亲!
“这个U盘,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知道。我父亲出事前一周寄给我的,说是‘以防万一’。他叮嘱我,如果他有意外,而这个U盘里的内容能解密,就把它交给值得信任的人。”云静站起来,“周市长,东西都交给您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请您……一定要小心。他们比您想象的更残忍。”
“我会的。”周正帆也站起来,“云记者,你现在也很危险。我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避一避。”
云静摇头:“不用了。我既然决定站出来,就不怕危险。我还要继续调查,还有更多事情要做。您保护好证据,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她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周正帆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沉重。又一个勇敢的人,又一个悲惨的故事。这个网络到底害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庭?
他坐回桌前,将云静带来的所有材料锁进保险柜。那个U盘,他需要找最可靠的技术人员来破解。
就在这时,红色保密电话响了。
周正帆接起,是孙振涛的声音,语气急促:“正帆,出事了。陈明在押解途中再次试图自杀,这次他吞下了藏在衣领里的刀片,伤势严重,正在抢救。医生说他失血过多,能不能救回来不好说。”
周正帆握紧了话筒:“他为什么能藏刀片?押解人员没有搜身吗?”
“搜了,但刀片非常薄,藏在衣领的夹层里,金属探测仪都没检测出来。这明显是早有准备。”孙振涛声音低沉,“更奇怪的是,陈明在昏迷前,又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云开了,风来了,账要清了’。”
云开了?是指云建国的事要曝光了?风来了?风是指什么?账要清了——看来陈明早就知道云建国手里有账本。
“孙书记,我这边有重大发现。”周正帆简要汇报了云静来访的情况,“云建国可能掌握着吴天雄网络的核心账本,加密在一个U盘里。陈明说的‘账在云里’,指的就是这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孙振涛说:“正帆,这个U盘是关键。你立即安排最可靠的技术人员破解,但要绝对保密,除了你和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内容。陈明连续两次自杀,说明有人不想让他开口,或者说,他宁愿死也不愿交代‘c先生’是谁。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明白。陈明那边……”
“我会亲自守在抢救室外,确保他的安全。如果他活下来,我会加强审讯。如果他死了……”孙振涛顿了顿,“那我们就只能从其他线索突破了。你那边抓紧。”
电话挂断。周正帆坐在黑暗中,感到时间的紧迫。
陈明在押解途中都能被逼自杀,说明那个网络的力量无处不在,甚至可能渗透进了押解队伍。如果陈明死了,很多秘密可能永远石沉大海。
他必须加快动作。
周正帆拿出手机,给省公安厅技侦总队的一位老同学发加密信息:“老同学,有个加密U盘急需破解,涉及重大案件。能否安排绝对可靠的技术人员,今晚就办?我亲自送过来。”
很快,回复来了:“可以。到我办公室,带上设备和材料。我等你。”
周正帆立即收拾东西,将U盘和云静的文件夹装进公文包,穿上外套。
“晓伟,备车,去省公安厅。不要通知任何人。”他走出办公室,对于晓伟说。
“市长,需要安排警卫吗?”
“不用,就我们两个人。低调。”
车子驶出市政府大院,融入夜晚的车流。周正帆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但大脑在飞速运转。
云建国的账本里会有什么?资金往来?行贿记录?还是……保护伞名单?
如果“c先生”的名字就在其中,那将是突破性的进展。
但“c先生”会是谁?孙振涛?还是更高级别的人?
周正帆不敢深想。他知道,一旦账本解密,可能引发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地震。
车子驶上高速,向省城方向疾驰。窗外,夜色如墨,只有零星的车灯划过。
周正帆拿出手机,给妻子林晓薇发了一条信息:“今晚有事,不回去了。你和孩子早点休息,门窗锁好。”
林晓薇很快回复:“知道了,注意安全。家里一切都好,有同志们在,你放心。”
周正帆收起手机,望向窗外。远方的城市灯火璀璨,像一片倒扣的星河。
在这璀璨之下,有多少黑暗在涌动?又有多少人在为了光明而战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为了云建国,为了沈默,为了魏长明,为了所有被黑暗吞噬的人。
也为了,对得起自己身上的这份责任。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驶向未知的真相。
而真相,往往比想象更残酷。
## 第三节
晚上九点四十分,周正帆抵达省公安厅。技侦总队所在的办公楼灯火通明,门口有武警站岗。他的老同学、技侦总队副总队长王伟已经在楼下等候。
“正帆,这边。”王伟没有多寒暄,直接带他走进大楼,通过层层安检,来到地下三层的核心工作区。
这里的安保级别极高,每一道门都需要指纹和密码双重验证。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换气系统低沉的嗡鸣声。
“这是我们的高级数据破解实验室,完全物理隔离,没有外网接口。”王伟打开一扇厚重的防爆门,“里面只有小刘在,我最信任的技术骨干,背景干净,父母都是老公安。”
实验室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技术员正对着三块显示屏工作。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王总,周市长。”
“小刘,这位是江市的周市长,有重要加密数据需要破解。”王伟介绍,“周市长,小刘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密码破译专家,参加过多次部督案件的取证工作。”
周正帆点头致意,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个U盘:“就是这个,加密方式不明,可能需要财务软件的专业密钥。”
小刘接过U盘,插入一台完全离线的专用分析电脑:“我先做基础扫描,看看加密类型。”
屏幕上迅速滚动着数据流。周正帆和王伟站在一旁等待。
“加密算法很专业,是AES-256位加密,还叠加了自定义的混淆层。”小刘一边操作一边说,“这种加密级别,通常用于金融机构或高级别保密数据。单纯靠暴力破解,以我们现在的算力,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
周正帆心中一沉:“没有其他办法吗?”
“如果有密钥的线索,可以大大缩小范围。”小刘问,“周市长,您知道这个U盘的来源吗?设置密码的人可能用什么作为密钥?生日?纪念日?特殊数字?或者某个短语?”
周正帆想起云静的话——密码是她父母的结婚纪念日。他报出了日期。
小刘输入尝试,摇头:“不对。不是简单的日期组合。可能还有其他加密因素。”
他调出U盘的底层数据结构分析:“这个U盘被特殊格式化过,隐藏了真实的文件系统。我需要先还原它的原始结构……等等,这里有个有趣的东西。”
屏幕上显示出一段十六进制代码。小刘快速翻译:“这段代码是一个提示……‘风起于青萍之末’。”
风起于青萍之末?周正帆心中一动。这是《诗经》里的句子,也是古代官场常用的典故,比喻大影响、大思潮往往从微细不易察觉之处发源。
云建国是老工程师,怎么会在加密U盘里留下这么文绉绉的提示?
除非……这不是他设置的。
“继续破解,用‘青萍’‘风起’相关的词语组合尝试。”周正帆说。
小刘尝试了几种组合,都没有成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正帆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陈明还在抢救,生死未卜。吴婷婷昏迷不醒。每耽误一分钟,都可能失去关键线索。
“会不会是谐音或者变形?”王伟提示,“比如‘青萍’可能对应‘清贫’‘青屏’,‘风起’可能对应‘封启’‘冯琦’……”
冯琦?周正帆突然想起一个人——冯琦,省财政厅原副厅长,五年前退休,去年因病去世。这个人在任时以清廉着称,退休后深居简出,很少人提起。
但周正帆记得,冯琦和云建国是大学同学,两人关系很好。云建国去世时,冯琦还亲自参加了追悼会,哭得很伤心。
“试试‘冯琦’的拼音或者生日。”周正帆说。
小刘输入冯琦的生日,不对。又输入拼音“fengqi”,还是不对。
“试试冯琦的办公电话,或者他家的老号码。”周正帆努力回忆。他曾经在省财政厅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几位老领导有印象。
小刘输入了一个七位数的老号码——那是省财政厅多年前的总机号。
“不对。”小刘摇头,“等等……这个号码如果加上区号呢?”
他加上了省城的区号,形成一个十一位的数字串,输入。
屏幕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进度条:“密码验证中……验证通过。”
成功了!
“打开了!”小刘兴奋地说。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名称就是“账”。点开后,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子文件夹,按照年份和项目分类:2008-2010土地批租、2011-2013城市规划调整、2014-2016文博园项目、2017-2019化工新区……
每个文件夹里都有大量的pdF、Excel和图片文件。小刘点开“文博园项目”文件夹,里面有一份名为“资金流水总账”的Excel文件。
文件打开,内容触目惊心。
这是一个极其详细的资金往来记录,时间跨度十年,涉及数百笔交易,总金额超过二十亿元。资金流向清晰地标注着:行贿对象、金额、时间、方式(现金、转账、古董字画、境外账户等)、项目关联。
周正帆快速滚动鼠标,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省里的、市里的、部门的……有些已经退休,有些还在任。金额从几十万到几千万不等。
在文件的最后几页,有一个单独的汇总表,标题是“特别关系维护费”。这个表格里的名字更少,但金额更大,而且备注栏里写着代号:“c01”“c02”“c03”……
c01,备注:关键审批,五年累计三千八百万,境外账户。
c02,备注:事故协调,单笔两千万,古董抵账。
c03,备注:人事安排,八年累计五千二百万,分批支付。
c01、c02、c03……这会不会就是“c先生”的不同代号?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层级?
“往下翻,看最近几年的。”周正帆声音有些发干。
小刘翻到2019年后的记录。这里的条目少了很多,但金额更大。其中一条引起了周正帆的注意:
2021年6月,项目:化工新区安全检查协调。收款方代号:c04。金额:五百万元。方式:现金。备注:限期整改延期,安全检查结论调整。
化工新区安全检查——这不就是金光化工爆炸前的那次检查吗?沈默的材料里提到,陈明主张给予整改期限,原来是收受了五百万元贿赂!
那么c04很可能就是陈明。
继续往下看,2022年3月,又有一条:
项目:跨江大桥项目审批。收款方代号:c05。金额:八百万元。方式:境外转账。备注:规划指标调整,容积率提升。
跨江大桥项目是陈明到任后主抓的,他利用常务副市长的职权,调整规划指标,提高容积率,为开发商谋取巨额利益,自己收受八百万元。
c05也是陈明。看来他在这个网络里的代号是变化的,可能根据不同项目、不同时期使用不同代号。
但c01、c02、c03是谁?能被称为“关键审批”“事故协调”“人事安排”的人,级别肯定比陈明高。
周正帆让小王打印出这份资金流水表的关键部分。打印机无声地工作着,一页页纸张吐出,每一页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还有其他文件吗?”周正帆问。
小刘点开其他文件夹。有项目审批的违规操作记录,有官员的隐私把柄收集,有关键证人的威胁材料……这个U盘简直就是吴天雄网络的“犯罪百科全书”。
在一个名为“保护伞”的文件夹里,周正帆看到了更惊人的内容——那不是资金记录,而是通讯录、关系网图、甚至是一些录音文件的文字整理。
他点开一个录音整理文件,时间是2018年5月。对话双方是吴天雄和一个被称为“老板”的人。
吴天雄:“老板,江北新区那块地,规划调整已经批了,但土地出让金要五个亿,我们资金周转不过来。”
老板:“找老孙,他管财政,可以缓交。”
吴天雄:“孙厅长那边……要打点多少?”
老板:“他女儿在英国读书,需要钱。你安排三百万,通过慈善基金会走,干净点。”
吴天雄:“明白。还有文博园那个老工程师,不肯签字,怎么处理?”
老板:“顽固不化就让他休息。注意方式,要像意外。”
吴天雄:“好,我安排。”
老孙?孙厅长?省财政厅厅长姓孙的……孙振涛?不对,孙振涛是纪委的,没管过财政。省财政厅上一任厅长是……孙建国,已经退休六年了。
但“老板”能指挥得动财政厅长,级别至少是省级领导。
周正帆感到后背发凉。这个“老板”,很可能就是c01或者更高级别的人。
“把这些录音文件找出来,能恢复吗?”周正帆问。
小刘检查U盘:“有录音文件的索引,但实际文件不在这里。可能存储在别的地方,或者已经被销毁了。”
可惜。但这份文字整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全部备份,加密存储。”周正帆对王伟说,“这个U盘的原件和所有备份,除了你我他三人,不能再有任何人接触。这是纪律。”
“我明白。”王伟郑重地点头,“正帆,这个案子……太大了。”
周正帆何尝不知道。二十亿的资金流水,涉及上百名官员,时间跨度十年,还牵扯到多起命案。一旦公开,将是惊天大案。
但怎么查?从哪里下手?如果“老板”真是省级领导,那么调查可能受到难以想象的阻力。
“先不要声张。”周正帆说,“我需要时间梳理,也需要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在这之前,绝对保密。”
“放心,实验室是物理隔离的,数据出不去。小刘会签署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王伟说,“你们江市的案子,如果需要技术支持,随时找我。”
“谢谢。”周正帆看了看手表,凌晨一点,“我得赶回去了。陈明还在抢救,吴婷婷那边也可能有变化。”
“我送你出去。”
离开省公安厅,坐进车里,周正帆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公文包里装着刚刚打印出来的部分账目,像一块烧红的铁,烫着他的心。
二十亿。上百名官员。十年时间。
这个网络已经不能用“腐败”来形容了,它更像一个寄生在体制内的毒瘤,吸食着国家和人民的血液,壮大着自己。
而他现在掌握了毒瘤的核心证据,但也把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车子驶上回江市的高速。深夜的高速公路车辆稀少,路灯像一条延绵不绝的光带,指引着方向。
周正帆拿出手机,想给孙振涛打电话汇报,但犹豫了。孙振涛虽然主动坦白了与吴天雄的关系,但账目里有没有他的名字?那个“老板”会不会是他?
他想起陈明的警告:“小心你身边的人。”
想起吴婷婷写的“孙”字。
想起孙建军过于镇定的反应。
想起孙振涛司机儿子在吴家企业工作。
太多的疑点,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但孙振涛是专案组组长,不汇报,就是违反组织纪律。汇报了,如果他有问题,就可能打草惊蛇。
两难。
周正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他需要智慧,也需要勇气。
他决定暂时不汇报具体内容,只汇报有重大发现,需要当面向省委罗书记报告。这样既符合程序,也能测试孙振涛的反应。
他拨通了孙振涛的电话。
“孙书记,陈明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但情况稳定一些了。医生说他求生欲很强,可能挺过来。”孙振涛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那边呢?”
“有重大突破。我拿到了云建国留下的加密账本,里面有十年来的资金流水和项目记录,涉及面很广,金额巨大。”周正帆斟酌着措辞,“我建议,立即向省委罗书记当面汇报。这个案子,可能超出我们现有的权限范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后,孙振涛说:“好,我同意。明天上午,我陪你去向罗书记汇报。账本的原件和备份,你保管好,不要带出安全区域。”
他的反应很正常,没有异常。
“孙书记,账本里提到一个‘老板’,能指挥财政厅长,级别可能很高。”周正帆试探道。
孙振涛的声音严肃起来:“不管是谁,只要触犯党纪国法,都要一查到底。正帆,你放心,省委是坚强的后盾。你现在在哪里?”
“在回江市的路上。”
“注意安全。我派两个省纪委的同志去接应你,护送你到安全地点。今晚不要回市政府,也不要去专案组办公室,那里人多眼杂。”孙振涛安排得很周到,“去省军区江市民兵训练基地,那里保卫严密,我给你安排一个临时住处。”
“谢谢孙书记。”
“应该的。你现在是关键证人,必须保证绝对安全。”孙振涛顿了顿,“正帆,我们可能触碰到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
挂断电话,周正帆望向窗外。夜色深沉,远山如墨。
孙振涛的安排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保护他。但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安?
是因为陈明的警告太深刻,还是因为账本里的内容太震撼?
他不知道。
车子驶下高速,进入江市地界。两辆黑色越野车已经在路口等候,打着双闪。是省纪委的车。
周正帆的车跟在他们后面,三辆车组成一个小型车队,驶向城西的民兵训练基地。
基地在城郊,占地很大,高墙电网,门口有武警站岗。车队经过严格检查后进入,停在一栋独立的小楼前。
“周市长,孙书记安排您住在这里。二楼有卧室和办公室,通信设备齐全,但所有对外通讯都会被录音监控,这是安全程序,请您理解。”带队的省纪委干部客气地说。
“理解。”周正帆点头。他知道,这既是保护,也是监控。在这个特殊时期,谁都可能是怀疑对象。
他提着公文包走进小楼。里面装修简洁,但设施齐全。二楼确实有卧室和办公室,窗户都装着防弹玻璃,窗外可以看到巡逻的武警战士。
周正帆将公文包锁进房间的保险柜,然后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
基地里很安静,只有风声和偶尔的犬吠。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像另一个世界。
他拿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条信息:“已到安全地点,勿念。明天有重要会议,可能很晚。你和孩子早点休息。”
林晓薇回复:“好,你也注意休息。家里一切都好。”
简单的对话,却让周正帆感到一丝温暖。在这个充满算计和危险的世界里,家是唯一的港湾。
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大脑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陈明被带走、吴婷婷写“孙”字、云静来访、账本解密……
还有账本里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名字。
如果这些证据公开,江市乃至全省的官场,将发生一场大地震。多少人会落马,多少家庭会破碎,多少秘密会曝光。
但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不清除毒瘤,整个肌体都会坏死。
周正帆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他想起了自己刚当上市长时的宣誓:“忠于宪法,忠于人民,恪尽职守,廉洁奉公……”
那时候的他,满腔热血,想为这座城市做点实事。没想到,实事的背后,是如此的腥风血雨。
手机震动,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张正华:
“正帆,马国强那边有发现。徐文涛交代,吴婷婷在中毒前曾见过一个人——省政协原副主席吴天雄的秘书,孙晓军。孙晓军是孙建军的侄子。他们见面的地点在‘清风茶楼’,时间在吴婷婷被捕前一天下午。茶楼的监控显示,孙晓军交给吴婷婷一个小盒子,然后匆匆离开。”
孙晓军?孙建军的侄子?他给吴婷婷的是什么?毒药?还是其他东西?
“另外,”张正华的信息继续,“我们调查了孙建军的银行流水,发现他退休后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汇款,来自一个海外账户,金额两万元,持续了五年。汇款备注是‘咨询费’。孙建军申报说这是给一家海外智库做顾问的报酬,但我们查了那家智库,发现它三年前就注销了,而且根本没有孙建军的聘用记录。”
孙建军果然有问题。每月两万,五年就是一百二十万。对一个退休副局长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灰色收入。
“还有一件事,”张正华的最后一条信息,“我收到一封匿名信,打印的,没有邮戳,直接塞进我办公室门缝。信里只有一句话:‘账本不止一个,云里的只是冰山。小心保管证据的人。’”
周正帆猛地坐起来。
账本不止一个?云建国手里的只是冰山一角?小心保管证据的人——是指王伟和小刘,还是指孙振涛?或者……是指他自己?
这封匿名信是谁送的?是警告,还是提示?
周正帆感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收紧。他原本以为拿到云建国的账本,就掌握了核心证据。但现在看来,这很可能只是开始。
还有更多的账本,更深的秘密,更高级别的保护伞。
而他现在身处这个看似安全的基地,却可能正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巡逻的武警战士。他们是保护他,还是监视他?
周正帆不知道。在这个迷雾重重的夜晚,他能相信的,似乎只有自己。
还有那些用生命换来真相的人——沈默、云建国、魏长明……
他走回床边,从枕头下摸出那枚沈默留下的纽扣。纽扣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上面的划痕“S”清晰可见。
沈默在临死前留下这个,是想告诉他什么?S是沈,还是孙?或者其他?
周正帆握紧了纽扣。
无论如何,他都要走下去。直到迷雾散尽,真相大白。
直到所有罪恶,都得到审判。
窗外,夜色正浓。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
天,快亮了。
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是最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