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机场迷雾
清晨六点，省公安厅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已经亮起。十二块分屏显示着机场各个关键位置的实时画面：国际到达厅、海关通道、贵宾休息室、停车场、甚至机场外围的主要道路。穿制服的民警和便衣侦查员遍布每个角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
周正帆坐在指挥台前，面前摆着加密通讯设备。孙振涛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份刚送来的情报。
“林浩的航班信息再次确认了，”孙振涛指着屏幕上的航班动态，“加拿大温哥华起飞，经停香港，预计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分准时降落。航班号cA1682，头等舱3A座位。”
“他的行李呢？”周正帆问。
“托运两件，随身一个小型行李箱。”省厅刑侦总队的王总队长回答，“已经通知海关，落地后优先检查他的行李，但要做得自然，不能打草惊蛇。”
周正帆点点头，目光落在机场酒店的那块监控画面上。昨晚技术组在301房间安装了六个隐蔽摄像头和四个监听器，此刻房间空无一人，窗帘紧闭。
“酒店那边有什么动静？”孙振涛问。
“暂时没有。”马国强从江市赶来了，他负责酒店部分的布控，“但从昨天午夜开始，酒店前台接到三次电话询问301房间的情况，都是不同的号码，且全部使用网络电话，无法追踪。”
“林浩很谨慎。”周正帆皱眉，“他应该知道我们在查他，为什么还敢回来？”
孙振涛放下情报：“也许他觉得，只要回到国内，他父亲的影响力就能保护他。或者……他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什么理由？”
“账本。”孙振涛压低声音，“我们找到的账本里，有三笔大额资金流向不明，总计八千万。李建军临死前提到的‘账本’，可能指的就是记录这些资金去向的另一本账。林浩回来，很可能是为了处理这个。”
周正帆心头一动。如果还有一本账，记录了更隐秘的交易、更关键的人物，那林浩确实会冒险回来销毁它。
上午九点，指挥中心收到出入境管理局的紧急通报：林浩的护照信息有异常。
“什么异常？”周正帆立即问。
“系统显示，林浩名下有两本有效护照。”工作人员调出数据，“一本是中国普通护照，号码尾数8873；另一本是加拿大护照，号码尾数4491。两本护照的照片是同一个人，但签发日期只差两天。”
“双护照？”孙振涛站起身，“他可能用不同的护照出入境，制造行踪迷雾。”
“查查这两本护照最近的出入境记录。”周正帆说。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中国护照显示林浩三个月前出境前往加拿大，之后再无入境记录；加拿大护照显示他两个月前从加拿大前往美国，一周前从美国飞往新加坡，昨天从新加坡飞往香港。
“他现在用的是加拿大护照。”王总队长分析，“但如果他想避开我们，完全可以用中国护照从其他口岸入境。为什么要用加拿大护照、飞省城机场？”
孙振涛和周正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
“两种情况，”周正帆缓缓说，“第一种，他太自信，觉得我们抓不到他；第二种，这是个幌子，真正的林浩可能从其他地方入境。”
“你是说，这个坐飞机来的可能是替身？”马国强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孙振涛坐回椅子，“林浩在境外多年，完全可能培养几个相貌相似的替身。他自己则用假身份从其他渠道入境。”
指挥中心的气氛凝重起来。如果这个林浩是假的，那他们今天的布控就失去了意义。
“但还有一种可能，”周正帆盯着航班信息，“林浩不得不亲自回来，因为他要见的人、要拿的东西，只有他自己能处理。所以他冒险用真身份入境，但会做足防备。”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总队长问。
孙振涛思考片刻：“按原计划进行。不管来的是不是真林浩，先控制住。如果是替身，我们也能从他身上问出真林浩的下落。”
“同意。”周正帆说，“但要加强外围布控，防止真林浩从其他渠道潜入。马局长，你联系各交通口岸，严密监控所有入境人员。”
“明白。”
上午十一点，机场酒店前台报告：301房间的客人办理了入住手续。不是林浩，而是一个叫“张明”的中年男人，持香港身份证。
“张明？”马国强调出前台监控，“这个人我们查过，真实身份是香港一家贸易公司的经理，和林浩有生意往来。他提前一天入住，可能是来打前站的。”
“监听设备有收获吗？”周正帆问。
“有。”技术员调出录音，“张明入住后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是向某人汇报‘房间已准备好’；第二个是订餐，要求下午三点送到房间；第三个最长，但说的是粤语，我们的翻译还没完全听懂，只听到‘老板’、‘安全’、‘见面’几个词。”
孙振涛立即说：“找懂粤语的侦查员来，马上翻译这段录音。”
下午一点，翻译结果出来了。张明在电话里说：“老板放心，房间检查过，很安全。您下飞机后走贵宾通道，车在五号出口等。接到您后直接来酒店，东西都准备好了。见面后您拿东西离开，我留下处理后续。”
“东西？”周正帆抓住关键词，“什么东西需要林浩亲自来拿？”
“很可能是那本账。”孙振涛说，“或者……其他重要证据。”
下午两点，距离航班降落还有一个多小时。指挥中心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所有参战人员再次确认装备和任务，各小组反复演练行动流程。
周正帆接到环保局王磊的电话：“周市长，水库治理有新发现。”
“什么发现？”
“工人在清理水库底部淤泥时，捞上来一个密封的不锈钢箱子。”王磊的声音有些激动，“箱子很重，上面有锁。我们不敢擅自打开，已经交给公安局了。”
“箱子现在在哪？”
“马局长派人取走了，应该正在送往省厅的路上。”
周正帆看向马国强。马国强点头：“我已经安排人送过来了，大概四十分钟后到。我让他们直接送到指挥中心。”
下午两点四十分，不锈钢箱子送到了。箱子长约六十厘米，宽四十厘米，高三十厘米，密封很好，锁是密码锁。箱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记，但能看出是专业定制的。
“能打开吗？”孙振涛问。
技术员检查后摇头：“这种密码锁有自毁装置，强行打开可能会损坏里面的东西。需要密码，或者找专业开锁人员。”
“密码……”周正帆突然想起李建军说的“账本”，会不会密码就在账本里？
他立即让人取来鬼见愁工厂的那三本账本，仔细翻找。在第二本账本的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一串用铅笔写的数字，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试试这个。”周正帆把数字报给技术员。
技术员输入密码，“咔哒”一声，锁开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本笔记本、几十个U盘、还有几捆文件。
周正帆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手就开始颤抖。
这是一本行贿记录本。详细记录了近十年来，林浩通过父亲林国栋的关系，向各级官员行贿的时间、地点、金额、事由。涉及的官员从科级到厅级，多达三十七人。行贿事由包括项目审批、土地出让、贷款融资、案件干预等等。
每笔记录后面，还有收款人的签名或手印。
“这些……”孙振涛翻看着，脸色铁青，“这些如果属实，将是近年来最大的腐败窝案。”
周正帆继续翻看。其他笔记本里，记录了林浩名下的所有企业，包括合法的和非法的；记录了他在境外的资产分布；记录了他与赵为民、李建军、刘永春等人的所有交易细节。
U盘里存储的是电子账目、银行流水、合同扫描件，甚至还有一些录音录像。
而那几捆文件，是各种权钱交易的原始凭证：批条、合同、收据、借条……
“这个箱子，应该就是李建军说的‘另一本账’。”周正帆合上笔记本，“林浩冒险回来，就是为了这个箱子。他可能把箱子藏在水库里，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孙振涛看看时间：下午两点五十分。距离航班降落还有半小时。
“有了这些东西，林浩插翅难飞。”孙振涛说，“但问题来了——这些东西怎么会藏在青龙山水库？是谁藏的？”
周正帆思考着：“可能是李建军。他知道自己危险，就把这些证据藏起来，作为保命符。但还没来得及用，就被灭口了。”
“那林浩怎么知道箱子在水库里？”马国强问。
“可能是李建军临死前透露的，或者……林浩一直知道箱子在哪里，只是之前没机会取。”周正帆说，“但现在我们要查他，他必须取回这些证据销毁。”
孙振涛站起来：“不管怎样，这些证据太重要了。王总队长，行动时一定要注意，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林浩必须活着，我们要从他嘴里问出更多东西。”
“明白！”
下午三点十分，cA1682航班准时降落。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飞机缓缓滑向廊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各小组注意，目标已降落。”王总队长对着麦克风说，“按计划行动。”
屏幕上，乘客开始下机。头等舱乘客优先，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画面中。他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步伐从容。
“是林浩。”马国强调出林浩的照片比对，“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
但周正帆注意到一个细节：屏幕上的林浩走路时，右手习惯性地插在裤兜里。而资料显示，真正的林浩左手手腕有一道疤痕，那是他年轻时车祸留下的，所以他习惯把左手放在明显位置。
“等等，”周正帆说，“这个人可能不是林浩。”
“什么？”孙振涛看向他。
“走路姿势不对，手部习惯不对。”周正帆指着屏幕，“而且你们看，他过海关时，摘墨镜的动作很自然，没有刻意遮挡面部。如果真是逃犯，多少会有些紧张或掩饰。”
王总队长立即联系海关：“检查他的护照，重点看指纹。”
几分钟后，结果传来：护照是真的，但指纹比对只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属于可接受误差范围，但不能完全确认。
“百分之七十……”孙振涛皱眉，“如果是替身，完全可能做到这种相似度。”
这时，那个“林浩”已经过了海关，走向贵宾通道。按照计划，侦查员会在贵宾通道出口以“例行检查”的名义将他带离。
“行动继续，”孙振涛下令，“但注意，如果发现是替身，不要声张，悄悄控制住审问。”
贵宾通道出口，两名穿着机场公安制服的侦查员迎上去：“林先生，请配合一下，有个情况需要向您了解。”
“林浩”愣了一下，随即笑笑：“什么事？我很赶时间。”
“很快，请跟我们来一下。”侦查员引着他走向旁边的办公室。
指挥中心的屏幕上，“林浩”被带进办公室后，画面切换到室内监控。他坐下后，很自然地翘起二郎腿，这个动作和真林浩的习惯一模一样。
“难道我们判断错了？”马国强疑惑。
但接下来的审讯，很快揭开了真相。
“姓名。”
“林浩。”
“护照号码。”
“cA4491……”他流利地报出号码。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林国栋。”
“你母亲呢？”
“王秀英。”
所有基本信息都对答如流。但当侦查员问到一个关键问题时，他卡壳了。
“你左手手腕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这个……”他迟疑了一秒，“是小时候摔伤的。”
侦查员立即抓住破绽：“资料显示，是二十岁那年车祸留下的。你不是林浩，你是谁？”
那人脸色变了，但还强装镇定：“我就是林浩，你们搞错了。”
侦查员亮出真林浩手腕疤痕的特写照片：“需要对比一下吗？”
那人终于崩溃了：“我……我是他堂弟，林涛。他给我十万块钱，让我冒充他入境，引开你们的注意。”
“真林浩在哪？”侦查员厉声问。
“我不知道。”林涛摇头，“他只说让我按计划走，出了机场有人接我。其他什么都没说。”
指挥中心里，孙振涛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果然是金蝉脱壳！”
周正帆却相对平静：“不出所料。真林浩肯定已经从其他渠道入境了。现在的问题是，他在哪？他要见的‘老板’是谁？他要拿的‘东西’是不是那个箱子？”
“箱子现在在我们手里，他拿不到了。”马国强说。
“但箱子里的东西，他可能还有备份。”周正帆说，“或者，他要见的人，手里有更重要的东西。”
这时，机场酒店监控组报告：“301房间，张明接到一个电话后，突然开始收拾行李，似乎准备离开。”
“他要跑？”孙振涛立即下令，“控制住张明！他要走，说明真林浩可能不会去酒店了。”
“等等，”周正帆说，“让他走，派人跟着。他可能是去和真林浩见面。”
“同意。”孙振涛对王总队长说，“安排两个小组，交替跟踪张明。注意，林浩可能就在附近观察，不要打草惊蛇。”
下午三点五十分，张明拖着行李箱离开酒店，上了一辆出租车。侦查员的车辆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出租车没有出城，而是在市区绕了几圈后，停在了一家老牌茶楼门口。张明下车，走进茶楼。
“茶楼……”周正帆看着监控画面，“这里是老干部喜欢去的地方。林浩会不会在这里见什么人？”
“茶楼里面我们没布控，”马国强说，“现在进去容易暴露。”
“那就等。”孙振涛说，“张明总要出来的。只要他出来，我们就能知道他去见了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午四点二十，张明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公文包。他站在茶楼门口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路边，似乎在等车。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张明面前。车窗摇下，张明把公文包递了进去。轿车随即开走，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车牌！”周正帆喊道。
“江A·8G668，”马国强立即报出号码，“查到了，这辆车……登记在市政协机关事务管理局名下。”
政协？周正帆和孙振涛对视一眼。
“跟上车！”孙振涛下令。
黑色轿车在市区行驶了二十分钟后，驶入了市委家属院。门卫直接放行，没有检查。
“家属院……”周正帆心里一沉，“这辆车能进家属院，说明车主至少是市级领导级别。”
黑色轿车在家属院三号楼停下。一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人下车，手里拿着那个公文包，快步走进单元门。
侦查员拍下了他的侧脸，图像识别系统很快给出结果：杨天明，市政协原副主席，三年前退休。更重要的是——他是林国栋的老部下，曾经在林国栋分管的工作领域担任要职。
“东西交给杨天明了。”马国强说，“但林浩没露面。”
“林浩可能躲在幕后，”孙振涛分析，“让张明取东西，交给杨天明，杨天明再转交给他。这样即使张明被抓，也牵扯不到林浩。”
周正帆看着杨天明走进的那个单元：“杨天明家在三号楼，陈国栋的表弟也住三号楼。这栋楼，问题很大啊。”
“现在怎么办？”王总队长问，“要不要控制杨天明？”
孙振涛思考着：“控制杨天明容易，但如果林浩就在附近观察，我们一动杨天明，林浩就会跑。”
“那就放长线，”周正帆说，“严密监控杨天明，看他接下来和谁联系。林浩既然回来了，总要见人、要办事。只要他活动，就会留下痕迹。”
“同意。”孙振涛说，“另外，那个不锈钢箱子里的证据，马上整理，准备上报。有了这些，可以对林国栋正式立案了。”
下午五点，指挥中心开始整理证据。技术人员扫描笔记本，解密U盘，分类文件。工作量很大，但每个人都充满干劲——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场重要的反腐战斗。
周正帆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城市。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江市又迎来了一个平常的夜晚。
但在这个夜晚，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继续。
林浩在哪里？他回来到底要做什么？杨天明手里的公文包装着什么？这些问题像谜团一样，萦绕在周正帆心头。
他知道，抓住林浩只是时间问题。但在这之前，每一步都要谨慎。
因为对手很狡猾，也很危险。
而他们手里的证据，足以让很多人夜不能寐。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一定会做最后的挣扎。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第一节完，约5200字）
## 第二节 茶楼暗影
晚上七点，市委家属院三号楼604室，杨天明家的客厅。
窗帘拉得很严实，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杨天明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那个公文包。他已经六十五岁，头发花白，但眼神依然锐利。退休三年，他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但圈内人都知道，他仍然是林国栋最信任的人之一。
公文包没有锁，他很容易就打开了。里面没有钱，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三样东西：一个U盘，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一部老式按键手机。
杨天明先看了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江边仓库区7号库，明晚十点。”字迹潦草，但他认得出，是林浩的笔迹。
他拿起U盘，插在笔记本电脑上。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林浩儿子的生日——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输入密码，文件夹打开了。里面是十几份扫描文件，全是各种合同、协议、股权转让书的复印件。杨天明一页页翻看，越看脸色越凝重。
这些文件记录了林浩这些年通过杨天明牵线达成的所有交易：低价拿地、违规贷款、项目审批、司法干预……每一笔都涉及到重量级人物，每一笔都触目惊心。
最要命的是，很多文件上有杨天明的签名，或者他作为中间人的记录。
U盘里还有一个录音文件。杨天明点开，林浩的声音传出来，背景很嘈杂，像是在车上：
“杨叔，东西你看到了。这些年我们合作得很愉快，你也得了不少好处。但现在情况不妙，周正帆查得太紧，赵为民死了，李建军也死了，下一个不知道轮到谁。”
“这个U盘是备份，原件在我手里。如果我出事，这些东西就会公开。到时候，不只是我倒霉，很多人都要倒霉。”
“明晚十点，江边仓库区7号库，我们见一面。你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我把原件给你。从此两清，各走各路。”
录音到此结束。
杨天明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他知道林浩这是在威胁他，但不得不承认，这威胁很有效。U盘里的任何一份文件曝光，都足以让他晚年不保。
他拿起那部老式手机，开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他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后接通，对方没有说话。
“东西我收到了。”杨天明说，“明天晚上，我会去。”
“很好。”是林浩的声音，但经过变声处理，听不出原声，“记住，一个人来。如果我发现有尾巴，交易取消，U盘的内容明天就会出现在纪委的桌上。”
“我明白。”杨天明说，“但我要确认，你手里真的只有这些吗？没有其他备份？”
林浩笑了，笑声很刺耳：“杨叔，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必要骗你吗？我只要平安离开，这些对我没用。但你不一样，这些东西能要你的命。”
“我知道了。”杨天明挂断电话。
他坐在黑暗中，很久没有动。墙上的钟滴答滴答走着，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三十年前，自己还是个科级干部，林国栋已经是厅级领导。林国栋赏识他，提拔他，带他进入核心圈子。这些年，他帮林国栋处理了很多事，也通过林国栋的关系，为自己、为家人谋了不少利益。
但现在，大厦将倾。
赵为民死了，李建军死了，刘永春在狱中，陈国栋被调查……林国栋的圈子正在土崩瓦解。而周正帆，那个他曾经看不起的“书生市长”，正在一步步揭开所有的黑幕。
杨天明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动荡不安。
他知道，明天晚上的见面，可能是陷阱。林浩可能根本不会出现，或者出现的是警察。但不去，那些证据就会曝光，他就完了。
去，可能入狱；不去，一定入狱。
这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
他一口喝完杯中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然后他走到书房，打开保险柜，从最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里是他这些年的“护身符”——记录了更高层级人物问题的材料。他一直留着，就是为了这一天。
但现在，这些东西还有用吗？
他不知道。
晚上八点，省公安厅指挥中心。
周正帆和孙振涛看着监控画面，杨天明家一直亮着灯，但窗帘紧闭，什么也看不到。
“监听设备还没装好吗？”孙振涛问技术员。
“杨天明家的安保很严密，”技术员无奈，“门窗都有报警装置，我们的人尝试了几次，都没机会安装。而且他家在六楼，从外面也很难安装。”
“那部老式手机呢？能定位吗？”
“能，但信号很弱，只能确定大致范围在省城市区，无法精确定位。”技术员说，“对方很专业，通话时间控制在一分钟以内，我们来不及追踪。”
周正帆盯着屏幕：“杨天明现在一定很煎熬。林浩用那些证据威胁他，逼他见面。而见面地点，很可能就是抓捕林浩的最佳机会。”
“但我们不知道见面地点。”马国强说，“林浩不会轻易透露，他会用最安全的方式联系杨天明。”
“那部手机，”周正帆突然说，“老式按键手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没有智能功能。但它有个特点——容易改装，可以安装反追踪装置。林浩用这种手机，说明他很谨慎，但也说明他需要和外界保持联系。”
“你的意思是……”
“如果林浩要见杨天明，一定还会用那部手机联系。”周正帆说，“我们能不能在杨天明接电话时，通过信号锁定林浩的位置？”
技术员想了想：“理论上可以，但需要时间。如果通话时间太短，就来不及。”
“那就做好一切准备，”孙振涛说，“下一次林浩打电话来，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锁定他。”
晚上九点，杨天明家的灯熄灭了。但监控显示，他并没有出门。
“他在等。”周正帆说，“等林浩的下一步指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在等待。泡好的方便面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但没人有心思吃。
晚上十一点，那部老式手机突然响了。
杨天明几乎立即接起：“喂？”
“地址变了。”林浩的声音依然经过处理，“明天下午三点，青龙山公墓，赵为民墓前。”
“公墓？”杨天明一愣，“为什么在那里？”
“那里人少，安静，而且……”林浩顿了顿，“赵为民的墓，是我爸选的。在那里见面，有意义。”
“好，我知道了。”
“记住，一个人来。不要耍花样。”林浩说完就挂了。
通话时间：二十三秒。
技术员飞快地操作着设备，但最终摇摇头：“时间太短，只能确定信号源在省城西郊，范围太大了。”
“西郊……青龙山公墓就在西郊。”马国强说，“林浩可能就在公墓附近。”
孙振涛立即下令：“派人去青龙山公墓布控。但要隐蔽，绝对不能暴露。”
“是！”
周正帆却觉得不对劲：“林浩这么精明的人，会把见面地点提前一天告诉杨天明？他不怕我们布控吗？”
“你的意思是……”
“这可能是试探。”周正帆说，“林浩先用一个假地址试探杨天明有没有报警。如果明天公墓有异常，他就知道杨天明不可信，就不会出现。”
“那怎么办？”王总队长问。
“将计就计。”周正帆说，“明天派人去公墓，但要伪装成扫墓的群众，不能有任何警察的痕迹。同时，我们假设林浩还会有备用方案，要做好多手准备。”
孙振涛同意：“就这么办。另外，监控杨天明，看他今晚会不会和外界联系。”
凌晨一点，监控组报告：杨天明出门了。
他没有开车，步行走出家属院，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侦查员立即跟上。
出租车在市区绕了二十分钟后，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门口。杨天明进去买了点药，然后又打车回家。
整个过程看起来很正常，但周正帆总觉得哪里不对。
“把药店监控调出来，”他对技术员说，“看看他买了什么药。”
很快，监控画面传回来了。杨天明在药店柜台前，和店员说了几句话，然后店员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他。他付了现金，没有拿小票。
“盒子是什么？”孙振涛问。
画面放大，盒子上有模糊的字迹。技术员增强处理后，看清了：硝酸甘油片，治疗心绞痛的急救药。
“他有心脏病？”马国强问。
“档案里没有记录，”孙振涛查看着资料，“但也不排除。等等……硝酸甘油片除了治心脏病，还能用来做什么？”
周正帆突然想起什么：“硝化甘油……是炸药的主要成分之一。虽然药片里的剂量很小，但如果大量收集，也能制造爆炸物。”
指挥中心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杨天明买这个药，真的是为了治病，还是……”孙振涛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天见面时，他可能不是去交易，而是去拼命。”周正帆说，“如果林浩要灭口，他可能会选择同归于尽。”
“那我们要不要提前控制杨天明？”王总队长问。
孙振涛沉思良久：“不。如果现在控制他，林浩就会知道我们发现了，就会跑。明天下午的见面，是我们抓林浩的最好机会，也可能是唯一机会。”
“但杨天明如果真带了炸药……”马国强担心。
“做好防范。”孙振涛说，“明天在公墓布控的人，要携带炸药探测仪。如果发现异常，立即控制杨天明。但在此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凌晨两点，周正帆实在撑不住了，在指挥中心旁边的休息室小睡了一会儿。但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爆炸、枪战、还有林浩那张模糊的脸。
凌晨四点，他被电话吵醒。是山区安全屋打来的加密电话。
“周市长，我是刘建军。”声音有些急促，“有情况。”
“什么情况？”周正帆立即清醒。
“今晚十一点左右，安全屋的电子围栏被触发了两次。”刘建军说，“我们查看监控，发现有两个人在附近山林里活动，像是在踩点。我们的人出去搜索时，他们已经跑了。”
“有没有看清样子？”
“没有，都戴着口罩和帽子。但其中一个人走路有点跛，右腿不太利索。”
右腿有点跛……周正帆想起李建军中毒案里，那个假冒保洁员的女杀手。
“他们可能还会来，”周正帆说，“加强警戒，必要的话，可以请求当地武警支援。”
“明白。”
挂了电话，周正帆睡意全无。安全屋是他最大的软肋，如果对方真的找到那里，用家人威胁他，他该怎么办？
他走到指挥中心，孙振涛也在，眼里布满血丝。
“正帆，还没休息？”
“刚接到安全屋的电话，有人踩点。”周正帆说，“我担心……”
“我已经安排好了。”孙振涛说，“省厅的特警支队已经秘密抵达安全屋所在区域，二十四小时待命。只要有人敢动手，他们就会出手。”
“谢谢孙书记。”
“不用谢。”孙振涛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我们最重要的战友，保护你和你的家人，是我们的责任。”
周正帆心里一暖。有孙振涛这样的领导，有这样的团队，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各个监控点陆续传来汇报：一切正常。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今天下午，青龙山公墓，将有一场决定性的较量。
上午八点，周正帆洗了把脸，回到指挥位置。孙振涛递给他一杯浓茶：“提提神，今天会很漫长。”
上午九点，布控组报告：青龙山公墓已经完成初步布控。二十名侦查员伪装成墓地工作人员、清洁工、扫墓群众，分布在公墓各个位置。炸药探测仪、信号干扰器、隐蔽摄像头全部到位。
上午十点，杨天明出门了。他穿着黑色西装，手拿一束白菊，看起来很像是去扫墓。但侦查员注意到，他的西装外套比平时臃肿一些，可能藏了东西。
杨天明没有开车，还是打车。出租车直接开往青龙山公墓。
“各小组注意，目标出发了。”王总队长在加密频道里说。
上午十一点，杨天明抵达公墓。他下了车，走进墓园，径直走向赵为民的墓区。
赵为民的墓在墓园深处，位置很僻静。墓碑前已经摆了一些鲜花，看来最近有人来祭拜过。
杨天明把白菊放在墓碑前，鞠躬三次，然后站在墓前，似乎在默哀。
侦查员通过隐蔽摄像头观察着。杨天明的表情很平静，但手一直插在西装口袋里，没有拿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午一点，两点，两点半……林浩没有出现。
“他会不会不来了？”马国强有些着急。
“再等等。”周正帆说，“林浩很谨慎，可能会观察很久才现身。”
下午两点五十分，一个穿着环卫工人制服的男人推着垃圾车，慢慢走向赵为民的墓区。他在离杨天明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开始清扫地上的落叶。
杨天明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应。
但指挥中心里，技术员突然说：“那个环卫工人……他在用隐藏式对讲机说话。我们截获了一段信号，是发给杨天明的。”
“说什么？”
“只有三个字：跟我来。”
杨天明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环卫工人。环卫工人推着垃圾车，慢慢走向墓园深处的一条小径。
杨天明跟了上去。
“各小组注意，目标移动了。”王总队长立即下令，“保持距离，交替跟踪。”
环卫工人推着车，沿着小径走了大概两百米，来到一个废弃的骨灰存放处。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很僻静。
他停下，转身看着杨天明。
这时，环卫工人摘下帽子，扯掉假胡子——是林浩。
指挥中心的屏幕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浩比照片上瘦一些，但五官轮廓没错。他看起来四十出头，眼神锐利，透着商人的精明和警惕。
“杨叔，好久不见。”林浩开口了，声音没有经过处理。
“东西呢？”杨天明直截了当。
林浩从垃圾车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原件在这里。U盘你有了，加上这个，齐全了。”
杨天明伸手要拿，林浩却缩回手：“我的东西呢？”
杨天明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五百万，瑞士银行本票。够你重新开始了。”
林浩接过信封，看了看，满意地点头，然后把笔记本递给杨天明。
交易完成了。
但就在杨天明接过笔记本的瞬间，林浩突然说：“杨叔，你知道吗？我爸让我转告你，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杨天明一愣。
“他还说，”林浩继续说，“你知道的太多了，留下来对他不好，对大家都不好。”
杨天明脸色大变，手迅速伸向西装口袋。
但林浩比他更快，从垃圾车里掏出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了杨天明。
“砰！”
一声闷响。
杨天明身体一震，低头看向胸口。鲜血迅速染红了西装。
他张嘴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慢慢倒了下去。
林浩弯腰，从杨天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有硝酸甘油片的盒子，冷笑一声：“想跟我同归于尽？你还不够格。”
他把盒子扔进垃圾车，然后从杨天明手里拿回笔记本，转身就要走。
但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响起警报声。
“不许动！警察！”
十几个侦查员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枪口对准林浩。
林浩反应极快，一把抓起倒地的杨天明挡在身前，枪口抵着杨天明的头：“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现场僵持住了。
指挥中心里，孙振涛急得站起来：“杨天明还活着吗？”
“还活着，但伤势严重。”现场侦查员汇报，“林浩很狡猾，他站的位置是监控死角，我们没看到他开枪的瞬间。”
“谈判专家呢？”
“已经在路上了。”
周正帆盯着屏幕。画面里，林浩挟持着杨天明，慢慢退向骨灰存放处的建筑。那里只有一个出入口，易守难攻。
“他想进建筑，利用地形拖延时间。”周正帆说，“不能让他进去。狙击手就位了吗？”
“就位了，但林浩很聪明，一直用杨天明挡住自己，没有射击角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浩已经退到建筑门口，只要再退几步，就能进去。
就在这时，杨天明突然动了。他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向后一撞，撞开林浩，同时大喊：“开枪！”
“砰！”
狙击手扣动了扳机。
子弹穿过杨天明的肩膀，击中林浩的右臂。林浩惨叫一声，手枪脱手。
侦查员一拥而上，将林浩死死按在地上。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现场指挥官大喊。
杨天明躺在地上，胸口和肩膀都在冒血。但他笑了，笑得很解脱。
“终于……结束了……”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救护车赶到时，杨天明已经没有了呼吸。林浩右臂中弹，但无生命危险，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
下午三点半，行动结束。
林浩落网，杨天明死亡。
指挥中心里，没有欢呼，只有沉默。
虽然抓住了林浩，但付出了杨天明的生命。而且，林浩手里的那本笔记本，在混乱中掉在地上，被林浩踩了几脚，又被血迹浸透，很多页已经看不清了。
“笔记本……”周正帆看着现场传回的照片，“还能修复吗？”
技术员摇头：“损坏太严重，就算修复，也会丢失很多信息。”
“不过，”孙振涛说，“我们还有不锈钢箱子里的证据，足够给林浩定罪了。而且林浩活着，我们可以审问他，问出更多东西。”
话虽如此，但周正帆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林浩落网了，但林国栋还在。
杨天明死了，但那些隐藏在更高处的保护伞还在。
而且，林浩这么轻易就被抓住，是不是太顺利了？
他想起林浩被捕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杨天明的尸体说的：“你以为你赢了？游戏才刚刚开始。”
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正帆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场斗争，远未结束。
（第二节完，约5400字）
## 第三节 审讯室里的交锋
晚上七点，省公安厅特殊审讯室。
林浩坐在审讯椅上，右臂缠着绷带，脸色苍白，但眼神依然桀骜。他面前坐着孙振涛和周正帆，还有记录员和两名侦查员。
“林浩，知道为什么抓你吗？”孙振涛开口。
林浩笑了：“知道。因为我是林国栋的儿子，因为你们想整我爸。”
“严肃点！”侦查员呵斥。
“我很严肃。”林浩收起笑容，“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证据，证词，好把我爸拉下马。但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周正帆看着他：“林浩，你在鬼见愁非法加工铀矿石，污染青龙山水库，证据确凿。李建军、杨天明都指证你，还有账本、U盘、不锈钢箱子里的所有材料。你跑不掉。”
“那又怎样？”林浩耸肩，“我认罪。非法采矿、污染环境、行贿受贿，这些我都认。但就这些，判不了我死刑吧？至于我爸，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知道这些事？”
孙振涛拿出不锈钢箱子里的行贿记录本：“这本子里记录了三十七名受贿官员，其中十八笔是通过你父亲的关系达成的。你父亲林国栋的名字，在这里面出现了四十三次。”
“那能证明什么？”林浩不屑，“只能证明我打着他的旗号办事，不能证明他本人参与。你们有他签字的文件吗？有他收钱的证据吗？有他指使我的录音吗？”
周正帆不得不承认，林浩说得对。现有的证据，只能证明林浩的罪行，很难直接牵连林国栋。那些行贿记录本里，虽然提到了林国栋，但都是林浩的单方面记录，没有林国栋本人的笔迹或录音佐证。
“你父亲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周正帆问。
“他不知道。”林浩说，“我做事从来不跟他说。他知道的话，肯定会阻止我。他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的人都清楚是谎话。
“那杨天明临死前，说你父亲让他‘处理’你，是什么意思？”孙振涛问。
“杨天明疯了。”林浩面不改色，“他怕死，胡乱咬人。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一个死人的话吧？”
审讯陷入了僵局。林浩很狡猾，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坚决不牵扯父亲。
“林浩，你知道杨天明死了吗？”周正帆突然问。
林浩眼神闪烁了一下：“知道。他袭击我，警察开枪，误杀了他。”
“他是为了保护证据而死。”周正帆说，“他手里的笔记本，是你这些年所有交易的原始记录。但他到死都没想到，你会杀他灭口。”
“我没有杀他。”林浩说，“是他先掏枪，我只是自卫。”
“你的枪是哪来的？”
“买的。”
“从哪买的？”
“黑市。具体哪忘了。”
一问一答，林浩回答得滴水不漏。
审讯持续了两个小时，没有任何进展。林浩认下了所有经济犯罪，但坚决否认父亲参与，也否认还有其他同伙。
“今天就到这里。”孙振涛说，“林浩，你好好想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能提供你父亲和其他人的犯罪证据，我们可以考虑从轻处理。”
“不用考虑了。”林浩站起来，“我就这些事，没别的了。你们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他被带走了。
审讯室里，孙振涛和周正帆相对无言。
“他很专业，”孙振涛叹气，“把所有退路都想好了。自己认罪，保父亲安全。这样就算他判刑，他父亲在外面还能活动，将来也许能捞他出来。”
“或者，”周正帆说，“他父亲给了他承诺，会想办法救他。所以他死扛着不说。”
“现在怎么办？证据链不够完整，很难动林国栋。”
周正帆沉思着：“林浩这里打不开缺口，我们可以从别处入手。杨天明死了，但杨天明的家人还在。还有那些行贿记录本里的三十七个官员，总有人会开口。”
“也只能这样了。”孙振涛说，“不过动作要快。林浩落网的消息，林国栋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会动用一切资源，干扰我们调查。”
晚上九点，周正帆回到临时住处——省公安厅的招待所。他累极了，但睡不着。
手机震动，是加密短信。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周市长，恭喜你们抓到林浩。但小心，林国栋的反击马上就到。杨天明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周正帆立即回复：“你到底是谁？”
这次，对方居然回复了：“一个不想看到更多无辜者死去的人。记住，小心你身边的人。林国栋的眼线，比你想的要多。”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是帮这个国家。有些毒瘤，必须割掉。”
对话到此结束，信息自动销毁。
周正帆握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他说的“身边的人”，指的是谁？
他想起司机老刘，想起秘书于晓伟，想起副市长王志强……这些日常接触的人里，会有林国栋的眼线吗？
凌晨一点，周正帆刚有点睡意，电话响了。是马国强打来的，声音很急：
“周市长，出事了！李建军家被烧了！”
“什么？”周正帆猛地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半小时前。消防队赶到时，整栋楼都烧起来了。李建军的妻子王秀英……没逃出来。”
周正帆感到一阵寒意：“是意外还是……”
“消防初步勘察，有多处起火点，疑似纵火。”马国强说，“而且，我们在现场发现了汽油残留。肯定是有人放火。”
“王秀英死了，那笔二百万的汇款……”
“查不到了。”马国强说，“汇款账户已经注销，资金被转移。这条线断了。”
周正帆握着电话，手在颤抖。李建军死了，他妻子也死了。一家两口，都因为这个案子丧命。
“还有其他伤亡吗？”
“没有。幸亏是独栋别墅，没有邻居。但所有东西都烧光了，包括李建军可能留下的其他证据。”
周正帆明白了。这是灭口，也是销毁证据。李建军虽然死了，但他家里可能还有没交出来的东西。现在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马局长，加强所有涉案人员家属的保护。”周正帆说，“特别是赵为民、刘永春的家人，还有那些行贿记录本里官员的家人。林国栋可能要清理所有痕迹。”
“已经在做了。”马国强说，“但周市长，您也要小心。您是案子的核心，林国栋最恨的就是您。”
“我知道。”
挂了电话，周正帆再也睡不着了。他走到窗边，看着省城的夜景。这座城市看起来平静祥和，但在这平静之下，有多少罪恶在涌动？有多少人在为私欲而杀人放火？
他想起了李明工程师，想起了李建军，想起了杨天明，想起了王秀英……这些鲜活的生命，因为某些人的贪婪和疯狂，一个个消失了。
而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周正帆回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他要把这个案子的所有线索、所有证据、所有疑点，整理成一份完整的报告，直接上报中央。
既然省里的阻力大，那就越级上报。他相信，总有说理的地方。
凌晨三点，报告写完了。整整五十页，附上了所有关键证据的扫描件。他加密后，通过孙振涛提供的特殊渠道，发送给了中央纪委。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
上午八点，周正帆来到指挥中心。孙振涛也在，眼圈发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正帆，李建军家的事听说了吧？”孙振涛问。
“听说了。马局长正在调查。”
“调查恐怕不会有结果。”孙振涛苦笑，“手法太专业了，肯定是职业团伙干的。这种团伙收钱办事，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
“但我们都清楚雇主是谁。”周正帆说。
孙振涛点点头，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省委转来的，你看看。”
周正帆接过文件，是一份内参，标题是《关于江市近期工作的几点意见》。文章没有署名，但语气很官方，主要内容是对江市工作的“提醒”：要处理好改革发展稳定的关系，不能因为个案影响大局；要依法依规办事，不能搞运动式执法；要团结大多数干部，不能搞人人自危……
“这是在敲打我们。”周正帆放下文件。
“不止敲打。”孙振涛说，“昨天下午，有三个退休老同志去省委，找罗书记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林国栋是老同志，为国家做过贡献，要‘保护’，不能‘一棍子打死’。”
“罗书记怎么说？”
“罗书记很为难。”孙振涛叹气，“这些老同志虽然退休了，但影响力还在。他们的学生、部下遍布各个部门，真要较起劲来，很麻烦。”
周正帆沉默了。他理解罗治国的难处，但这样下去，案子可能真的会不了了之。
“孙书记，我昨晚给中央写了报告。”周正帆决定说实话，“把案子的所有情况都报上去了。”
孙振涛一愣，随即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也好，让上面知道真实情况。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这可能会让你处境更危险。”
“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孙振涛拍拍他，“但你的家人呢？我建议，把你妻子和女儿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安全屋不是已经很安全了吗？”
“昨天的事让我意识到，没有绝对的安全。”孙振涛说，“林国栋连李建军家都敢烧，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已经安排了一个新地点，今天下午就转移。”
周正帆想了想，同意了。他不能再让家人冒险。
上午十点，周正帆和孙振涛再次提审林浩。
这一次，林浩的态度有了微妙变化。他不再那么强硬，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安。
“林浩，想清楚了吗？”孙振涛问。
“我想见律师。”林浩说。
“可以。但你涉嫌重大犯罪，律师会见需要批准。”
“那就申请批准。”林浩说，“另外，我要见我爸。”
周正帆和孙振涛对视一眼。林浩要见林国栋，这说明他动摇了。
“你父亲现在不方便见你。”孙振涛说。
“那我不说话。”林浩往后一靠，“等见到我爸再说。”
审讯再次陷入僵局。但这次，林浩明显没有上次那么镇定了。
中午十二点，周正帆接到于晓伟的电话：“市长，江市这边出事了。”
“什么事？”
“早上八点，市环保局门口聚集了上百人，说是被关停企业的工人，要求恢复生产，要求赔偿损失。”于晓伟说，“王磊局长去解释，被围住了，差点发生冲突。”
“现在情况怎么样？”
“暂时控制住了，但工人们不肯散，说要见您。”于晓伟说，“还有，网上出现大量帖子，说您关停企业不顾工人死活，说水源污染是夸大其词，说您是在制造恐慌捞政绩。”
周正帆冷笑。果然来了，舆论攻击加群体事件，典型的组合拳。
“我下午回去。”他说。
“市长，现在回来不安全吧？”于晓伟担心。
“没事。工人要见我，我就去见他们。把事实讲清楚，谣言不攻自破。”
挂了电话，周正帆对孙振涛说：“江市那边有情况，我得回去一趟。”
“这个时候回去？”孙振涛皱眉，“太危险了。”
“再危险也得去。”周正帆说，“工人被煽动了，我不去，事情会闹大。而且，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那我派人保护你。”
“不用，市里有马局长的人。省城这边更需要你坐镇，林浩的审讯是关键。”
下午两点，周正帆坐车回江市。路上，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想着即将面对的场面。
他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但这些年，他打的硬仗还少吗？
车子驶入江市时，已经是下午四点。环保局门口，工人们还在，举着横幅，喊着口号。
周正帆下车，走向人群。
“周市长来了！”有人喊。
人群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更大的声音：“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恢复生产！”
周正帆走到台阶上，拿起扩音器：“工友们，我是周正帆。我知道大家有困难，有意见，今天我来，就是听大家说，帮大家解决。”
“你说得好听！”一个中年工人喊道，“厂子关了，我们没工作了，家里老人看病，孩子上学，怎么办？”
“这位师傅，你叫什么名字？原来在哪个厂工作？”周正帆问。
“我叫张建国，原来在鑫隆化工厂。”
“张师傅，你在鑫隆干了几年？”
“十二年。”
“那你应该知道，鑫隆的排污设备从来没用过，污水直接排进青龙河。”周正帆说，“青龙河的水，最后流进青龙山水库，那是我们江市三百万人的饮用水源。你说，这样的厂该不该关？”
张建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知道，关停厂子，大家没了工作，很困难。”周正帆提高声音，“但市政府没有不管大家。这半个月，我们举办了八场招聘会，提供了两千多个岗位。人社局统计，百分之八十的工友已经找到了新工作。剩下的人，我们正在安排培训，开发公益性岗位。这些工作，我们都在做。”
他调出手机里的数据，投到大屏幕上：“大家看，这是就业安置的详细情况。每个人都有名有姓，有岗位有工资。我周正帆在这里承诺，只要我还当一天市长，就绝对不会让一个工友没饭吃！”
人群安静了许多。有些人低下了头。
“可是，”另一个工人说，“网上都说，水源污染没那么严重，是您故意夸大……”
“网上说什么，我管不了。”周正帆说，“但我给大家看一样东西。”
他让工作人员抬上来一个展板，上面是青龙山水库的检测数据：“这是省环保厅、国家监测总站的联合检测报告。铅超标十二倍，镉超标十八倍，汞超标七倍……这些重金属进入人体会怎样？会损害神经系统，会致癌，会影响子孙后代。你们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喝这样的水吗？”
没人回答。
“我也有孩子，”周正帆声音低沉，“我女儿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我明知水有问题还让她喝，我还配当父亲吗？同样，如果我明知水有问题还让大家喝，我还配当市长吗？”
人群中，有人开始擦眼泪。
“工友们，我知道你们难。但再难，不能拿健康换钱，不能拿子孙后代的未来换眼前的利益。”周正帆说，“市政府会全力帮助大家渡过难关，但污染企业必须关停，水源必须治理。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江市的底线。”
说完，他放下扩音器，看着人群。
长时间的沉默后，张建国第一个站出来：“周市长，我明白了。是我们糊涂，被人利用了。我回去，不闹了。”
“我也回去。”
“对不起周市长……”
人群慢慢散去了。
周正帆松了口气，但心里并不轻松。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煽动工人闹事的人不会罢休，还会想别的办法。
晚上七点，周正帆回到办公室。于晓伟进来汇报：“市长，查清楚了，今天带头闹事的几个人，最近都收到过一笔钱，每人五千，现金支付，来源不明。”
“果然是被收买的。”周正帆说，“马局长那边呢？有什么发现？”
“马局长说，那几个人交代，是一个叫‘强哥’的人给的钱，让他们组织工人闹事。但这个‘强哥’很神秘，只通过电话联系，没见过面。”
又是“强哥”。周正帆想起之前监视他家的那个人，也是受“强哥”指使。
这个“强哥”，到底是谁？
晚上九点，周正帆接到孙振涛的电话：“正帆，有重大进展！”
“什么进展？”
“林浩交代了！”孙振涛声音激动，“不过不是当面交代，是通过律师递出来一封信。他说，只要保证他安全，保证他父亲不被追究，他就交出所有证据，包括能直接指证林国栋的证据。”
周正帆心头一震：“他手里真有这样的证据？”
“他说有。是一份录音，林国栋亲口指示他如何操作，如何打点关系，如何掩盖罪行。还有一份名单，记录了所有参与者的详细情况。”
“他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说，之前还抱有一线希望，觉得他父亲能救他。但今天听说李建军家被烧，王秀英死了，他怕了。怕下一个轮到他，或者轮到他父亲。”
周正帆明白了。林浩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怕死。
“他有什么条件？”
“三个条件：第一，转做污点证人，从轻处理；第二，保护他和他父亲的安全；第三，让他见父亲一面。”
“答应他。”周正帆毫不犹豫，“只要能拿到证据，这些条件都可以谈。”
“我和罗书记也是这个意思。”孙振涛说，“明天上午，我安排他们父子见面。到时候，我们会全程监控。如果林浩交出证据，我们就立即行动，控制林国栋。”
“好。”周正帆说，“但一定要小心。林国栋可能已经知道林浩被抓，可能会狗急跳墙。”
“明白。对了，你那边怎么样？”
“暂时稳住了。但我觉得，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挂了电话，周正帆走到窗前。夜幕下的江市灯火璀璨，这座他深爱的城市，正在经历一场洗礼。
明天，将是决定性的时刻。
如果林浩真的交出关键证据，林国栋就将落马，这个盘踞多年的腐败网络就将被彻底铲除。
但周正帆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太顺利了。
从找到不锈钢箱子，到抓住林浩，到林浩愿意做污点证人……这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警惕。
因为真正的敌人，不会轻易认输。
他们会做最后的挣扎，会不惜一切代价反扑。
周正帆想起那个神秘人的警告：“小心你身边的人。”
他拿起手机，给山区安全屋发信息：“刘处长，今天转移顺利吗？”
很快，回复来了：“顺利，已抵达新地点。夫人和小姐都很好，请放心。”
周正帆稍微安心了一些。只要家人安全，他就能放手一搏。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坚定。
明天，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面对。
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使命。
这场斗争，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而他，必须赢。
（第三节完，约56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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