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帆!

东莱文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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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风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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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归案之后

清晨六点,江市市委大楼的灯光在薄雾中显得格外清冷。

周正帆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三份文件。一份是“清源行动”第三阶段总结报告,二十七人的处理名单已经省委批准;一份是青龙山水库生态修复工程进度简报;还有一份,是昨晚连夜整理的关于吴老归案后续工作的初步设想。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这座城市正在醒来。

孙振涛的电话是在七点整打来的。

“正帆,人已经安全抵达指定地点。”孙振涛的声音透着疲惫,但依然沉稳,“医疗专家组正在进行全面体检,情况比预想的复杂。除了心脏问题,还有糖尿病、高血压等基础病,年龄摆在那里,审讯工作必须谨慎。”

“老孙,你辛苦了。”周正帆放下手中的笔,“菲方那边有没有后续麻烦?”

“外交渠道已经妥善处理。陈先生那边,我们的人还在交涉。”孙振涛顿了顿,“倒是那个黑笔记本,内容比预想的还要……丰富。涉及的人员层级、时间跨度、金额数目,都超出了专案组最初的预估。省里主要领导已经连夜听取汇报,指示成立更高规格的工作专班。”

周正帆心里一沉:“需要江市配合什么?”

“暂时按兵不动。”孙振涛说,“笔记本里牵扯到一些还在岗位上的同志,有些线索需要进一步核实。省委的意思是,先消化已归案的证据,把郑建国、李伟的案子办成铁案。至于更深的,要等中央的统一部署。”

“我明白。”周正帆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清源行动’第三批名单今天公示,会不会打草惊蛇?”

“该动的总要动。”孙振涛的语气很坚决,“不过公示范围控制在内部,暂不向社会公开。你那边稳住局面,特别是北山区改造项目,要尽快拿出整改方案,给群众一个交代。”

挂断电话,周正帆叫来秘书于晓伟。

“通知下去,上午九点召开市委常委会扩大会议,专题研究‘清源行动’阶段性总结和下一步部署。另外,请张正华书记、马国强局长提前半小时到我办公室。”

“好的,周书记。”于晓伟快速记录,“还有,李伟的母亲王阿姨刚才又到市委信访室了,说想再见您一面。”

周正帆沉默片刻:“会议结束后,安排十分钟时间。”

八点半,张正华和马国强准时到来。

纪委书记张正华手里拿着厚厚的卷宗,公安局长马国强则带着几分凝重。

“周书记,吴老归案的消息,在系统内已经小范围传开了。”马国强开门见山,“昨晚到现在,我们监控到三个可疑通讯信号,都是从境外打进来的,目标号码涉及市里两个局办的副职干部。已经安排技术侦查,但要动这些人,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先监控,不要打草惊蛇。”周正帆看向张正华,“正华书记,李伟的案子进展如何?”

张正华翻开卷宗:“李伟到案后,起初拒不配合。昨天我们安排他母亲见面后,态度有所松动。他交代了三点:第一,2018年至2021年间,他利用担任您秘书的便利,为六家企业违规获取项目信息,收受好处费共计三百二十万元;第二,2020年陪同郑建国赴海南与林国栋会面,当时林国栋承诺‘只要把事情办好,省里的位置迟早是他的’;第三……”

他顿了顿,“李伟承认,去年江北新区b-07地块调整规划时,他受吴老授意,向当时的规划局局长施压,要求将原本的商业用地改为住宅用地。事后,吴老通过境外账户给他转了五十万美金。”

周正帆的脸色沉了下来。b-07地块正是后来被群众举报存在违规操作的那块地,也是引发“清源行动”的导火索之一。

“五十万美金……”周正帆缓缓重复,“他一个副处级干部,胃口倒是不小。”

“更大的问题在后面。”张正华翻到卷宗下一页,“据李伟交代,吴老并非直接给他指令,而是通过一个中间人——省政协退休干部吴涛。而这个吴涛,正是吴老的堂侄。资金流转也经过至少三个离岸公司,取证难度很大。”

马国强补充道:“我们查了吴涛的行踪,发现他在吴老出逃前一周就去了香港,目前下落不明。香港警方反馈,吴涛名下一处房产已在三个月前出售,资金流向新加坡一家银行。”

“跑了?”周正帆皱眉。

“大概率是。”马国强说,“但吴老的黑笔记本里,应该有更详细的记录。孙书记那边一旦破译,可能还会有更多人浮出水面。”

周正帆站起身,走到窗前。市委大院里的银杏树已经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铺了一地。

“九点的会议,重点明确三点。”他转身,语气坚定,“第一,‘清源行动’取得的阶段性成果要肯定,但不能沾沾自喜,要清醒认识到反腐斗争的长期性、复杂性;第二,青龙山水库生态修复工程要加快推进,这是对群众承诺的兑现;第三,北山区改造项目的问题,要成立专项整改工作组,我亲自任组长,一个月内必须见到实效。”

张正华和马国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都明白,吴老归案不是结束,而可能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九点,市委常委会扩大会议准时召开。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二十余人,除了市委常委,还有市人大、市政协的主要领导,以及相关职能部门的负责人。气氛肃穆。

周正帆坐在主位,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

“同志们,现在开会。”他的声音不高,但穿透力很强,“今天会议主要有三项议题。首先,由张正华同志通报‘清源行动’第三阶段工作情况。”

张正华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根据省委统一部署,我市‘清源行动’开展以来,共立案调查涉嫌违纪违法人员八十九人,其中县处级干部二十一人,乡科级及以下六十八人。第三批拟处理人员二十七人,名单已经省委批准,今天将在内部系统公示……”

他逐项汇报,每念到一个名字,会场里就有一阵轻微的骚动。

这些名字背后,是曾经在江市各条战线上工作过的干部,有些甚至是在座某些人的老同事、老部下。此刻,他们的人生轨迹因为触碰红线而彻底改变。

周正帆静静听着,目光扫过会场。

他看到了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赵志强低着头记录,看到了发改委主任刘明辉眉头紧锁,看到了环保局局长陈建平神色凝重。每个人都在这场风暴中重新定位自己的位置。

“……以上二十七人,将依规依纪依法予以处理。”张正华结束汇报,“需要说明的是,鉴于案件复杂性,部分线索仍在深挖,不排除后续还有人员被调查的可能。”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周正帆适时开口:“‘清源行动’开展以来,我市政治生态得到初步净化,但也要清醒看到,滋生腐败的土壤尚未根除,反弹回潮的风险依然存在。下一步,我们要重点做好三方面工作……”

他详细部署了巩固成果、深化改革、强化监督的措施,每一句都落在实处。

会议进行到第二项议题时,发改委主任刘明辉汇报青龙山水库生态修复工程进度。

“截至目前,水库周边三十九家违规企业已全部关停搬迁,其中二十八家完成设备拆除,十一家正在拆除中。水质监测数据显示,主要污染物指标较治理前下降百分之七十,已达到三类水标准。下一步计划……”

周正帆认真听着,不时提问:“周边群众的安置情况如何?”

“已经落实。”刘明辉翻到另一页材料,“三百二十六户受影响群众,全部签订搬迁协议,其中二百八十七户已入住新建安置小区,剩余三十九户正在过渡安置,预计下月底前全部完成。”

“补偿资金到位了吗?”

“省里拨付的专项资金一点二亿元已全部到位,市财政配套的八千万也已拨付至专户。所有补偿款都通过银行直接打到群众卡上,全程留痕,确保公开透明。”

周正帆点点头,转向第三项议题——北山区改造项目整改。

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赵志强汇报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个项目最初就是他主抓的,如今出了问题,他的压力最大。

“……经过全面排查,北山区改造项目存在四个方面问题:一是部分工程未批先建,手续不全;二是监理单位履职不到位,存在虚假验收报告;三是部分材料以次充好,质量不达标;四是资金管理存在漏洞,有三百余万元去向不明。”

赵志强每说一句,声音就低一分:“作为分管领导,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向市委检讨,请求组织处理。”

会场一片寂静。

周正帆沉默了几秒钟,缓缓开口:“赵志强同志能主动认责,态度是好的。但问题已经发生,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整改。我提议成立北山区改造项目专项整改工作组,我任组长,赵志强同志任副组长,相关部门负责同志为成员。工作组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全面整改,给群众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他看向赵志强:“志强同志,这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能不能抓住,看你的行动。”

赵志强猛地抬头,眼眶有些发红:“周书记,我一定全力以赴!”

会议开到中午十二点才结束。

散会后,周正帆叫住张正华:“正华,到我办公室一趟。”

两人回到书记办公室,于晓伟已经泡好了茶。

“周书记,还有十五分钟,李伟的母亲王阿姨就到了。”于晓伟提醒道。

“好,你先请正华书记坐。”

周正帆在办公桌后坐下,开门见山:“正华,刚才会上我没细问——李伟交代的关于吴老的那些事,笔记本里有多少印证?”

张正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加密文件:“这是孙书记那边传来的初步比对结果。李伟交代的六家企业,在笔记本里都有记录,时间、金额、中间人都对得上。但笔记本里的内容远不止这些——”

他翻到其中一页:“笔记本用代号记录了大量人员信息,我们初步破译了十七个代号,涉及省直部门五人,市直部门九人,还有三个是国企负责人。这些人当中,有四个已经退休,十三个仍在职。”

周正帆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代号“青山”的记录上——那是省里某重要经济部门的负责人,级别不低。

“这些线索,省里什么态度?”

“孙书记说,省委主要领导已经批示,要求逐条核实,依法依规处理,绝不姑息。”张正华压低声音,“但涉及的人员层级较高,取证需要时间。省委的意思,江市这边先稳住,把能查的先查清楚,特别是郑建国、李伟这两个案子,要办成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铁案。”

周正帆明白其中的深意。反腐要讲策略,既要坚决,也要稳妥。

“我明白了。”他把文件递回去,“你继续跟进,有进展随时汇报。”

这时,于晓伟敲门进来:“周书记,王阿姨到了。”

“请她进来。”

李伟的母亲王秀英今年七十六岁,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她走进办公室时,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眼神里满是惶恐和愧疚。

“周书记,我……我又来打扰您了。”老人声音颤抖。

“王阿姨,快请坐。”周正帆起身扶她到沙发前,“晓伟,给阿姨倒杯热水。”

张正华见状,识趣地说:“周书记,那我先回去工作。”

“好,保持联系。”

张正华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周正帆和王秀英两人。

“周书记,我是来还钱的。”王秀英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几张存折,“这是小伟这些年给我的钱,一共四十二万三千五百块。我……我不知道这是脏钱,要是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要的……”

老人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爸死得早,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他考上大学,进了机关,我以为这辈子总算熬出头了。谁知道……谁知道他走上这条路……”

周正帆心里一阵酸楚。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贪腐毁掉的不仅是一个干部的前程,更是一个家庭的希望。

“王阿姨,这些钱您先收着。”他轻声说,“李伟的案子还在审理中,赃款的追缴有专门程序。您放心,组织上会依法处理。”

“不,这钱我不能要。”王秀英固执地摇头,“我打听过了,主动退赃可以减刑。周书记,求求您,帮我把这些钱交给组织。我老了,用不了多少钱,只要小伟能早点出来,我……我就知足了……”

看着老人哀求的眼神,周正帆沉默了。

他想起李伟刚给他当秘书时的样子——那个戴着眼镜、做事一丝不苟的年轻人,曾经也是想干一番事业的。是什么让他一步步滑向深渊?是诱惑太多,还是信念太薄?

“王阿姨,这样吧。”周正帆终于开口,“这些钱我先让纪委的同志登记保管,等案件审理时,作为李伟家属主动退赃的情节予以考虑。但最终怎么处理,要依法依规。”

“谢谢周书记,谢谢……”王秀英站起身要鞠躬,被周正帆扶住。

送走老人,周正帆站在窗前久久不动。

于晓伟轻轻走进来:“周书记,下午两点半还要去青龙山水库调研,车已经安排好了。”

“知道了。”周正帆转过身,“晓伟,你跟我几年了?”

“五年零三个月。”于晓伟回答。

“五年……”周正帆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你觉得,做秘书最重要的是什么?”

于晓伟想了想:“我认为是忠诚和干净。”

“忠诚和干净……”周正帆重复着这四个字,“是啊,这两个词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李伟也曾经是我的秘书,他倒下了,我作为领导,有教育管理不到位的责任。”

“周书记,您别这么说。”于晓伟诚恳地说,“路都是自己选的。您平时对我们的要求已经很严格了。”

周正帆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他拿起外套:“走吧,去水库看看。对了,通知电视台和报社,今天的调研要报道,但重点放在生态修复和群众安置上,我的镜头少一点。”

“明白。”

车子驶出市委大院,朝着青龙山水库方向开去。

周正帆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闪过吴老的黑笔记本,闪过李伟母亲的眼泪,闪过会场里那些复杂的眼神。

这场反腐风暴远未结束,而他,正站在风暴的中心。

## 第二节 暗流再涌

青龙山水库位于江市北郊,原本是风景秀丽之地。但几年前周边兴起的化工、印染企业,让这里变成了污染重灾区。直到金光化工爆炸事件引发全面治理,这片水域才重新焕发生机。

下午两点五十分,周正帆的车队抵达水库大坝。

秋日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几台挖掘机正在岸边作业,工人们忙着种植水生植物。更远的地方,新建的安置小区楼房整齐排列,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环保局局长陈建平已经带着工作人员在等候。

“周书记,目前水库水质主要指标已达到三类标准,个别指标接近二类。”陈建平指着监测数据展板,“我们种植的芦苇、香蒲等挺水植物已经成活,沉水植物也长势良好。预计到明年春天,整个生态修复工程就能见到明显成效。”

周正帆沿着大坝边走边看:“周边企业关停后,工人的就业问题怎么解决?”

“市人社局牵头,组织了八场专场招聘会,提供岗位三千二百个。”陈建平汇报,“目前已经有一千七百多名原企业工人实现再就业。另外,我们还引导部分有条件的工人转型从事生态养护、旅游服务等工作。”

“群众搬迁后,生活还习惯吗?”

“我们安排了社区工作人员定期走访。”陈建平说,“新建的安置小区配套了菜市场、卫生站、活动中心,公交车也通了。大部分群众反映比原来住在污染区时好多了。”

周正帆点点头,走向正在植树的工人。

“师傅,辛苦了。”他接过一把铁锹,和工人们一起挖坑栽树。

随行的记者赶紧拍照录像。周正帆摆摆手:“多拍群众,多拍工程,别老对着我。”

栽完三棵树,周正帆已经出了一身汗。他接过毛巾擦了擦,对陈建平说:“生态修复是长期工程,不能搞一阵风。要建立长效机制,确保不反弹。”

“我们正在制定《青龙山水库流域生态环境保护条例》,准备提交市人大常委会审议。”陈建平说,“以后这片区域的发展,都要以生态保护为前提。”

“这个思路好。”周正帆赞许道,“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个道理要落到实处。”

调研进行到一半,周正帆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孙振涛发来的加密信息:“速回电话。”

周正帆心里一紧,对陈建平说:“你们继续,我接个重要电话。”

他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拨通了孙振涛的号码。

“老孙,什么情况?”

“正帆,吴老开口了。”孙振涛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但他说的情况,比笔记本记录的还要复杂。他交代了一个代号‘深海’的联络人,说这个人在境外,掌握着更核心的证据。而这个人,可能和我们系统内部有联系。”

“‘深海’?”周正帆皱眉,“具体信息呢?”

“吴老说,他三年前在瑞士见过‘深海’一次,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华人,自称曾在国内金融系统工作过,九十年代出国。‘深海’手里有一份名单,记录了八十年代末到本世纪初,一些领导干部及其亲属在境外的资产情况。”

周正帆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这份名单属实,那将牵扯到多少人?

“吴老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说自己这次心脏手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孙振涛说,“手术醒来后,他想了很多。‘深海’曾经威胁过他,如果他敢泄露信息,他儿子在澳洲的家人就会有危险。但现在,他儿子已经被我们控制,他没了后顾之忧。”

“可信度有多少?”

“专案组正在分析。但从他交代的其他细节看,不像撒谎。”孙振涛顿了顿,“更棘手的是,吴老说‘深海’去年曾经联系过他,询问江市金光化工爆炸事件的‘内幕’,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周正帆的神经立刻绷紧了。金光化工爆炸案是江市的伤疤,也是他政治生涯中最大的考验。如果这件事背后还有更深的内幕……

“老孙,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

“目前只有专案组核心成员。省委主要领导已经听取汇报,指示我们谨慎核实,在确保证据确凿之前,绝不能扩散。”孙振涛压低声音,“正帆,我提醒你一句,这件事的水可能很深。你那边要注意安全,特别是家人的安全。”

挂断电话,周正帆站在水库边,望着平静的湖面,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深海”……境外……金光化工……

这些词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愿去想的可能性——也许两年前的那场爆炸,真的不是单纯的安全生产事故。

他想起爆炸发生后,自己在现场指挥救援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些牺牲的消防队员;想起网络上汹涌的舆情;想起后来调查中遇到的种种阻力……

难道这一切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周书记,您没事吧?”于晓伟走过来,关切地问。

周正帆回过神:“没事。调研继续。”

接下来的行程,周正帆有些心不在焉。他机械地听取汇报,查看工程,走访群众,但脑子里一直在思考孙振涛说的那些话。

下午五点,调研结束。车队返回市区。

路上,周正帆给妻子林薇发了条信息:“今晚可能要加班,不用等我吃饭。”

林薇很快回复:“女儿学校开家长会,七点开始,你能去吗?”

周正帆看了看日程表,晚上原本要审阅几份文件。但想到女儿周小雨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回复:“我去。”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渐次亮起。这座他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此刻在他眼中,既有熟悉的温暖,也有未知的寒意。

晚上六点半,周正帆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晚饭。

“小雨呢?”他一边换鞋一边问。

“在房间写作业,说等你回来一起吃饭。”林薇接过他的公文包,“今天去水库调研怎么样?”

“还好。”周正帆不愿多说工作上的烦心事,“小雨最近学习怎么样?”

“期中考试年级第十,进步了五名。”林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班主任说她这学期学习态度认真了很多。”

正说着,十五岁的周小雨从房间跑出来:“爸,你回来啦!”

“回来了。”周正帆摸摸女儿的头,“听说你考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我不要奖励。”周小雨认真地说,“我们政治课上讲了反腐倡廉,老师说领导干部的子女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爸,你在外面工作那么辛苦,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不给你添麻烦。”

周正帆鼻子一酸。女儿长大了,懂事了,可这份懂事背后,是孩子过早地承受了本不该她承受的压力。

“小雨……”他声音有些哽咽,“爸爸对不起你,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做重要的事。”周小雨拉住父亲的手,“我们同学都说,江市这两年变化很大,环境变好了,办事也方便了。他们说,这都有你的功劳。”

林薇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眼眶也湿润了。

简单吃过晚饭,一家三口出发去学校。

家长会在学校礼堂举行。周正帆刻意坐在后排角落,不想引起注意。但市长兼市委书记的身份还是让不少家长侧目。

会议开始前,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主动打招呼:“周书记,您也来开家长会啊?”

周正帆认出这是市工商局副局长王建军,他的孩子和周小雨同班。

“王局长,你好。”周正帆点点头。

“周书记,我正想找机会向您汇报工作呢。”王建军压低声音,“我们局最近在整顿市场秩序,发现了一些问题……可能涉及到个别领导同志的亲属。”

周正帆眼神一凝:“具体什么情况?”

“有群众举报,江北区有个大型建材市场,存在强买强卖、垄断经营的问题。我们调查发现,这个市场的实际控制人,是……是郑建国副市长的侄子郑小兵。”

郑建国已经在押,但他的关系网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除。

“证据确凿吗?”

“我们有录音、视频,还有商户的书面证言。”王建军说,“但郑小兵很嚣张,说谁动他,他叔叔出来后不会放过谁。我们办案的同志有顾虑。”

周正帆沉默了几秒钟:“依法办理。郑建国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他亲属的问题是该亲属的问题。如果确有违法事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如果有人阻挠,你直接向我汇报。”

“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王建军松了口气,“周书记,现在市里的风气确实好多了。‘清源行动’让大家都看到了市委的决心。”

这时,班主任走上讲台,家长会开始了。

两个小时的会议,周正帆听得很认真。班主任分析了班级整体情况,各科老师介绍了学习重点,还有优秀学生家长分享了教育经验。

会议结束时已经九点多。周正帆和女儿走在校园里,秋夜的凉风拂面。

“爸,我们王老师今天私下跟我说,她知道你是市长,但希望我不要有特殊化思想。”周小雨说,“她说领导干部的子女更应该低调,靠自己的实力说话。”

“你们王老师说得对。”周正帆欣慰地说,“你能这样想,爸爸很高兴。”

回到家,周小雨回房休息。周正帆则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处理文件。

晚上十一点,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周书记,有些事想向您当面汇报。关于金光化工爆炸案,我手里有您感兴趣的东西。明天上午九点,江边三号码头,第三号仓库。我一个人,您也可以带一个人。”

短信末尾没有署名。

周正帆盯着这条短信,心跳加速。他立即拨通马国强的电话:“马局,查一个号码……”

半小时后,马国强回电:“周书记,号码是黑卡,已经关机。定位显示最后信号在江边三号码头附近。要安排人提前布控吗?”

周正帆沉思片刻:“布控,但要隐蔽。对方既然敢约我,可能有所准备。明天我带于晓伟去,你们在外围接应。”

“太危险了!周书记,让我替您去。”

“不,对方点名要见我,换人可能就不会出现了。”周正帆说,“金光化工的案子,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如果真有什么新线索,我必须亲自去。”

马国强知道劝不动,只能说:“那我安排最精干的便衣,确保您的安全。”

挂断电话,周正帆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

江边的三号码头,那是个废弃的老码头,平时很少有人去。对方选择在那里见面,显然是为了避开耳目。

金光化工……爆炸案……“深海”……

这些碎片在周正帆的脑海里旋转、拼接。他有一种预感,明天要听到的,可能是他政治生涯中最惊心动魄的真相。

凌晨一点,周正帆依然毫无睡意。

他打开电脑,调出金光化工爆炸案的所有公开资料和内部报告,一页页重新翻阅。

事故原因:苯罐区违规操作导致爆炸。

责任认定:企业安全管理不到位,监管部门履职不力。

处理结果:企业负责人被判刑,相关监管干部受处分。

表面上看,这是一起典型的安全生产责任事故。但周正帆一直觉得,有些细节说不通——为什么苯罐会在整改期限内爆炸?为什么爆炸威力远超预期?为什么事后网络舆论引导得那么有组织?

当时他忙于救灾和善后,没有深究。后来“清源行动”牵扯出郑建国、吴老等人,他以为找到了答案。但现在看来,可能还有更深的内幕。

窗外传来夜鸟的鸣叫,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周正帆关掉电脑,走到客厅。妻子已经睡了,女儿的房门紧闭。这个家,是他奋斗的动力,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想起孙振涛的提醒:“注意安全,特别是家人的安全。”

如果明天听到的真相,真的牵扯到巨大的利益集团,他和家人会不会有危险?

但如果不听,让真相永远埋藏,那些在爆炸中逝去的生命,那些在救援中牺牲的勇士,他们的灵魂能安息吗?

周正帆握紧了拳头。

他走到女儿房门前,轻轻推开一条缝。台灯还亮着,女儿已经睡着了,床头放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书签夹在这样一页:“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鄙、生活庸俗而愧疚。”

周正帆轻轻关上门,回到书房。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空白页,写下几行字:

“如果有一天,我因为坚持真相而遭遇不测,请告诉小雨:爸爸的选择,无愧于心。”

写完,他把这页纸撕下来,装进信封,塞进书架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周正帆反而平静了。

他知道明天的会面可能是个陷阱,也可能打开潘多拉魔盒。但作为这座城市的领导者,作为那场灾难的亲历者,他有责任知道真相。

哪怕真相再残酷。

凌晨三点,周正帆终于躺下。他强迫自己睡觉,养足精神应对明天的一切。

窗外,城市的灯光渐次熄灭,只有路灯还在坚守。

黑夜即将过去,黎明终将到来。

但在光明完全降临之前,还有最深的黑暗需要穿越。

## 第三节 码头迷雾

早晨七点,周正帆准时起床。

妻子林薇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小米粥、鸡蛋、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简单,但温暖。

“昨晚又熬夜了?”林薇看着丈夫眼里的血丝,心疼地问。

“看了些材料。”周正帆在餐桌前坐下,“今天上午有个重要会面,可能晚点回来。”

“注意安全。”林薇没有多问,只是给丈夫盛了碗粥,“你最近瘦了,多吃点。”

周小雨背着书包从房间出来:“爸,妈,我走啦!”

“路上小心。”周正帆叮嘱道。

女儿出门后,林薇才低声说:“正帆,我昨天接小雨放学时,感觉有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了?”

周正帆心里一紧,但脸上不动声色:“你看清车牌了吗?”

“没看清,是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林薇忧心忡忡,“正帆,我知道你工作重要,但咱们就这一个女儿……”

“放心,我会安排。”周正帆握住妻子的手,“这段时间,让小雨上下学都坐校车,你别去接了。家里有什么异常,随时给我打电话。”

林薇点点头,眼圈红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咱们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我会的。”周正帆轻轻拥抱妻子,“相信我。”

八点,周正帆准时到达办公室。

于晓伟已经准备好了上午的日程安排:“周书记,九点您要去江边三号码头,我已经通知司机准备。十点半回来后,十一点有个招商引资座谈会需要您出席。下午两点……”

“晓伟,今天的日程你重新调整。”周正帆打断他,“九点的会面之后,把所有非紧急的会议都推掉。如果我十点半没回来,你联系马国强局长。”

于晓伟愣住了:“周书记,您……”

“按我说的做。”周正帆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另外,如果我今天有什么意外,我书房书架最下面一层,靠右的角落里有个信封,你交给我爱人。”

“周书记!”于晓伟脸色变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多叫几个人跟您去?”

“对方要求只能带一个人。”周正帆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五年的秘书,“晓伟,你怕吗?”

于晓伟挺直腰板:“周书记,我不怕。但我担心您的安全。”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周正帆拍拍他的肩膀,“去准备吧。”

八点半,周正帆和于晓伟坐车出发。开的是普通牌照的公务车,没有警车开道,也没有随行车辆。

但周正帆知道,马国强的人一定已经在三号码头周围布控了。

车子穿过早高峰的车流,驶向江边。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周正帆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刚参加工作时,也是这样一个秋日。那时他在红旗乡当办事员,每天骑自行车下村,帮群众解决宅基地纠纷、邻里矛盾。虽然都是小事,但他干得很有劲头。

老书记对他说过:“小周啊,当干部最重要的是心里装着群众。只要心里有群众,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能挺过去。”

这些年,他从乡里到县里,从县里到市里,岗位变了,权力大了,但老书记那句话他一直记着。

车子驶上沿江大道,江风透过车窗缝隙吹进来,带着江水特有的气息。

“周书记,快到了。”司机提醒道。

周正帆看向窗外,三号码头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里。那是个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码头,曾经是江市重要的货运枢纽。但随着新港区的建成,这里逐渐废弃,只剩下几座破旧的仓库和锈蚀的吊机。

车子在码头入口处停下。周正帆对于晓伟说:“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我半小时没出来,或者听到异常动静,立即通知马局长。”

“周书记,我跟您一起进去。”于晓伟坚持道。

“对方要求只见我一个人。”周正帆推开车门,“放心,我会小心的。”

他独自走向码头。

废弃的码头上长满了杂草,水泥地面裂缝里冒出不知名的小花。江风很大,吹得周正帆的外衣猎猎作响。

第三号仓库在最里面,是一栋红砖建筑,墙皮已经斑驳脱落。

仓库大门虚掩着。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仓库内部很空旷,高高的屋顶上挂着几盏昏黄的灯。阳光从破损的窗户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光柱。

一个身影站在仓库中央,背对着门口。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

周正帆愣住了。

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周正帆认识这张脸——他是金光化工爆炸案中遇难者之一、消防中队长刘志强的父亲,刘大山。

“刘……刘师傅?”周正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年前爆炸发生后,周正帆多次看望遇难者家属。刘大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个失去独子的老人没有哭闹,只是反复说:“我儿子是救火牺牲的,他死得光荣。我只求政府查清事故原因,别让这样的悲剧再发生。”

后来周正帆派人跟踪过善后情况,知道刘大山拿到了赔偿金,搬到了儿子生前买的新房里。他以为老人已经开始了新生活。

“周书记,没想到是我吧?”刘大山的声音沙哑。

“刘师傅,您怎么……”周正帆走上前,“您说有金光化工爆炸案的线索?”

刘大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还有几张照片。

“我儿子志强,生前有个习惯,每次出重要任务回来,都会写工作日记。”刘大山抚摸着笔记本,手在颤抖,“爆炸那天,他本来休息,是临时被叫去增援的。出门前,他把这个笔记本交给我,说如果他回不来,让我把这个交给值得信任的领导。”

周正帆接过笔记本,翻开。

刘志强的字迹工整有力,记录了他从业十年的每一次重大救援。翻到最后几页,周正帆的呼吸急促起来——

“2021年5月7日,今天对金光化工进行例行消防安全检查。发现苯罐区有几个问题:一是消防喷淋系统老化,水压不足;二是安全阀上次检验超期三个月;三是罐区监控有三个摄像头损坏未修。向企业安全科长反映,对方态度敷衍,说很快整改。但据厂里工人私下说,这些问题存在很久了,上面不让动。”

“2021年5月15日,队里开会,领导传达上级指示,说金光化工是市里重点企业,消防检查要‘注意方式方法’,‘既要保证安全,也要服务发展’。感觉话里有话。”

“2021年6月3日,今天陪省里来的专家检查组到金光化工。专家提出十几个问题,其中苯罐区的问题和我们发现的基本一致。但陪同的市里领导一直打圆场,最后专家给出的整改期限是三个月。太长了,这种隐患应该立即整改。”

“2021年8月20日,听说金光化工的整改推进很慢。队里有个战友的亲戚在厂里上班,说管理层根本不重视,钱都投到新项目上去了。担心要出事。”

最后一篇日记的时间是2021年8月31日,爆炸发生前三天:

“今晚和老王喝酒,他喝多了说漏嘴,说金光化工背后有市里大领导的关系,所以没人敢动。还说我太较真,容易得罪人。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如果真有领导为企业开绿灯,置人民生命安全于不顾,那太可怕了。我是消防员,我的职责是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如果真有事,我会冲在最前面。”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周正帆的手在颤抖。他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照片——是刘志强和队友们的合影,年轻的面孔朝气蓬勃。

“还有这些。”刘大山又递过来几张照片。

周正帆接过一看,是金光化工爆炸后,刘大山在现场附近拍的。照片里,几个陌生人在废墟边查看,其中一个人的侧脸,周正帆觉得有些眼熟。

“这些人不是救援人员,也不是调查组的。”刘大山说,“爆炸后第三天,我在现场附近想找儿子的遗物,看到这几个人在废墟里翻找什么。我偷偷拍了照片。后来我打听过,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是省里某领导的秘书。”

周正帆仔细辨认,心里一惊。那个戴眼镜的,确实像是当时省委某个领导的秘书,他曾在会议上见过。

“他们找什么?”

“我不知道。”刘大山摇头,“但我听到他们对话的片段,说什么‘硬盘’‘账本’‘必须找到’。我觉得不对劲,就一直暗中调查。”

老人又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张内存卡:“这是我这两年收集的东西。有金光化工爆炸前三个月,市里一些领导和企业负责人频繁见面的记录;有爆炸后,某些人急于销毁证据的迹象;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还有我发现,金光化工的股东里,有一个离岸公司。我托国外的亲戚查了,那个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可能和吴老有关系。”

周正帆如遭雷击。

金光化工……吴老……这一切竟然早有联系?

“刘师傅,您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周正帆问。

“我不敢。”刘大山老泪纵横,“我儿子死了,老伴受不了打击,半年后也走了。我就剩一个人,我怕。那些人的势力太大了,我一个老百姓,斗不过他们。我试过匿名举报,但石沉大海。我还接到过威胁电话,让我别多管闲事。”

“那为什么现在敢了?”

“因为我看到了‘清源行动’。”刘大山擦去眼泪,“我看到郑建国被抓了,吴老也被抓了。周书记,您在电视上的讲话我每场都看,我知道您是真心想为老百姓做事的。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但我想在死前,为我儿子讨个公道。我想知道,他救火牺牲的背后,到底有没有人祸的因素。”

周正帆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和内存卡。这些证据如果属实,将彻底改写金光化工爆炸案的定性。

“刘师傅,这些东西我先保管。”周正帆郑重地说,“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彻底调查。不管涉及谁,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我相信您。”刘大山深深鞠躬,“周书记,拜托您了。”

周正帆扶起老人:“您要注意安全。这些东西,还有谁知道?”

“除了您,没人知道。”刘大山说,“这两年我谁都没告诉,连亲戚都没说。今天来见您,我也是绕了好几圈,确定没人跟踪才来的。”

“好,您先回去,正常生活,不要表现出异常。”周正帆说,“有进展我会让人联系您。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只有您知道,有紧急情况打这个电话。”

他写下一个号码交给刘大山。

送走老人,周正帆在仓库里又站了一会儿。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这个废弃的仓库,今天成了揭开惊天秘密的起点。

周正帆把笔记本和内存卡小心收好,走出仓库。

于晓伟在车边焦急地等待,看到周正帆出来,连忙迎上来:“周书记,您没事吧?”

“没事。”周正帆坐进车里,“回市委。”

车子启动,驶离码头。

周正帆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刘志强的日记在他脑海里一页页翻过,那些文字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如果刘大山的怀疑是真的,如果金光化工爆炸真的不是单纯的安全生产事故,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场夺走二十八条生命、造成数百人受伤的灾难,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的一部分。

意味着那些在救援中牺牲的消防员,他们的死可能被某些人当成了掩盖真相的代价。

意味着他这两年的所有努力,可能只触及了问题的冰山一角。

手机震动起来,是马国强的电话。

“周书记,您出来了?没遇到危险吧?”

“没有,见面很顺利。”周正帆说,“马局,有件事需要你秘密调查。”

“您说。”

“调取金光化工爆炸案所有相关人员的通讯记录,特别是爆炸前三个月和后一个月的。重点是市里某些领导,以及省里可能涉及的人员。要绝对保密。”

马国强沉默了几秒钟:“周书记,这个范围很大,而且涉及敏感人物。需要什么理由?”

“就说……就说‘清源行动’需要,深挖保护伞。”周正帆说,“另外,派人暗中保护刘大山,就是刘志强烈士的父亲。注意,不要让他察觉。”

“明白。”

挂断电话,周正帆对于晓伟说:“通知张正华书记,马上到我办公室。下午的行程全部取消。”

“是。”

回到市委办公室,张正华已经在等了。

周正帆关上门,拉上窗帘,然后拿出刘大山给的笔记本和内存卡。

“正华,你先看看这个。”

张正华接过笔记本,一页页翻看。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到最后,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周书记,这……这些如果属实,那就是惊天大案!”

“内存卡里的内容还没看,但我相信刘师傅不会撒谎。”周正帆说,“一个失去独子的老人,用两年时间暗中调查,如果不是有确凿的怀疑,他不会这么做。”

张正华把内存卡插入电脑。里面有几个文件夹:照片、录音、文档。

他点开一个录音文件,里面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

“王总,苯罐区的问题省里专家都指出了,不改真的会出事。”

“怕什么,市里领导打过招呼了,三个月整改期,慢慢来。新项目等着用钱,哪有钱投到老设备上?”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真出了事,也是操作工违规操作,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保险都买足了,赔得起。”

录音的时间戳是2021年7月12日,爆炸前一个多月。

张正华又点开文档文件夹,里面有一份股权结构图。金光化工的股东中,赫然有一个注册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的公司,持股百分之十五。而那个公司的实际控制人,经过多层穿透,指向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吴天雄,吴老的亲弟弟。

“吴家……”张正华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化工产业。”

“不止。”周正帆指着另一份文件,“你看这个,金光化工爆炸前三个月,曾经申请一笔一点五亿元的银行贷款,用于‘设备更新和技术改造’。但银行审批通过后,这笔钱实际只用了三千万在设备上,其余一点二亿,转到了三家关联公司。”

“钱去哪了?”

“一家房地产公司,一家投资公司,还有一家海外贸易公司。”周正帆说,“而那家海外贸易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郑建国的表弟。”

张正华瘫坐在椅子上:“所以,金光化工爆炸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而是有人故意拖延整改,把钱挪作他用,最终导致事故?”

“现在还不敢下定论,但疑点太多了。”周正帆沉声道,“正华,这件事必须一查到底。但对手很强大,我们必须非常谨慎。”

“我明白。”张正华站起身,“周书记,我建议立即成立秘密调查组,由纪委、公安、审计的精干力量组成,您亲自挂帅。所有调查都在绝密状态下进行,调查结果直接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

周正帆思考片刻:“可以。人选要绝对可靠,宁缺毋滥。另外,调查分两条线:一条明线,继续推进‘清源行动’常规工作;一条暗线,秘密调查金光化工案。两条线的人员、资料完全隔离。”

“好,我马上去办。”

张正华离开后,周正帆独自站在办公室窗前。

秋日的阳光很好,市委大院里的国旗在风中飘扬。远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座他深爱的城市,此刻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

往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可能粉身碎骨。

往后,是维持表面的平静,可以安稳度日。

但他想起刘大山含泪的眼睛,想起刘志强日记里那句“我是消防员,我的职责是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想起爆炸现场那些年轻的消防员义无反顾冲进火海的背影。

他没有选择。

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起来。是省委罗书记的专线。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罗书记,我是周正帆。”

“正帆同志,孙振涛同志向我汇报了‘深海’的情况。”罗书记的声音严肃,“省常委会研究决定,成立‘8·31’特大事故复查专案组,由你担任组长,孙振涛同志担任副组长。赋予你们最高权限,对金光化工爆炸案进行彻底复查。不管涉及谁,一查到底!”

“是,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周正帆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他打开加密邮箱,开始起草专案组的第一份工作方案。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在办公桌上投下坚定的身影。

风过无痕,但真相不会被永远掩埋。

那些在黑暗中闪烁的微光,终将汇聚成照亮前路的光芒。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些光,直到黎明完全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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