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融雪时分与暗涌的声名
正月十五的元宵灯火仿佛还在昨夜阑珊处闪烁，白昼的光线已一日长过一日，带着初春特有的、怯生生的暖意，悄然瓦解着冬日最后的防线。屋檐下垂挂了一冬的冰棱开始滴滴答答地化水，顺着瓦楞沟槽汇聚成细流，潺潺地注入檐下的冻土。田野里的积雪迅速变薄、发灰，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吸饱了水分的泥土，空气里弥漫着冰雪消融与泥土苏醒的湿润气息。
青泉村从年节的慵懒中醒来，重新被一种充满期待的忙碌节奏取代。男人们扛着铁锹、锄头，走向自家田地，开始清理田埂，疏通被冻土和枯叶堵塞了一冬的沟渠。女人们则忙着将屋里捂了一冬的被褥衣物抱出来晾晒，趁着难得的晴日，让阳光彻底驱散潮气和霉味。
叶小杰也换下了厚重的冬衣，穿着夹袄，踩着还有些湿滑泥泞的田埂，查看自家那两亩地。积雪化开，露出了去年秋收后翻过的土地，踩上去有些松软。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掌心捻开，感受着其间的湿度和温度，又仔细看了看土壤的颜色和质地。这是孙老头教的“看地”功夫，关系到开春后播种的时机。
“叮！春季农事起始任务：‘评估土地状况与制定春耕计划’。要求：详细检查自家田地墒情、肥力残留、杂草及虫卵情况，并据此拟定初步的播种、施肥、管理计划。奖励：农耕（规划与管理）经验+25，观察力+5，练气经验+8，并获得‘心中有谱’状态（春耕期间劳作效率微幅提升）。”
任务很及时。叶小杰依言而行，花了半天时间，在两亩地里细细走了一遍，将不同区域的情况默记于心，又在心里盘算着去年剩余的粮种、需要补充的肥料、以及可能需要的农具修补。做完这些，他心里踏实了不少。种地，和学医一样，讲究的是“预”和“细”。
人情谱上，因为年后互助疏渠、交流农事，他与几户田邻的友善度又有了1-2点的自然增长。这种在生产劳动中建立的联系，最为朴实牢固。
然而，叶小杰敏锐地察觉到，村里偶尔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比年前又复杂了一些。尤其是在井边、在村口老槐树下聚集闲聊时，他总能捕捉到一些飘向自己的、带着探究和议论的视线片段。
“听说了吗？柳林镇周老爷家老太太，吃了叶小郎中（转述孙老头）开的方子，咳嗽好多了！周家前几日还专门托人捎了谢礼来……”
“真的？我就说嘛，连回春堂都看重……”
“啧啧，了不得，这下名声更响了……”
“不过小杰也真是，愣是不肯出诊，就守着咱这村子……”
“你懂啥，这叫知恩图报，不忘本！咱村的娃，心正！”
这些议论，有赞叹，有羡慕，也有更深的好奇。叶小杰知道，周家老太太病情好转的消息，如同一阵风，将他“小神医”的名声，吹向了更远的地方，也吹进了更多人的心里。这名声如今不再仅仅是“回春堂看重”的虚名，而是有了“切实治好疑难病症”的实例佐证，分量更重，也……更麻烦了。
他只能更加低调，更加勤恳地融入日常劳作，将自己“钉”在“青泉村踏实肯干、略通医术的普通青年”这个人设上，绝口不提任何与“神医”相关的话题，对任何试探都谦逊推脱。
这日，他正在帮张铁匠将闲置一冬的犁铧、锄头等农具拿出来打磨、上油，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仿佛为他着想的语气：
“叮！名声转化机遇任务：‘开春义诊’。宿主声名日隆，何不借此春风，在村中正式举办一次为期三日的‘春季义诊’，免费为村民及附近村落慕名而来的求医者看诊？可系统积累大量病例经验，大幅提升医术实践等级，并收获海量声望与感激！’
“任务奖励：医术经验获取速度+100%！声望（区域性）暴涨！练气经验+200！并极大概率触发‘妙手仁心’特殊称号（大幅提升治疗成功率与患者信任度）！备注：悬壶济世，名实相副，此乃扬名立万、巩固根基的绝佳时机！想想看，家门口就成了杏林圣地，岂不美哉？”
开春义诊？家门口变成“杏林圣地”？
叶小杰握着油石的手停顿了一下。这个诱惑，比让他出诊更甚。不用离开村子，就能获得海量经验和名声，看起来稳赚不赔。而且，似乎真的能帮到更多人……
但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家门口变成“圣地”？那岂不是将自己和青泉村彻底置于风口浪尖？届时鱼龙混杂，什么样的病人、什么样的打探都会涌来。他的秘密，村庄的平静，都将面临巨大风险。所谓的“巩固根基”，恐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办。”叶小杰对着系统，斩钉截铁，“我学医是为了帮衬乡亲，不是为了扬名。现在这样挺好，谁有病痛，来找我或孙爷爷，我们尽力就是。搞什么大张旗鼓的义诊，没必要，也担不起。拒绝。”
“叮！机遇任务（开春义诊）已被宿主放弃。
他继续低头，用力打磨着犁铧上的锈迹，仿佛要将心头那丝因诱惑而起的微澜也一同磨去。名声是把双刃剑，系统总想怂恿他用这剑去披荆斩棘，获取更多。但他深知，对于他这样身怀秘密、只想“苟住”的人来说，最好的选择，是永远不要把这把剑拔出来，甚至，最好让人渐渐忘记他手中有剑。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叶小杰从地里回来，正在院中水缸边洗手，忽见村口方向又来了一辆马车，这次是普通的青幔小车。车上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和一个捧着礼盒的小厮，径直走向村长家。不一会儿，村长便陪着那管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应付外来者的客气笑容。
“叶小郎中，”村长招呼道，“这位是县城‘济世堂’的刘管事。济世堂听闻了柳林镇周家的事，也对叶小郎中和孙老先生的医术十分钦佩，特来拜会。”
那刘管事上前拱手，笑容可掬：“叶小郎中有礼。在下奉东家之命前来，一来是表达对叶小郎中医术仁心的敬仰，二来，也是想问问，叶小郎中可有意向，将您的一些独到方剂或诊疗心得，交由我济世堂代为制成成药，推广售卖？当然，润笔费和分成，绝对从优。如此一来，叶小郎中的医术可惠及更多百姓，也能得些实惠，两全其美。”
收购方子？合作制售成药？
叶小杰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惶恐谦逊：“刘管事抬爱，折煞小子了。小子那点微末心得，都是跟着孙爷爷所学，加上自己胡乱琢磨，实在不成体系，更谈不上‘独到’，万万不敢贻笑大方。济世堂名扬县城，自有高人，小子岂敢班门弄斧？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他再次搬出孙老头做挡箭牌，语气坚决，不留丝毫余地。刘管事又劝了几句，见叶小杰油盐不进，态度虽恭敬却疏离，也只得作罢，留下些寻常礼品，客气地告辞了。
送走刘管事，村长叹了口气，拍拍叶小杰的肩膀：“小杰啊，你这孩子，心是好的，就是太实诚。这些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叶小杰只是憨厚地笑笑：“村长，我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有多大碗，吃多少饭。外头的东西再好，不是我的，我拿着也不安心。咱们村的日子，我就觉得挺好。”
村长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背着手走了。
叶小杰站在暮色渐合的院子里，看着墙角那几样济世堂留下的、并不算贵重的礼品，眼神平静。融雪的水声在耳边淅沥，带着春寒。他知道，随着冰雪彻底消融，大地回春，外界的关注和试探，或许也会像这地下的草芽一样，不断冒头。但他已打定主意，任它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他的根，只在这青泉村的泥土深处，向下，再向下，绝不旁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