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商行”的挂牌并未带来表面上的喧嚣,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悄然吸引并整合着原本分散的力量。四家店铺的账目、采购、人事在统一的框架下流转,效率显着提升,成本得到更好控制,而利润,则以更隐蔽、更稳健的方式,汇入沈玉瑶精心构建的金融迷宫。
手握日益庞大的资金流,沈玉瑶的目光,已不再局限于餐饮、美容、服饰这些“消费”领域。她深知,在这个农业为根基的时代,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是稳定与权力的基石,也是穿越者最容易利用信息差和技术优势介入的领域之一。
机会很快出现。因近年风调雨顺,国库粮储尚足,户部为缓解管理压力并试探民间资本效率,决定将京郊几处陈旧的官仓进行“民营化”试点,出售部分干股,引入民间资本参与管理革新。
消息传出,应者寥寥。毕竟,储粮生意看似稳定,但管理繁琐,损耗巨大,鼠患、虫害、霉变,利润空间远不如盐铁丝绸,且容易与官府扯上说不清的麻烦。大多商贾更热衷周转快、利润高的行当。
沈玉瑶却从中看到了巨大的潜力和更深层的意义。她立刻指示顾云笙,通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身份清白且与“顾氏商行”明面毫无关联的“江北米商赵氏”壳子,低调而迅速地出手,成功购入了两处位置适中、规模不小的官仓改制粮仓各5%的干股。份额不大,不足以控股,却足以让她名正言顺地介入观察,并获得一定的知情权与建议权。
入股后不久,沈玉瑶便以“赵氏少东家”远房亲戚、随行见世面的“小书童”身份,混在巡视的队伍中,实地查看了这两处粮仓。
眼前的景象让她暗自皱眉。巨大的仓廒内,粮食堆积如山,但管理方式极为原始粗放。通风基本依靠仓顶几个小小的气窗,内部闷热潮湿;防潮仅靠一层薄薄的木板垫底,不少角落已见霉斑;鼠患显然严重,墙角随处可见爪印和散落的谷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粮与鼠粪混杂的酸腐气。管事的介绍也含糊其辞,对损耗率讳莫如深。
“如此储粮,十成恐怕要损去两三成。”沈玉瑶在心中估算,这不仅仅是巨大的经济损失,更是潜在的民生危机。
回到落脚处,她闭目回忆,结合前世零星的农业知识和对这个时代建材的了解,很快绘制出了一套简易却极具针对性的“改良通风防潮仓”草图。
图纸的核心是通风系统:在仓廒墙壁内侧,加设数排打通竹节、留有细密气孔的毛竹管,竹管上端通向仓外高出屋脊的通风塔,利用热空气上升原理,下端埋入仓底通风沟。同时在仓内不同高度,架设多层带缝隙的木板,形成空气流动层。防潮方面:仓底先铺一层夯实的三合土,上覆厚厚的生石灰层吸湿,再铺防潮油毡和架空木板。墙壁内侧也涂抹掺有石灰和硫磺的防虫防潮泥灰。防鼠防虫:仓门、通风口加装细密铁网,墙角设置诱捕机关,定期更换石灰和硫磺。
她将图纸交给顾云笙,吩咐道:“不必以我们的名义提出。想办法,让这图纸‘偶然’被那两处粮仓的管事‘捡到’或‘看到’,最好是在他们为损耗发愁的时候。事后,可以让我们的人,以闲聊的方式,提点几句关键处的妙用。”
顾云笙心领神会。不久后,一份“来历不明”但绘制精巧、原理清晰的粮仓改良图,便“恰好”出现在了两位正为秋储将至、担心损耗超标挨训的管事书案上。起初他们将信将疑,但图中方法所用材料皆是常见之物,造价低廉,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两处仓廒中各选一个较小的仓间进行了改造。
秋收时节,新粮入库。对比立见分晓。未经改造的仓廒,内部依然闷热,两月后便出现局部霉变,鼠患不绝。而按照图纸改造过的试验仓,内部干燥清爽,空气流通,粮食色泽气味保持良好,鼠虫几乎绝迹。
待到年底盘库,结果震惊了户部相关官吏:那两处试点粮仓的整体损耗率,竟然压到了惊人的 3% 左右!而其他沿用旧法管理的官仓或民营仓,平均损耗率仍在 12%-15% 以上!这节省下来的,可是实打实的粮食,是国库的银钱,是潜在的维稳资源!
户部立刻派人查问。两位管事不敢居功,只含糊说是得了“高人指点”,献上了图纸。图纸的精妙与实用性让户部的老吏们都啧啧称奇,虽查不到“高人”具体是谁,但效果实实在在。很快,这份改良方案被稍加完善后,作为官仓储粮新规的一部分,在部分地区推广开来。而最初试行并证明其效用的那两处粮仓,以及其背后的“江北米商赵氏”,自然在户部挂了号,留下了“懂得技术、踏实做事”的好印象。沈玉瑶以微小的代价和绝对隐蔽的方式,不仅获得了粮仓的稳定分红,更在至关重要的粮食储备领域,埋下了一颗属于自己的、极具价值的棋子
粮仓投资稳扎稳打,沈玉瑶的另一项布局也在同步展开——情报网。
商业的成功离不开信息。这个时代信息闭塞,传递缓慢,地域差价极大,官场风向、地方灾情、物产丰歉,每一条信息的提前获知都可能意味着巨大的商机或风险的规避。
她深知单靠顾云笙和店铺伙计道听途说远远不够。必须建立主动的、系统的信息收集渠道。
“我们需要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沈玉瑶对顾云笙道,“不局限于京城,要能看到江南的丝绸价格,蜀中的药材收成,北地的边贸动静,甚至……各地的官声民情。”
她规划了南北两条主线:一支商队以采购江南特色丝绸、刺绣、瓷器为名,沿运河南下,定期往来于京城与苏杭之间;另一支则以贩运蜀锦、药材、井盐为依托,打通京城与蜀中的商路。商队的负责人,是顾云笙精心物色的、既有行商经验又绝对忠诚可靠的老成之人。队员中,则混入了数名机灵、识字、善于观察和记录的年轻人,他们的主要任务并非买卖,而是沿途记录:各州府的粮价、布价、主要物产行情;河道是否通畅,有无淤塞或匪患;地方官风评如何,有无新政策或变故;甚至民间流传的奇闻异事、气候异常等。
所有信息以密语形式记录,通过商队自身或雇佣的专门信使,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回京,汇总到顾云笙手中,再由他摘要呈报沈玉瑶。
建立这样两条相对可靠的情报线,前期投入不菲:购置货物本钱、商队人员薪俸安家费、打通关节的孝敬、信使费用、以及可能的风险准备金。顾云笙初步核算,首期投入至少需要 五百两 银子。
当顾云笙将这个数字报给沈玉瑶时,她只是略微沉吟,便干脆地点头:“可以,尽快去办。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用在刀刃上方显其值。这五百两,买来的是我们未来的先机和安稳,很划算。”
她并非盲目乐观。如今“顾氏商行”旗下,仅“辣尚瘾”青龙大街店,因定位高端,客单价高,加之酒水利润丰厚,月盈利稳稳超过一千五百两;“聚福轩”走量,盈利稍低,但因客流巨大,月盈利也一千姜左右两上下;神秘而高价的“玉颜坊”,更是利润惊人,月入超过两千两并非难事;新兴的“云裳阁”势头正猛,月盈利也已突破两千两。四店合计,月盈利总额轻松突破六千两大关,且仍在稳步增长。
五百两银子,对于这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而言,确实只是九牛一毛。用它来编织一张可能在未来起到关键作用的情报网,沈玉瑶认为,这是一笔极其明智的投资。
顾云笙领命而去,心中对东家的魄力与远见更是叹服。不久,两支打着不同旗号、满载货物的商队,从京城不同的城门悄然出发,分别驶向烟雨江南与天府蜀中。他们带走的不仅是商品,更肩负着为幕后那位少女东家,窥探更广阔天地的使命。
沈玉瑶坐镇沈府那方日益安宁丰足的小院,手中仿佛握着无形的丝线。粮仓的股权是稳重的锚,情报网的丝线是延伸的触角,而四家火爆的店铺则是源源不断的动力源泉。她的商业版图,正在从单纯的“赚钱”,向着更深远、更立体的“布局”悄然演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沈府深宅之内,那双因嫉妒与掌控欲而日渐猩红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二房悄然转变的气象,一场源于后宅的阴毒风波,正在悄然酝酿。而沈玉瑶刚刚建立的情报网,暂时还触及不到这近在咫尺的龌龊
这日,王氏在花园“偶遇”赵姨娘领着沈玉瑶散步,目光如针般在两人身上扫过。赵姨娘气色红润,身上那件半新的秋香色褙子,料子虽不顶好,但剪裁合体,衬得人温婉秀雅。沈玉瑶跟在一旁,小脸白皙莹润,眸子清亮,虽年纪尚小,却已能看出不俗的胚子,尤其是那份沉静的气度,与从前怯懦瘦小的模样判若两人。
更刺眼的是,王氏眼尖地瞥见沈玉瑶手中随意把玩的一支毛笔,笔杆润泽,笔锋尖齐,竟是上好的湖笔!还有她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小锦囊,露出徽墨一角特有的光泽。
湖笔徽墨!这可不是赵姨娘那点微薄月例能轻易置办的东西!王氏心中那根名为“怀疑”的毒刺,狠狠扎了下去。
回到自己院中,王氏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嬷嬷!”她厉声唤来心腹,“赵氏那几个贱人,最近可有异常?银钱来路可查清了?”
周嬷嬷小心翼翼地回道:“夫人,老奴一直让人盯着。二姨娘院里的饮食依旧寻常,未见大肆滋补。月例银子也是按期发放,未有额外进项。只是……她们似乎接了些绣活出去,但也不至于买得起湖笔徽墨这等物件啊……”
“绣活?”王氏冷笑,“她那点手艺,能值几个钱?定是藏了体己!或是那死丫头在外面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越想越气,越想越疑。赵姨娘的变化,沈玉瑶的变化,都像一根根刺,扎在她主母尊严和掌控欲上。
“不能再等了。”王氏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得让她们安分点,也让老爷看看,这院子里没了规矩,会出什么乱子!”
她低声对周嬷嬷吩咐了几句。周嬷嬷先是一惊,随即连连点头:“夫人高明,老奴这就去办,定做得干净利落,任谁也查不出来。”
王氏满意地点头,端起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赵婉如,沈玉瑶,且看你们还能得意几时。这沈府的后院,终究是她王氏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