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的风，已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着枯叶在二皇子府朱红的高墙外打着旋儿。府内，毓秀院上下却是一片与季节不符的燥热与紧张。
沈玉珊斜倚在产房的锦榻上，额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惨白的脸颊上。阵痛一阵紧过一阵，如同有铁钳在腹内狠狠绞拧，让她忍不住发出压抑的痛呼。稳婆和医女围在床边，低声说着什么“宫口已开”、“胎位很正”，可她只觉得那些声音嗡嗡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房门紧闭，隔绝了外间大部分的声响，但沈玉珊依然能隐约听到正厅里传来的、属于淑妃周氏那特有的、带着一丝冷意的嗓音，正在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什么。她的母亲王氏也在外头，焦急地踱步声时远时近。
淑妃确实不喜欢这个儿媳。沈玉珊的骄纵、浅薄、以及那份毫不掩饰的对权势的渴望，都让出身清贵、讲究含蓄内敛的周氏看不上眼。但不喜欢归不喜欢，这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实打实的皇家血脉，是她儿子轩辕昱的第一个孩子，儿子身体自小病弱，子嗣艰难，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何况，王府里还有个同样怀了身孕、心思难测的王若晴……淑妃绝不允许这个嫡出的孩子出任何岔子。因此，她今日亲自过府坐镇，带来的全是自己用惯了的、嘴巴最严的嬷嬷和太医，将毓秀院守得铁桶一般。
轩辕昱在厅外廊下来回走动，苍白的脸上因激动和担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身体不好，此刻却丝毫不觉寒冷，手心甚至微微出汗。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轩辕昱的血脉延续！无论男女，都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他听着产房内隐约传来的痛呼，心揪得紧紧的，既期待又害怕，忍不住一次次看向紧闭的房门，又看向端坐厅中、面色沉静的母亲。
“昱儿，坐下。”淑妃瞥了一眼儿子，“女子生产是道鬼门关，急也无用。有太医和嬷嬷在，不会有事。” 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轩辕昱依言坐下，手指却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泄露了内心的焦灼。
时间在疼痛与等待中缓慢流逝。从清晨到午后，产房内的动静越来越大，沈玉珊的叫声从压抑到尖利，又渐渐变得虚弱。
“娘娘，殿下，皇子妃娘娘用力啊！看到头了！” 稳婆急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
厅内众人精神一振。王氏双手合十，喃喃念佛。轩辕昱猛地站起，就要往产房门口冲，被淑妃一个眼神制止。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时——
“哇——！”
一声嘹亮清脆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了毓秀院紧绷的空气！
生了！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轩辕昱更是激动得向前踉跄了一步，被身边内侍扶住。
房门打开一道缝，一位满脸喜气的嬷嬷快步出来，对着淑妃和轩辕昱噗通跪下，高声贺道：“恭喜淑妃娘娘！恭喜二皇子殿下！皇子妃娘娘平安诞下小皇孙！母子平安！”
皇孙！是男孩！
轩辕昱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苍白的脸颊都红润起来，连声道：“好！好！赏！重重有赏！”
淑妃眼中也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但很快又被惯常的冷静取代。她起身，对那嬷嬷道：“皇子妃辛苦了。孩子可好？抱出来看看。”
很快，另一个包裹在明黄色襁褓中的小小婴孩被抱了出来。淑妃亲自接过，仔细端详。孩子皮肤红润，头发乌黑，虽刚出生，却不像寻常早产儿那般瘦小皱巴，反而有些肉乎乎的，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看起来十分健康。
“好，好孩子。”淑妃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健康就好，健康聪慧，将来才能成为昱儿的助力。
轩辕昱也凑过来看，激动得手指都有些颤抖，想抱又不敢抱，只一个劲儿地说：“像我，眉毛像我……赏！毓秀院上下，统统有赏！”
王氏也挤过来看外孙，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哎哟，我的小外孙，这模样真俊！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她心中大石落地，更是得意非常。大女儿玉琳成婚两年肚子没动静，二女儿玉瑾刚嫁，如今最有出息的三女儿一举得男，这可是皇孙！她这个做外祖母的，脸上光彩无限。
消息飞快传入宫中。皇帝轩辕弘毅虽对二儿子不甚宠爱，但添了皇孙总是喜事，尤其听说孩子健康，便也龙颜大悦，与皇后慕容婉商量后，赐下不少金银绸缎、长命锁等赏赐，并为这个新出生的皇孙赐名——轩辕启明。启字辈，与萧王长子轩辕启泰同辈，寓意“开启光明前程”。虽未像长孙启泰那样直接赐予郡王爵位，但这份赏赐和赐名，已是莫大荣耀。
二皇子府内更是喜气洋洋，赏钱如同流水般撒下去。毓秀院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然而，在一片喜庆中，并非没有异样的声音。有几个在产房外围伺候的、不够核心的粗使婆子，在私下交接时，忍不住低声嘀咕：“奇了，不是说皇子妃娘娘这胎怀了八个月，是早产吗？我瞧着那哥儿，白白胖胖，哭声震天，哪像个不足月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淑妃娘娘早下了严令，皇子妃孕期养得好，补得足，孩子才长得壮实。谁敢乱嚼舌根，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老婆子多嘴了……”
这些细微的议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尚未漾开涟漪，便被淑妃的铁腕和王氏严防死守的银钱赏赐给彻底压了下去，再无人敢提。
正院侧厢房内，王若晴斜靠在软枕上，手中无意识地绞着一条丝帕。她的小腹尚未明显隆起，但太医叮嘱需绝对静养，胎象一直不稳。外头隐隐传来的喧闹、赏赐声、道贺声，如同细针，一下下扎在她的心上。
孩子生了……是个健康的男孩……嫡长子……
她眼前浮现出轩辕昱抱着那个婴孩时，脸上毫不掩饰的狂喜与激动。那是对她腹中这个尚未知性别、且胎象不稳的孩子，从未有过的期待。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不安与嫉恨。沈玉珊！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正妃之位，嫡子之名……如今又平安生下健康的皇长孙！那自己的孩儿呢？即使是个男孩，将来不也是永远要屈居庶子之位？若是个女孩……
不，不能这么想。王若晴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告诫自己要冷静。孩子还没出生，一切尚有变数。沈玉珊得意不了太久，来日方长。她抚了抚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幽光。这个孩子，她一定要平安生下来，而且，必须是个儿子！
几乎就在二皇子府喜讯传开的同一时刻，沈玉瑶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滴滴！新主线任务发布！】
【任务内容：请宿主于三日内，与目标人物轩辕宸进行一次不低于一炷香时长的单独会面，并就‘漕运新政在江南试点推行中，商行如何配合地方仓储与转运衔接’提出至少三条具体可行建议。】
【任务地点建议：安全、私密、便于谈话之处。】
【任务奖励：积分100点。】
【任务失败惩罚：扣除积分50点！生命值-5。】
沈玉瑶放下手中关于江南织机引进的谈判纪要，揉了揉眉心。又是任务。
三日，单独会面，具体建议……看来，那达成的脆弱同盟，需要注入一些实质性的内容了。
她提笔，用密语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字条很快通过隐秘渠道，送到了顾云笙手中，又经由顾云笙，递到了太子身边某个特定内侍那里。
次日傍晚，华灯初上。“辣尚瘾”三楼那间永不对外开放的雅间内，茶香袅袅。
轩辕宸依旧是一身低调的常服，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熙攘的夜市灯火，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沈玉瑶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少了宫宴上的威仪，此刻的太子，更像一个气质清冷的贵公子，只是那周身萦绕的、属于上位者的疏离感，丝毫未减。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她依礼道。
“免了。”轩辕宸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比上次少了些审视，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坐。看来，顾氏商行的东家，对漕运新政已有腹案？”
他直接切入正题，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玉瑶在他对面坐下，并未被他的直接吓到，反而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卷小小的纸卷，展开铺在桌上。“殿下明鉴。顾氏商行在江南确有部分粮米布匹往来，对地方仓储转运略有了解。根据殿下上次提及的新政要点，以及顾大哥近期搜集的江南诸府实际情况，臣女浅见，或有三条可行之路。”
她声音清晰平稳，指尖点在纸卷上勾勒的简易示意图上。
“其一，‘以商补官，分段包干’。官府主导干线漕船与大型官仓，而将支流短途转运、零散仓储、以及向最终发放点（如常平仓、赈济点）的配送，分包给信誉良好、有运力的民间商号，如顾氏商行。签订保量保质契约，明确奖惩。此举可减轻官府末端压力，提高效率，亦能利用商行灵活机动的优势。”
轩辕宸目光微凝，看着图上标注的“干支线”节点，若有所思。
“其二，‘信息联通，平准预警’。利用商行遍布各州县的车马行、货栈、店铺，建立一套简易的信息传递网络。定期上报当地粮价、存量、流通情况。此信息与官府邸报互为补充，可为朝廷平准物价、调配漕粮提供更及时、更贴近市井的参考，避免因信息滞后导致‘谷贱伤农’或‘米贵伤民’。”
听到“信息网络”和“平准预警”，轩辕宸眼中掠过一丝亮光。这正是新政推行中最头疼的问题之一——朝廷对地方实际民生情况的掌握，往往滞后且失真。
“其三，‘仓储革新，减耗增效’。臣女曾在一本西洋杂书上看到过一种‘通风防潮仓储法’与‘简易计量记录法’，或许可改良后，用于协助官府改善部分旧仓，或在新设仓储点试用。目标是减少粮食霉变鼠耗，简化出入库流程，清晰账目。具体方法，臣女已整理成册，殿下可交由工部有司参详。” 她又取出另一份更厚些的册子，轻轻推过去。
三条建议，从运营模式、信息辅助到技术支持，层层递进，不仅紧扣“配合”主题，更展现出了对漕运弊端的深刻洞察和切实的解决思路。这绝非一个深闺女子闭门造车能想出来的，必然建立在庞大的商业实践和信息收集基础上。
轩辕宸拿起那份关于仓储改良的册子，快速翻阅了几页，上面图文并茂，虽有些术语古怪，但原理清晰，操作步骤详细，一看便知是经过深思熟虑甚至可能小范围试验过的。他抬眸，再次看向对面沉静的少女。
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睿智与沉稳。她侃侃而谈时，身上那份属于商人的敏锐、规划者的缜密、甚至一种隐约的、指点江山的气度，让他既欣赏，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悸动。
是的，悸动。一种混杂着好奇、探究、认可，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微妙吸引的复杂情绪。他见过太多女子，或娇媚，或端庄，或聪慧，或温婉，却从未有一人，如她这般，将惊人的才华与秘密掩藏在稚嫩的表象之下，与他谈论着家国经济，谋划着千里之外的棋局。危险，却又无比……有趣。
【叮！主线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00点！当前积分：608点。】
【目标人物轩辕宸好感度变化：+10。当前好感度：+30。】
【因好感度提升至+10节点，生命值+1。当前生命值：73\/100。】
系统的提示音让沈玉瑶心中一定。好感度又提升了10点，意味着太子对她的改关，生命值也提升了一点，虽然距离80点的“健康线”还有差距，但总算是在向上走了。
轩辕宸放下册子，沉默了片刻。雅间内只有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遥远的市井喧哗。
“你的建议，很有价值。”他终于开口，声音比方才缓和了些许，“孤会仔细斟酌。顾氏商行在江南的人手和渠道，需要尽快梳理出一份可靠的名单和联络方式，交给孤派去的人。此事需绝对保密。”
“是，殿下放心。”沈玉瑶应道。这是要将顾氏的部分力量，正式纳入太子的棋盘了。风险与机遇并存。
“此外，”轩辕宸看着她，目光深邃，“你很好。继续保持。”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沈玉瑶明白，这是在肯定她此次的表现，也是在暗示她继续维持这种“有价值”的状态。
“臣女谨记殿下教诲。”她垂下眼帘。
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后续联络的细节，轩辕宸便起身离开。依旧是来去无声，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玉瑶独自留在雅间内，慢慢喝完杯中已凉的茶。73点生命值，608的积分，还有一张未用的福缘卡。手中的筹码似乎在增加，但肩上的压力也越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