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喧嚣尽数吞没。及笄礼的灯火辉煌与人声鼎沸散去,留下的沈府大宅重归寂静,但这寂静之下,却涌动着各不相同的、翻腾难息的心绪。
二皇子府,毓秀院。
沈玉珊阴沉着脸,任由秋月小心翼翼地帮她卸下繁重的皇子妃头面与礼服。铜镜中映出的女子,容颜因生育和精心调养依旧娇艳,但眉宇间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与郁色。
“砰!” 她猛地将手中一枚刚摘下的赤金嵌宝簪子拍在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吓得秋月手一抖。
“贱人!” 沈玉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寒光闪烁,“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庶出的下贱坯子,也配太子殿下亲临她的及笄礼?还赠礼?还当众夸赞她的破诗?!”
她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太子那清冷矜贵的身影,那方他亲手送出的洮河绿石砚,还有沈玉瑶那首看似端庄、实则在她听来字字都是谄媚勾引的《咏砚》诗……一幕幕在她眼前反复闪现,如同毒刺,扎得她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疼!
凭什么?她沈玉珊才是嫡女!可太子何曾对她有过半分青眼?他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而沈玉瑶那个疯子,那个灾星,却能得到太子如此的……特殊对待!
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她恨沈玉瑶,恨她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关注,恨她那副装模作样、实则心思深沉的嘴脸,更恨她明明是个庶女,却能一次次踩着她的脸面往上爬!从“嘉宁县主”,到今晚的及笄盛典,再到太子的另眼相看……沈玉瑶的存在,就是对她沈玉珊最大的讽刺和威胁!
“王若晴那个贱人最近如何?” 沈玉珊忽然问道,声音冷得像冰。
秋月连忙低声道:“回娘娘,王侧妃那边……太医说胎象还是不稳,需绝对卧床。殿下今日从沈府回去后,先去看了小皇孙,然后……就去王侧妃院中了。”
“呵。” 沈玉珊冷笑一声,眼中恶意更浓。王若晴也不是好东西,惯会扮柔弱争宠。但此刻,她对王若晴的恨意,似乎都被对沈玉瑶那滔天的嫉妒暂时压了下去。
“沈玉瑶……你且得意着。” 她对着镜子,一字一顿,仿佛在立下最恶毒的诅咒,“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一个庶女,名声又坏,太子殿下不过是一时兴起,或是看在沈玉琼和县主名头的份上罢了。等你没了利用价值……本宫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抚摸着产后恢复的小腹,又想到自己健康的儿子,心中稍定。她是二皇子妃,有子嗣傍身,将来……未必没有更高的可能。沈玉瑶?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早晚会摔得粉身碎骨!
西院,沈玉瑶房中。
烛火未熄,沈玉璇和沈玉琪都挤在妹妹房里,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兴奋与欢喜。
“七妹,你今天真是太厉害了!那首诗作得真好!我看太子殿下都夸你呢!” 沈玉琪叽叽喳喳,比当事人还激动,“还有那身礼服,真好看!比当年三姐姐及笄时那身也不差!”
沈玉璇温柔地笑着,替沈玉瑶梳理着卸下钗环后如瀑的长发:“是啊,瑶儿今日,真正是长大了。行事稳重,应对得体,母亲……赵姨娘今日不知有多高兴。” 她如今与顾云笙情意渐笃,更懂得女子立身之不易,看到妹妹能如此光彩夺目又保全自身,心中满是欣慰。
沈玉瑶听着姐姐们的话,脸上带着浅笑,心中却仍在为不久前系统突如其来的提示音而震荡不已。
及笄礼散后,她回到房中,正觉疲惫,系统那熟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滴滴!检测到目标人物轩辕宸对宿主的情感认知发生显着变化。综合及笄礼期间目标人物微表情、注意力焦点、后续行为数据分析……】
【目标人物轩辕宸好感度大幅提升:+30!】
【当前好感度累计:+60】
【当前生命值:76\/100。】
【特别提示:好感度首次出现单次大幅跃升,表明目标人物对宿主的观感可能已超越单纯“有价值合作者”范畴,进入更复杂阶段。请宿主保持警惕,灵活应对。】
+30! 生命值76!
沈玉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往费尽心力,好感度都是+10地艰难爬升,这次竟然一下子暴涨30点!
直接把她从亚健康边缘的生命值73拉到了76,距离80点的“健康线”仅一步之遥!
惊喜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冲淡了整日的疲惫与应对任务的紧张。她仔细回想,是因为那首《咏砚》诗?还是因为她今日及笄礼上整体的表现?亦或是太子透过这些,又确认了她的某些“价值”?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好感度+30,虽然距离系统可能要求的级别还远,但至少证明她的攻略方向是对的,太子对她不再是单纯的利用或厌恶。而生命值的提升,更是实实在在的生存保障!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76点,快了,就快脱离那种时时被虚弱感隐隐缠绕的状态了。
正院,王氏的寝室。
烛光下,王氏的脸色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有些阴沉。她已卸了妆,穿着寝衣,却毫无睡意。
“嬷嬷,你说……太子今日此举,究竟是何意?” 她低声问着心腹的秦嬷嬷,“难道真看上了那个丫头?”
秦嬷嬷谨慎道:“夫人,老奴瞧着……倒未必是男女之情。太子殿下何等身份,岂会轻易对一个小小庶女动心?许是看在七小姐县主的身份,还有萧王侧妃的面子上,加之七小姐近来……似乎确实有些不同往日的机敏?殿下或许只是欣赏其才,或另有考量。”
“另有考量?” 王氏皱眉,“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值得太子‘考量’的?莫不是……与萧王有关?” 她想起萧王对沈玉琼的宠爱,以及沈玉琼再度有孕,心思不由得更深了。难道太子是想通过沈玉瑶,拉拢萧王?亦或是沈玉瑶身上,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无论是哪种,都让她极度不安。沈玉瑶越是出色,越是得势,就越衬得她的珊儿处境尴尬,琳儿婚姻不幸,也越让她这个嫡母脸上无光,甚至可能威胁到她和她子女的地位。
“那丫头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及笄礼一过,便是正经该议亲的年纪。得赶紧给她寻个‘合适’的人家,远远打发了,绝不能再让她有机会在太子面前晃悠,更不能让她借着什么东风,爬到我们头上来!”
秦嬷嬷会意:“夫人说的是。老奴明日便去寻几个可靠的官媒,悄悄打听些……门第‘相当’的人家。”
王氏点点头,心中已然开始盘算,该给沈玉瑶找一个怎样“门当户对”、又能确保她再也翻不了身的夫家。
陆家小院。
沈玉瑾沐浴后,穿着柔软的寝衣,靠在夫君陆文修怀中。陆文修的手轻轻覆在她微隆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偶尔的胎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与期待。
“瑾儿,今日辛苦你了。” 陆文修低声道,“怀着身子,还来回奔波。”
沈玉瑾摇摇头,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不辛苦。能看到七妹妹风风光光地及笄,我心中高兴。”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夫君,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接爹娘来京。” 沈玉瑾抬眼看他,眼中满是感动。陆文修俸禄微薄,赁居的小院本就不大,但他主动提出,等她生产前,接他远在江南的父母来京中小住,既能帮忙照看她月子孩子,也能让她多些家人陪伴,少些思乡之苦。这份体贴与尊重,是她从前在深闺中不敢想象的。
陆文修将她搂紧了些,温声道:“你是我妻子,为你着想是应当的。爹娘性子淳朴,定会喜欢你。只是家中简陋,要委屈你了。”
“不委屈。” 沈玉瑾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却满是幸福,“有你在,有孩子,有即将到来的爹娘,这样的日子,我很知足。” 比起大姐沈玉琳在周家的如履薄冰,三妹沈玉珊在王府的明争暗斗,她如今的生活,清贫却温暖踏实,是她用清醒和勇气为自己挣来的最好归宿。
夜深,万籁俱寂。
东宫,书房。
轩辕宸并未安寝。他站在窗前,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冷的玉佩,目光却并无焦点。
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日里的情景——那个穿着华美及笄礼服、却依旧难掩稚气与一丝倔强的少女;她清越吟诗时那沉静明亮的眼眸;她说到“愿效席前珍”时,那微微颤抖却努力挺直的脊背……
还有那首诗。
“一片寒潭石,千年墨沼津。润含云气古,清映月光新。”
字句清雅,寄意含蓄。她是在借砚台赞美他吗?还是仅仅在表达感恩与自勉?
若是后者,为何他心底会有一丝异样的波动?若是前者……一个如今刚刚十五岁的少女,怎会有如此含蓄又恰如其分地表达钦慕的才情与胆量?
他发现自己近来,似乎总会不经意地想起她。想起她应对危机时的冷静,想起她筹谋商业时的敏锐,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洞彻,甚至想起她那些“犯病”时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
复杂,矛盾,却又……挥之不去。
他清楚地知道,她身上有秘密,有大秘密。与她合作,是与虎谋皮,却也可能是奇货可居。他应该更冷静,更警惕,将她纯粹视为一枚有价值、需掌控的棋子。
可为何,今夜思绪纷乱,那方洮河绿石砚和那首《咏砚》诗,会反复萦绕心头?
他猛地收拢手指,玉佩硌得掌心生疼。
不能再想了。她是沈玉瑶,是嘉宁县主,是顾氏商行神秘的幕后东家,是他利益同盟中需要小心平衡的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他强迫自己转身,走向书案,摊开一份关于漕运新政的奏报。目光落在字里行间,那少女沉静的脸庞和清亮的眼眸,却仿佛透过墨字,悄然浮现。
轩辕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深邃与冷清。
只是那心底悄然泛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命名的涟漪,却已悄然扩散,再难平息。
夜风吹过东宫巍峨的殿宇,也拂过沈府西院那株老梨树最后的残花。在这个及笄礼后的夜晚,每个人的命运之线,都因各自的心思与选择,向着未知的方向,又悄然延伸了一分。沈玉瑶在76点生命值的慰藉中沉沉睡去,嘴角还残留着一丝今日惊险过关、又获意外之喜的淡淡笑意。而遥远的未来,正裹挟着更复杂的爱恨、更激烈的争斗、与更莫测的机缘,向着他们所有人,无声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