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轮胎压过路面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李秀杰极力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的细微啜泣声。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傅寒烬始终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但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被触怒的雄狮在爆发前最后的、令人胆寒的沉寂。
李秀杰蜷缩在角落,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傅寒烬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怒火,那怒火中夹杂着一丝她从未感受过的、冰冷的失望,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心。她害怕他接下来的雷霆之怒,害怕他会如何惩罚她的“背叛”,更害怕他会对江悸然不利。
但,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一个叛逆的、带着破罐子破摔意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草,猛地从她心底钻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怕?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清晰有力,瞬间冲淡了几分盘踞心头的恐惧。
是啊,她为什么要怕?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去见了一个真心喜欢她、她也曾有过好感的普通朋友,把一些事情说清楚而已!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越轨的行为!
而傅寒烬呢?他凭什么这样对她?凭什么像对待私有物品一样禁锢她的自由?凭什么用那种看蝼蚁一样的眼神看待江悸然?凭什么因为她一次正常的社交(在她看来)就如此暴怒?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是一场由他强势主导的、不平等的契约婚姻!
既然他这么生气,这么不满意,那不正是个机会吗?
不如就趁着现在,把话说清楚,取消那个可笑的一年之约,跟他离婚!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火般在她心中蔓延开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畅快感。
对!离婚!
她受够了!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仰人鼻息的日子!受够了在他阴晴不定的情绪下苟延残喘!受够了这份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胁迫和不平等基础上的畸形关系!
江悸然说得对,傅寒烬的世界太复杂、太危险了,根本不适合她这种普通人。她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忍受这种毫无尊严的生活?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只是把她当作所有物的男人,担惊受怕,辜负另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一年后是离开,现在也是离开!长痛不如短痛!
想到这里,李秀杰原本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恐惧被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和积压已久的委屈愤怒所取代。她甚至觉得,傅寒烬此刻的暴怒,正是她提出离婚的最佳时机!
车子终于驶入铂悦府,稳稳停下。
傅寒烬猛地睁开眼,那双黑眸中翻涌的风暴几乎要将人吞噬。他看也没看李秀杰一眼,直接推开车门下车,然后绕到她这边,一把拉开车门。
“下来。”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若是几分钟前,李秀杰一定会被他这副模样吓得腿软。但此刻,被那个“离婚”念头支撑着的她,竟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像往常那样顺从地伸出手让他扶,而是自己挪动身体,下了车。虽然腿还有些发软,但她强迫自己站直了,甚至抬起下巴,迎上傅寒烬冰冷的目光。
她的这个反应,显然出乎傅寒烬的意料。他眸光一沉,眼底的寒意更重。他不再废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几乎是拖拽着她,大步走进了别墅。
先生,太太……钟叔迎上来,看到这阵势,识趣地闭上了嘴,退到一旁。
傅寒烬径直将李秀杰拖上三楼,粗暴地推开卧室的门,将她甩了进去!
李秀杰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勉强扶住墙壁才站稳。她心跳如鼓,但胸中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却支撑着她没有退缩。
傅寒烬反手锁上房门,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同敲响了战鼓。他一步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李秀杰,他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骇人的戾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离他远点?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嗯?
面对他的滔天怒火,李秀杰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但想到离婚,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倔强:
我……我只是去见个朋友!把话说清楚我有什么错?
傅寒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朋友?说清楚?说什么?说你们一年后要怎么双宿双飞?!”
不是的!”李秀杰大声反驳,委屈和愤怒让她口不择言,“傅寒烬!你讲不讲道理!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一场你强迫我的交易!
她豁出去了,指着自己,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混合着愤怒和绝望:“你看看我!我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我配不上你!也融入不了你的世界!你何必把我绑在你身边彼此折磨?
既然如此……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勇气,喊出了那个盘旋在脑海中的念头:
我们离婚吧!现在就离!那个一年之约,作废!我放你自由,你也放我走!”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
傅寒烬周身那令人心悸的怒火,好似须臾间被凝结了。他紧紧地凝视着她,眼眸中已非单纯的愤怒,而是化作了一种极其繁复的、交织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刺痛后的、更为深邃的冰冷风暴。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低哑得可怕,仿佛来自地狱:
“李、秀、杰,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