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无边的黑暗。李秀杰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虚无中漂浮了很久很久。直到一个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从未有过的卑微，穿透了厚重的屏障，像一道强光，刺入了她沉寂的意识深处。
【我爱你啊……你这个笨蛋……我早就爱上你了……】
爱……？
傅寒烬……爱她？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震撼，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求死的意志在这石破天惊的告白面前，土崩瓦解。一种强烈的、想要确认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着她的心脏，将她从黑暗的深渊里一点点拽了出来。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细缝。刺眼的白光让她不适地眯起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和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茫然。随即，昏迷前那决绝的痛苦和傅寒烬最后暴怒的面容涌入脑海，让她心脏猛地一缩。但紧接着，那句回荡在耳边、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我爱你”，又让她混乱起来。
是梦吗？还是……临死前的幻觉？
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一阵剧痛从颈侧传来，提醒着她那场惨烈的自杀不是梦。然后，她看到了他。
傅寒烬就趴在她的病床边，睡着了。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整个人显得前所未有的憔悴和狼狈。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也紧紧蹙着，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发疼。
这副模样的傅寒烬，是李秀杰从未见过的。那个永远一丝不苟、冷硬强大的男人，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守在她身边。
所以……那不是梦？他真的说了……爱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悸动涌上心头，夹杂着巨大的委屈和一丝……隐秘的欢喜。但随即，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感和怀疑又占据了上风。
他真的爱她吗？还是……只是因为差点失去她，一时情急说出的胡话？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等她好了，他会不会又变回那个冷酷霸道的傅寒烬？
不行！她必须亲耳听到！在他清醒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真真切切地说出来！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偏执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她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如果不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要亲口听他说！
如果他不说，或者说的不是真心话……李秀杰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那她就再死一次！ 反正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上吊、割腕太疼了，下次……就咬舌自尽吧，应该会快一点。她有些病态地想。总之，必须逼出他的真心话！
这个念头让她原本虚弱的身体，莫名生出了一股力气。
就在这时，傅寒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惊醒过来。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了她清澈却带着复杂情绪的眸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寒烬的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涌上他的脸庞！他几乎是弹坐起来，双手颤抖地捧住她的脸，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秀杰？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医生！医生！！”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想要按呼叫铃，却又舍不得放开她，只是用那双盛满了后怕和惊喜的眼睛，贪婪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李秀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眼中任何一丝情绪。他的激动和喜悦不像是假的。这让她心中的试探更加坚定。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痛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说话！你先别说话！”傅寒烬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你颈部的伤口很深，声带需要恢复。乖，先别急。”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与从前那个命令式的他判若两人。
李秀杰顺从地让他照顾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他稍微平静下来，重新坐回床边，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时，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指，虽然力道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
她抬起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又指向他的嘴唇，最后，用口型，极其缓慢而清晰地，无声地说出了三个字：
【说给我听。】
傅寒烬浑身猛地一僵！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慌乱和……窘迫！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听到了！她听到了他在她昏迷时说的那些话！她在向他索要那句……“我爱你”！
一股热浪猛地冲上他的脸颊，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面对枪口都不曾变色的男人，此刻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下意识地想避开这个话题。
“你……你刚醒，需要休息……别想那么多……”他试图含糊其辞，声音干巴巴的。
李秀杰的眸光瞬间黯淡下去，里面充满了失望和……一种心死的凉意。她缓缓地、一点点地，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
果然……是假的吗？只是一时冲动的话吗？
看到她眼中迅速熄灭的光和抽离的动作，傅寒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恐慌瞬间压倒了一切羞赧和别扭！
不！他不能让她误会！他不能再次失去她！
“等等！”他猛地收紧手掌，不让她挣脱。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她带着审视和绝望的目光。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笨拙，却也有着破釜沉舟的真诚。
“我……”他张了张嘴，那个简单的音节却像是卡在喉咙里，重若千斤。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三个字，这比他签下任何一份亿万合同都要艰难千百倍。
李秀杰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唇，等待着他的审判。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傅寒烬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对着她的眼睛说道：
“李、秀、杰！我、爱、你！”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将滚烫的脸埋进了两人交握的手中，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尖。那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冷峻霸道，分明就是个情窦初开、告白失败的纯情少年！
李秀杰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句告白而羞得几乎要钻进地缝里的男人，看着他那双紧紧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听着耳边那虽然粗暴却无比清晰的三个字……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楚，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
不是梦。是真的。
这个骄傲又别扭的男人，真的爱她。
她伸出那只虚弱的手，轻轻碰了碰他发烫的耳朵。
傅寒烬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看到她满脸的泪水，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擦眼泪：“别哭！是不是伤口疼？还是我吓到你了？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李秀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头轻轻拉向自己，然后，主动吻上了他那张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却刚刚对她吐露了世界上最动听情话的唇。
这个吻，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尘埃落定的安息。
傅寒烬僵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和激动让他反客为主，小心翼翼地、珍重无比地回应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吻。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李秀杰看着他依旧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惊人的黑眸，用气音，无声地说：【再说一遍。】
傅寒烬的脸又红了，但这次，他没有再犹豫。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而专注，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清晰地说道：
“李秀杰，我爱你。”
这一次，不再是嘶吼，而是郑重的承诺。
李秀杰笑了，眼泪流得更凶，却也是她醒来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够了。有这句话，之前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值得了。
她轻轻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终于彻底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不是昏迷，而是沉沉睡去。
傅寒烬紧紧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久久不愿松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