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本源归来,已过七日。
控制室内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平静。水晶柱稳定运行,星图上的光点按部就班地闪烁,文明间的交流依旧活跃。仿佛那场发生在存在根源的短暂交锋,只是幻觉。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我心口的疤痕不再灼痛,反而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其下微缩宇宙的运转更加内敛深沉,与外界大宇宙的共鸣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厚重感。那是执念种子与本源结合后带来的变化。
灰烬使者在深渊分院深处沉寂下来,如同进入蛰伏,全力消化此次行动的收获与创伤,其散发的规则波动变得更加晦涩难明。
天机老人布下的巨大卦象依旧在缓缓流转,但中心指向虚空的凶兆似乎淡去了一丝,多了一点混沌未明的意味。他本人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在聆听什么。
棋圣的推演棋盘上,代表未知威胁的黑色区域依旧存在,但其边缘不再那么锐利,反而开始与代表“可能性”的白色区域产生细微的渗透。
“规则迷彩的构建效率提升了百分之十七,”赵锐报告着最新进展,“似乎……宇宙膜本身变得更加‘柔韧’,更容易接受我们的加密和扭曲。”
蛊仙培育的新型蛊虫,第一次成功模拟出了那种外来的“绝对定义”力量的微弱特征,虽然瞬间就被蛊虫自身的“变化”特性瓦解,但这是一个突破。
刀王在训练场挥刀,感觉斩断虚无时似乎多了一丝滞涩,仿佛刀锋触及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小灵儿发现她炼制的丹药,偶尔会自行浮现出极其细微的、类似执念种子上的矛盾纹路,药效变得……更加不可预测,有时极好,有时又会引发一些无伤大雅却十分古怪的副作用。
剑圣依旧每日“看”向虚空,但他的木剑不再紧绷,而是以一种更自然的姿态悬在身侧。他偶尔会对着空处微微颔首,仿佛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达成默契。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
没有敌人再次出现,没有新的概念入侵。那股外来的、绝对的意志,在本源之地受挫后,似乎暂时偃旗息鼓,选择了观察。
但这静默,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心悸。
它像一片悬在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
我们利用这段宝贵的平静期,加速推进各项预案。
“文明认知锚点已初步完成百分之四十,”赵锐调出星图,上面分布着数百个明亮的光点,如同夜空中的灯塔,“预计全部完成还需三个标准宇宙月。”
“规则迷彩覆盖率达到临界点的百分之六十五,”棋圣补充,“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就能让整个宇宙在外部观测中变成一团无法理解的‘乱码’。”
进展顺利。
然而,我心中那份不安却并未减少。
这一日,我独自站在水晶柱前,凝视着其中流淌的星河。意识不经意间,再次沉入那与本源相连的感知。
没有下潜,只是轻轻地“触碰”。
然后,我“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某种……回响。
在那片孕育万物的虚无之海深处,在那“存在”与“非存在”的边界,我埋下的那些执念种子,并未沉睡。
它们像是最细微的浮游生物,随着本源的波动轻轻摇曳。它们没有意识,没有目的,只是存在着,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属于“自由”、“守护”、“共生”、“推演”、“创造”、“责任”、“窥机”、“包容”、“悖论”……的独特“频率”。
这些频率,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荡开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悄无声息地影响着本源的“倾向”。
我“看”到,当一个新生宇宙气泡在虚无中酝酿时,一丝“可能性”的涟漪扫过,让它的初始规则多了万分之一的随机变量。
我“看”到,当一个濒临寂灭的文明在绝望中祈祷时,一丝“守护”的涟漪拂过,让它们在最后关头抓住了一线匪夷所思的生机。
我“看”到,当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在某个角落碰撞时,一丝“包容”与“共生”的涟漪渗入,让它们没有走向毁灭,而是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稳定的共生结构……
这些影响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蝴蝶翅膀的震动。
但它们确实存在。
我们的执念,我们那不甘被定义、渴望无限可能的疯狂,已经如同病毒般,感染了宇宙的根基,并开始悄无声息地,改写它的“命运”。
这,就是“终极处方”的真正作用。
不是对抗,不是防御。
而是渗透,是同化。是让这个宇宙,从最根源处,就打上“忘川院”的烙印,让它本能地排斥那种外来的、绝对的“秩序”。
我缓缓收回意识,深吸一口气。
窗外,星空依旧。
但我知道,这片星空,已然不同。
静默仍在继续。
敌人在暗处窥伺。
而我们播撒的回响,正在寂静中,悄然改变一切。
处方已下,药力渐生。
只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