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圆圆把桃木剑放在案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道裂痕的触感。她没再坐回去,而是走到窗边重新检查镇宅符的位置。阳光已经偏移,符纸边缘微微翘起,她伸手按了按,低声念了一句口诀。
林小棠房间的方向传来一阵阴冷的波动,像是水滴落进油锅前那一瞬的凝滞。她立刻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三张黄符塞进袖口,又抓起桃木剑。
刚踏出房门,院子里的风突然停了。
屋檐下的铜铃一动不动,连树叶都僵在半空。这不是正常的静,是被什么东西压住的死寂。
她几步冲到院中,抬手甩出一张“镇”符贴在门槛上。符纸刚沾地,就发出“嗤”的一声,边缘焦黑卷曲。有人在外面动了她的结界。
玻璃碎裂的声音从东屋传来。
她瞬间明白过来——目标不是她,是林小棠。
谢圆圆冲向东屋,一脚踹开门。黑雾正从窗户缝隙挤进来,凝聚成一只巨爪形状,直扑床铺。林小棠还在睡,脖子上的铜钱剧烈震动,发出微弱红光。
她抬剑横扫,口中念咒,一道火线顺着剑身炸开,逼退黑雾。可那东西没有散,反而扭曲着凝聚成一张人脸,嘴角咧到耳根,无声大笑。
谢圆圆咬破指尖,在剑刃上划出一道血痕。古籍有载,纯阳之体能引邪祟,也能镇邪祟。但这妖物不怕血,不怕符,偏偏绕着林小棠打转,明显是冲着招鬼体质来的。
她正要再画符,院外忽然亮起一团紫光。
那光像火焰,却又不烫人,带着金丝般的纹路,从铁门外蔓延进来。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
是司正闫。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敲门,就那么站着。但周身紫气翻涌,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黑雾猛地扭头看向他,发出刺耳尖啸。下一秒,紫气暴涨,如潮水般涌向妖物。那团黑雾像被烙铁烫到,瞬间扭曲溃散,化作几缕残烟从窗缝逃走。
谢圆圆收剑,喘了口气。
她走出屋子,盯着司正闫的手。他的右手虎口裂开一道口子,血顺着掌纹往下滴,在西装裤上砸出几个暗点。
“你又强行激发灵力?”她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不是说了别乱来?纯阳之体不是这么用的。”
司正闫没挣脱,也没说话。他看着她,眼神很沉。
“你受伤了。”她说。
“你不也在。”他反问。
“我有防备,你呢?半夜跑来送死?”她用力捏了下他伤口周围,“疼不疼?”
“疼。”他说,“但看到你没事,就不算白疼。”
她愣了一下。
这人平时话少得要命,今天倒是一句接一句。而且每一句都往她心口撞。
她松开手,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处理伤口,别站外面装雕塑。”
“我不进。”他说。
“为什么?”
“我过敏。”他看着她背影,“除了你,碰谁都会起疹子。”
“那你更该进来。”她回头瞪他,“等你全身发肿了还得我救?麻烦。”
他没再拒绝,跟着她进了堂屋。她让他坐下,从柜子里拿出药箱,剪开衬衫袖口。血还在流,伤口深得不像表面擦伤,更像是灵力冲脉时撑裂的经络。
“谁让你这么干的?”她一边清理一边问。
“没人。”他说,“我自己决定的。”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会在这里。”
她手顿了一下。
“你知道我会来?”她抬头。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来了。”
她没再问。低头继续包扎,动作却比刚才轻了很多。
包好后,她站起来想走,手腕却被他抓住。
他反手握住她刚才画符的那只手,掌心滚烫。
“只要你在,”他说,“伤多少次都值得。”
她没动。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她原本想甩开,可听见这句话后,手指蜷了一下,没挣。
然后她闻到了。
一股淡淡的香味,从他身上飘出来。沉香打底,朱砂为引,还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露水气息。
那是她调的安神香。配方只有玄清道长和她知道,香料也是自己亲手研磨的。她从没大批量做过,只送过两个人——养父,和上次司正闫送来茯苓糕时顺手塞给他的一小截。
她盯着他领口:“你身上……怎么会有我的香?”
司正闫垂眼看了下衣领,没否认。
“你喜欢的味道,”他说,“我留着。”
她心跳快了一拍。
这话太不像他会说的了。那个谈判桌上一句话能让对手破产的男人,那个见女秘书多靠近一步就过敏发作的人,现在坐在她面前,手上有伤,眼里有光,还留着她给的一截香。
她想骂他傻,又觉得喉咙堵。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东西会来?”她换了个问题。
“不确定。”他说,“但我发现最近公司闹鬼频率变高,员工报告听见小孩唱歌的地方,离我办公室越来越近。纯阳之体吸引阴邪,但它也会引来更强的东西。”
“所以你是诱饵?”
“我是来找你的。”
她冷笑:“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说的是事实。”他松开她的手,站起身,“但我不会走。外面还有东西在等机会,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我不需要你拼命。”
“我知道。”他说,“但我想拼。”
她抬头看他。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紫气还未完全散去,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微弱光晕。
她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从穿越到现在,她一直在防人、斗人、算人。谢明珠、假道士、水军、蛊师……一个个冒出来,她全都怼回去。可从来没有人像这样,什么都不问,直接站在她前面。
她不想承认,但她有点动摇。
“你先别走。”她说,“明天还要教林小棠画符,你这状态回去肯定出事。”
“所以你是担心我影响你教学?”
“我是怕你死在我门口,晦气。”
他笑了下。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清楚。
“行。”他说,“我不走。”
她转身去拿干净毛巾,经过他身边时脚步慢了半拍。
香的味道还在。
她没再提。
夜风吹进门缝,吹熄了桌上的蜡烛。窗外树影晃动,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她没关窗。
堂屋里只剩一盏壁灯亮着,映出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距离不远,也没再说话。
但气氛变了。
不再是交易,不再是利用,也不是单纯的互相蹭好处。
她拿起桃木剑准备回房,却发现剑柄有点滑。
低头一看,是血。
他的血沾在上面,还没干透。
她用布擦了两下,没擦干净。
干脆拎着剑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洗。
水流冲过剑身,红色顺着纹路流进下水道。
她关掉水,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点乱,脸上有灰,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只知道,刚才那一战,不是她一个人赢的。
而那个人,现在正坐在她家客厅,手上带伤,身上留着她给的香,嘴上说着不该说的话。
她走出厨房,看见司正闫靠在门框上。
“剑洗干净了?”他问。
“洗了。”她说。
“下次别冲太久。”他说,“血也是灵力载体,冲走了可惜。”
她盯着他:“你懂这些?”
“我查过。”他说,“为了能靠近你。”
她没说话。
两人对视几秒,谁都没动。
外面又刮起风,院角的铜铃终于响了一声。
她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路过他时低声说:“别乱跑,半夜我不救第二次。”
“好。”他在后面说,“但你要是在梦里叫我,我会来。”
她脚步顿住。
没回头,也没应声。
径直进了房间,关门。
门外,司正闫站在原地,抬起包扎好的手,轻轻碰了下胸口内袋。
那里藏着一小截燃尽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