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圆圆把手机塞进袖袋时，指尖还沾着朱砂的余温。她刚从周婉如发来的方案图里挑出三处风水死角，顺手画了道压煞符贴在平板边缘。窗外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酒店外墙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映得庭院通红。
她拎起桃木剑往楼下走，运动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大堂空无一人，签到处的许愿瓶已经摆好，每只瓶底都压着她亲手写的平安咒。她绕到主厅后门，蹲下身检查角落那枚镇煞符——纸角微微翘起，金纹比白天暗了一层。
“有人动过。”她站起身，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两下。
院墙外传来窸窣响动，像是枯叶被踩碎。她推开侧门走出去，月光正照在花架底下。一团灰影贴着地面往签到处爬，半透明的身体随着动作扭曲变形。它伸出爪子去碰许愿瓶，瓶身突然震了一下，里面咒纸自燃，火光一闪即灭。那东西尖叫一声缩回去，又撞上另一道符线，整片区域泛起淡金色波纹。
谢圆圆站在原地没动。她早把十二枚符连成六合阵，红线埋在地砖缝里，铜铃藏在灯笼顶盖中。这些东西不是冲谁来的，纯粹是闻着喜气里的阳气想蹭点暖。可惜她布的局根本不给机会。
第二只小鬼从树后冒头，刚靠近迎宾通道就被脚下的红线烫得跳起来。它转身想逃，檐下铜铃自动响了三声，整座院子的结界瞬间激活。金光从四角涌出，像水波一样扫过地面。两只小鬼抱头乱窜，最后挤在墙根处瑟瑟发抖。
“你们挺会挑时候。”她往前走了两步，“大喜的日子不消停，非要来讨打？”
其中一只哆嗦着开口：“没……没人指使我们。就是冷得太久，想沾点热闹。”
“沾热闹？”她冷笑，“我这地方专治各种不知死活。滚回去告诉你们那些躲在阴沟里的同伙，三天后这场婚宴，谁敢来闹，我就用雷符把你们一个个钉在太阳底下晒。”
话音落，她指尖弹出一道令符。符纸飞到阵眼位置炸开，整片结界光芒暴涨。小鬼惨叫着化作黑烟散去，连灰都没留下。
她收起桃木剑正要回屋，听见身后脚步声。司正闫穿着家居衬衫走出来，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口松着两颗扣子。
“解决了？”他问。
“几个小角色。”她回头看他，“你不用过来，纯阳体离太近会影响阵法稳定性。”
“我知道。”他径直走到主厅门口那块阵眼石前坐下，双掌贴地，“但你说过，只要我在，结界能撑到天亮。”
她皱眉：“你不怕过敏？”
“对你做的事，从来不过敏。”他抬头看她，“我说过，我的世界只为一个人升温。”
她没再说话，从袖子里掏出一杯符水递过去。他接过来喝了一口，温度刚好。她在他旁边坐下，背靠背靠着，两人之间隔着半尺距离，却又像连在一起。
“东角那张符明天要换。”她说，“今晚冲撞过，效力只剩三成。”
“西边呢？”
“问题不大。铜铃响过三次，说明防御机制正常运转。”
“北门花架底下埋的线断了一截。”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进屋的时候。有股阴风擦过去，线就断了。”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还真把这当工作查岗？”
“这是我家的事。”他声音低了些，“也是你的事。”
她哼了一声，从发髻拔出朱砂笔，在空中画了个微型符。笔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一道红痕，慢慢变成金色光点飘向夜空。她吹了口气，光点散开，融入结界的边缘。
“现在好了。”她说，“明早八点前不会有问题。”
“你困吗？”
“还好。反正明天也不用早起化妆，是你要我戴凤冠的，自己看着办。”
他没笑，只是把手往身后移了寸许，直到碰到她的衣角才停下。“你设计的这个局，比我想象中复杂。”
“表面看是婚礼布置，其实是场驱邪阵。冷光源改暖焰，铜铃破煞，二十四节气许愿瓶对应地脉节点。你以为周婉如改的是审美？她改的是命格走向。”
“所以你从开会那天就开始准备了？”
“她一放投影我就知道有问题。那种设计留下的空隙，够十个厉鬼钻进来跳舞。”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总能把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变成能用的武器。”
“这不是本事。”她仰头看天，“这是活下来的习惯。”
远处传来报时钟声，敲了十一下。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伸手拉他起来。他握住她的手腕，掌心干燥温暖。
“最后一遍检查。”她说，“走不走？”
他点头，跟着她绕场一圈。主厅地毯上的“双鱼绕鼎”图案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每条鱼眼位置都嵌了粒朱砂。签到处的许愿瓶重新封好，瓶身多了圈符纹。庭院十二盏莲灯全部点亮，冷焰与暖光交织，形成稳定的气流循环。
她停在舞台中央，抬头看悬挂的红绸。最顶端那条绣着双喜字的绸带，夹着一张几乎看不见的黄符。
“这个不能拆。”她说，“压在最高处，镇全场。”
“我知道。”他抬头望着，“就像你一样。”
她转头瞪他：“别突然说这种话。”
“我说实话。”他目光没移开，“你在这儿，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撇嘴：“少来。上次海边求婚你说万无一失，结果海浪差点把你西装卷走。”
“那次我没请你帮忙。”
“这次请了？”
“我一直都在请你。”他看着她，“从第一张安神符开始。”
她不再反驳，转身往出口走。他跟在后面，两人脚步一致。走到车边时，她忽然停下。
“你说……真会有东西敢来吗？”她低声问。
他握住她的手，直接拉进怀里。体温透过两层布料传过来，稳定有力。“只要你在的地方，就没有真正的灾厄。”他说，“我这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稳。”
她仰头看他，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抬手戳了下他胸口。“走吧，明早还要早起。”
他们上了车，司机发动引擎。车子驶离酒店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整座建筑灯火通明，檐角铜铃轻响，结界静静运转。
她把头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婉如发来的消息。
“刚做完压力测试，所有设备运行正常。那个‘双鱼绕鼎’的符文结构，让整个空间的能量值提升了百分之四十。”
她没回，把手机反扣在腿上。
司正闫低头看她：“睡了？”
“没。”她睁开眼，“在想明天谁先穿错鞋。”
“我会提醒你。”
“你少添乱就行。”
他伸手替她拉高一点座椅靠背，动作轻缓。她没躲，任他调整角度。车子穿过城市街道，路灯一盏接一盏掠过车窗。
她忽然坐直身子：“停车。”
司机踩下刹车。
她盯着前方路口，瞳孔微缩。路边垃圾桶旁边站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手里抱着布娃娃，脸朝着车这边。
“别看她。”她低声说，“倒车。”
司正闫立刻按下车窗对司机道：“照她说的做。”
车子缓缓后退。那小女孩站在原地不动，嘴角慢慢向上扯开，露出一个不成比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