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五章 雨霁疑云 残俘秘语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穿透云层时，持续了半宿的暴雨终于停歇。青云山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湿润的空气里满是草木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昨夜战场的腥气已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唯有那些嵌在石缝里的法器碎片、阵旗残留的断木，还无声诉说着昨日的激战。
王小胖是被殿外的鸟鸣声唤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昨夜靠在大殿的立柱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苏晴递来的那件披风，布料上残留着淡淡的药草香。殿内的烛火早已燃尽，只剩下几缕青烟在晨光中缓缓飘散，受伤的弟子们躺在临时搭起的草铺上，呼吸均匀，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苏晴和药童们守了他们半宿，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检查一次伤口。
他轻轻起身，生怕吵醒众人，却还是惊动了身旁的马大壮。大块头揉着眼睛坐起来，肩甲上的绷带又渗了点血，却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天亮了？雨停了没？”
“停了，外面起雾了。”王小胖压低声音，指了指殿门方向。透过敞开的殿门，能看到外面白茫茫的水雾，晨光洒在水雾上，泛着淡淡的金色，远处的山峰像是被裹在轻纱里，只露出模糊的轮廓。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大殿，晨间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格外清爽。王小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血魂珠，珠子安安静静地贴着心口，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像是在感知周围的气息。他抬头望向中枢阵眼的方向，昨夜被破坏的阵旗已经被撤下，苍松首座正带着几名弟子在阵基旁忙碌，他们手中的桃木钉裹着符文，正一颗一颗钉进阵眼周围的泥土里，每钉下一颗，阵基就会泛起一丝淡淡的青光。
“首座倒是起得早。”马大壮挠了挠头，目光转向关押俘虏的偏殿，“你说那些俘虏能吐出点有用的东西不？黑无常那老小子死得太干脆，啥都没问出来。”
王小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苏晴提着药箱从偏殿走出来。她的眼眶有点红，显然没怎么休息，看到两人，便快步走了过来，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你们醒了？正好，偏殿里有个俘虏好像有话要说，就是身子太弱，昨夜受了惊吓，又淋了点雨，现在还在发抖。”
“哦？愿意开口了？”马大壮眼睛一亮，立刻就要往偏殿走，却被苏晴拦住了。
“别急，我刚给他喂了点温粥和安神的草药，让他缓了缓，现在情绪稳定些了。”苏晴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王小胖，“你手臂上的伤口虽然结疤了，但别碰水，待会儿审讯的时候注意点。”她又看向马大壮，眉头微蹙，“你肩甲的伤得重新换药，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三人一同走进偏殿时，水雾正从殿窗的缝隙里飘进来，在地面凝成细小的水珠。偏殿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十几个俘虏被反绑着坐在地上，大多低着头，沉默不语。靠近油灯的位置，坐着一个身材瘦弱的青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衣，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到王小胖三人进来，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却又强撑着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是你要见我们？”王小胖在青年面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些，“别害怕，只要你说实话，我们不会伤害你。”他注意到青年的手腕被绳子勒出了红痕，指关节处还有不少新旧交错的伤疤，看起来不像是经常打斗的样子，倒像是长期做苦力留下的。
青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周围的俘虏，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我不是自愿加入血影宗的……我是被他们抓来的……”
这句话让王小胖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马大壮往前走了一步，却被王小胖用眼神制止了——他怕马大壮的气势吓到青年。
“你慢慢说，怎么回事？”苏晴也蹲下来，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水囊，递到青年面前，“先喝点水，别急。”
青年接过水囊，双手颤抖着喝了几口，才稍微镇定了些。他放下水囊，声音依旧很低：“我叫陈三，是山下青溪镇的村民。三个月前，血影宗的人突然闯进村子，杀了好多人，把我们这些年轻的都抓了回去，逼我们练他们的邪功……不练的话，就会被他们喂蛊……”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神里满是恐惧，“昨天那个自尽的死士，就是和我一起被抓来的，他……他是被黑无常逼着种下血蛊的，根本没得选……”
王小胖的心沉了一下，他之前只知道血影宗行事狠戾，却没想到他们竟会抓普通村民当炮灰。“那你知道血影宗的总部在哪里吗？黑无常说的‘大人’，又是谁？”
提到“大人”，陈三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我……我不知道总部在哪里……我们这些被抓来的人，从来没去过总部，都是在各个据点之间转移……至于‘大人’，我只听过黑无常他们提起过，说‘大人’在闭关，等‘大人’出关了，就要……就要毁掉所有修仙门派……”他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蝇，几乎听不清。
“那你们这次来青云山，是为了什么？除了黑无常，还有其他领头的吗？”林玥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正低头记录着陈三的话，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陈三努力回忆着，眉头皱成一团：“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夺取血魂珠……黑无常说，血魂珠能压制‘大人’出关时的反噬，所以必须拿到手……至于其他领头的，我只见过黑无常和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那人很少说话，每次出现都带着一股寒气，黑无常对他都很恭敬……”
“青铜面具人？”王小胖心中一动，追问着，“你还记得他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身高、声音，或者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陈三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他很高，比黑无常还高半个头，声音很沙哑，像是被烟熏过一样……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味道，不是血气，也不是药味，像是……像是潮湿的泥土里混着腐烂的树叶的味道……”
林玥在小册子上快速记下“青铜面具人、高个、沙哑声、腐叶泥土味”，抬头看向陈三，继续问道：“那你们来之前，黑无常有没有说过后续计划？比如如果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手？”
陈三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茫然：“我不知道……黑无常从来不会跟我们说这些，他只让我们听话，不听话就会死……昨天战斗开始前，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颗黑色的药丸，说如果被抓了，就吃掉药丸，能‘解脱’……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解脱，是让蛊虫立刻发作……”他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不敢吃，我想活着……我想回青溪镇，看看我爹娘还在不在……”
苏晴看着陈三的样子，眼中满是同情，她从药箱里拿出一包糕点，递给陈三：“你先吃点东西，别担心，只要你配合我们，等事情结束了，我们会派人送你回青溪镇的。”
陈三接过糕点，感激地看着苏晴，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匆匆跑进来，脸色慌张地说：“王小胖师兄！苏晴师姐！苍松首座让你们赶紧去中枢阵眼那边，出事了！”
三人心中一紧，立刻起身往外走。马大壮临走前，看了一眼陈三，沉声道：“好好待在这里，别乱跑，我们会派人来看着你。”陈三连忙点头，手里还紧紧攥着没吃完的糕点。
走出偏殿，水雾比清晨更浓了些，阳光穿过水雾，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中枢阵眼周围围了不少弟子，苍松首座正蹲在阵基旁，脸色凝重地看着地面，掌门真人也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手中的金色长剑泛着淡淡的光芒，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首座，掌门真人，出什么事了？”王小胖快步走上前，问道。
苍松首座抬起头，指了指阵基旁的泥土：“你们看这里。”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阵基周围的泥土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圈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用墨汁画上去的一样，纹路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邪气，即便经过血魂珠的净化，依旧顽强地附着在泥土上。
“这是什么？”苏晴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黑色纹路，指尖立刻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连忙收回手，眉头皱了起来，“这邪气好诡异，和血影宗弟子身上的血气不一样，更冷，更阴毒。”
掌门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昨夜下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阵眼周围有异样的波动，只是当时雨太大，没能仔细查看。刚才加固阵基时，才发现这些黑色纹路，它们像是在吸收阵眼的灵力，虽然很慢，但长期下去，阵基会被彻底侵蚀。”
王小胖掏出怀里的血魂珠，放在黑色纹路旁。珠子立刻泛起红白光晕，光芒笼罩住纹路，黑色纹路开始慢慢变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彻底消失，反而像是有生命一样，往泥土深处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只留下淡淡的邪气残留。
“这邪气比血影宗的血气更难净化。”王小胖收起血魂珠，脸色有些凝重，“刚才那个俘虏提到，血影宗里有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会不会和这邪气有关？”
苍松首座站起身，铁杖在地面顿了一下，沉声道：“很有可能。这邪气带着一股腐殖土的味道，和那俘虏描述的青铜面具人身上的气味很像。看来这个青铜面具人，才是血影宗真正的威胁。”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水雾渐渐散开，远处的天空中，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又阴沉下来，乌云快速聚集，像是又要下雨的样子。林玥抬头望了望天空，眉头皱了起来：“这天气不对劲，按理说暴雨过后应该是晴天，怎么会突然又乌云密布？”
众人都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乌云越聚越浓，颜色暗沉得像是要滴下来一样，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和黑色纹路里一样的邪气。王小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握紧血魂珠，警惕地看着四周：“大家小心，这可能不是普通的天气变化！”
话音刚落，远处的山峦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地下移动。紧接着，中枢阵眼的灵力突然剧烈波动起来，阵基旁的泥土开始微微隆起，刚才消失的黑色纹路又重新浮现出来，而且比之前更粗、更黑，在地面上扭曲着，像是一条条黑色的蛇，朝着阵眼核心爬去。
“不好！阵眼要被侵蚀了！”苍松首座大喊一声，立刻催动灵力，铁杖泛着青光，狠狠砸向黑色纹路。“砰”的一声，地面震动了一下，黑色纹路被砸断，却很快又重新连接起来，反而变得更加活跃。
掌门真人也立刻出手，金色长剑射出一道耀眼的剑光，劈向黑色纹路，剑光与黑色纹路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黑色纹路冒出阵阵黑烟，却依旧没有消失。
王小胖将血魂珠的力量催动到极致，红白光晕如同一道屏障，笼罩住整个阵眼。光芒与黑色纹路接触，黑色纹路开始慢慢消融，却有更多的黑色纹路从泥土里钻出来，源源不断地涌向阵眼，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这邪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马大壮挥舞着硬木杖，砸向地面的黑色纹路，却只能暂时打断它们，“难道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林玥蹲在阵眼旁，仔细观察着黑色纹路的走向，突然眼睛一亮：“你们看，这些纹路的方向，都是朝着北坡的方向！北坡阵眼的受损最严重，说不定邪气是从北坡的地下冒出来的！”
众人顺着林玥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所有黑色纹路都朝着北坡延伸，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它们与北坡连接起来。掌门真人脸色一沉，立刻下令：“王小胖、林玥，你们立刻去北坡查看，务必找到邪气的源头！苏晴，你留下协助我和苍松首座守护中枢阵眼！马大壮，你带人去其他阵眼检查，看看有没有出现同样的黑色纹路！”
“是！”四人齐声应道，立刻行动起来。
王小胖和林玥快步朝着北坡跑去，水雾已经完全散开，天空中的乌云越来越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北坡的路因为昨夜的暴雨变得泥泞不堪，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鞋子上沾满了泥土，却丝毫不敢放慢速度。
快到北坡阵眼时，两人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邪气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潮湿的腐叶泥土味——正是陈三描述的，青铜面具人身上的味道。
“就在前面了！”林玥指着北坡阵眼旁的一片树林，那里的树木不知何时变得枯黄，叶子纷纷掉落，地面上的泥土呈现出诡异的黑色，像是被染上了墨汁。
两人冲进树林，只见树林中央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丈许的黑洞，黑洞里不断涌出黑色的邪气，邪气在地面上化作一条条黑色纹路，朝着北坡阵眼和中枢阵眼的方向延伸。黑洞周围的树木已经完全枯死，连泥土都变得坚硬如铁，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王小胖掏出血魂珠，红白光晕射向黑洞，邪气与光芒碰撞，发出剧烈的声响，黑洞里冒出阵阵黑烟，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邪气涌出。“这黑洞像是连接着什么地方，邪气根本净化不完！”王小胖皱着眉头，感受着黑洞里传来的阴寒气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林玥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画着复杂的符文，她将符纸贴在黑洞旁的树干上，符纸立刻泛起金光，暂时挡住了一部分邪气。“这是镇邪符，只能暂时压制住邪气，撑不了多久。”她看着黑洞，脸色凝重，“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堵住黑洞，否则整个青云山的阵眼都会被邪气侵蚀！”
王小胖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听到黑洞里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沙哑难听，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青云弟子……倒是有点本事……不过，你们阻止不了大人出关……很快，整个修仙界都会变成我的囊中之物……”
这声音！王小胖和林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声音，和陈三描述的青铜面具人一模一样！
笑声渐渐消失，黑洞里的邪气突然暴涨，将镇邪符的金光瞬间冲破，黑色纹路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四周蔓延。王小胖立刻将血魂珠的力量提升到极致，红白光晕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挡住了邪气的冲击，却感觉手臂一阵发麻，体内的灵力消耗得极快。
“我们得赶紧回去报信！”林玥拉了拉王小胖的衣袖，“这里的邪气太强，我们两个人挡不住，必须让掌门真人和首座来想办法！”
王小胖点点头，知道林玥说得对。他收起血魂珠，与林玥一起转身，朝着主峰的方向跑去。身后，黑洞里的邪气还在不断涌出，黑色纹路如同贪婪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北坡的土地，天空中的乌云越来越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青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