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晴雪决绝地赶出公寓，陈默心里像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又沉又闷。那种被拒之门外、被划清界限的刺痛，混合着对苏晴雪处境的深切担忧，让他连续几天都提不起精神。送外卖时也频频出错，差点因为超时收到投诉。
这天下午，系统派来一个送往“芳菲花艺”的订单，是附近写字楼订的几束办公桌花。陈默木然地取货、送货，直到推开那家熟悉的花店玻璃门，浓郁的花香混合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才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花店老板娘林韵正踮着脚给高处的绿植浇水，听到风铃响，回头看见是陈默，立刻露出爽朗的笑容：“哟，是我们勤劳的小默啊！今天气色怎么这么差？失恋啦？”
林韵三十出头，鹅蛋脸，总是未语先笑，一双眼睛弯弯的，很有亲和力。她的花店不大，但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机勃勃。陈默经常给这里送花材，林韵对他这个同是外地来的小兄弟颇为照顾，有时会塞给他个苹果或者一瓶水。
陈默勉强笑了笑，把花束放在整理台上：“林姐，别开我玩笑了。”
林韵放下水壶，走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收敛了笑容，关切地问：“真遇到事了？跟姐说说，是不是跑单受委屈了？”
看着她真诚的目光，陈默心中压抑许久的烦闷和恐惧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犹豫了一下，隐去了最诡异的红旗袍女人和偷拍照片的细节，含糊地说：“林姐，我……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但她……她好像惹上了一些麻烦，我感觉总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她自己好像也知道，但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还让我离她远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心里很乱，也很担心。”
林韵听完，没有立刻接话。她拿起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着花束多余的枝叶，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平日开朗形象不符的沉静。
“小默啊，”她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听姐一句劝，在东莞这地方，有些事，看到了最好也当没看到，有些人，离得太近了……未必是好事。”
陈默心里一紧：“林姐，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韵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仿佛不经意般提起：“前阵子，有个生面孔的男人，总来我这儿买花。”
陈默屏住呼吸。
“他每次都只买白菊。”林韵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也不多买，就买一小束。打扮得挺普通，但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没什么温度。”
陈默的心跳开始加速。
“有一次，他付钱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走到旁边低声说了几句。”林韵修剪花枝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我隐约听到他说……‘苏小姐今天去了画廊’，‘车还停在老地方’……”
苏小姐！
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真的是她！
“那男人长什么样？”他急切地问。
“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太清全脸，个子挺高，穿着件黑色的夹克。”林韵描述着，和陈默见过的那个监视者的形象完全吻合！
她放下剪刀，看着陈默，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小默，姐在这地方开店几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买白菊，盯梢……这都不是寻常人干的事。那女孩（她意指苏晴雪）身边的水，深得很。你只是个送外卖的，赚点辛苦钱，安安稳稳最重要，别莫名其妙卷进不该掺和的事情里，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韵的话像一盆冰水，从陈默头顶浇下，让他遍体生寒。她不仅证实了监视者的存在，甚至点明了这种行为背后的危险性。
“可是林姐，我……”陈默还想说什么，他想说他不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晴雪陷入危险。
“没有可是！”林韵打断他，眼神里带着长辈式的关切和不容置疑的警告，“听姐的话，离那个女孩远点，也离这些事远点。有些人，有些圈子，不是我们这种底层小人物能碰的。好奇心太重，会害死猫的。”
这时，有新的客人进店，林韵立刻换上了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仿佛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林韵忙碌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
林韵的警告是善意的，是基于生存智慧的肺腑之言。她点明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和苏晴雪之间，横亘着巨大的阶级鸿沟和未知的危险。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外卖员，贸然闯入，可能真的会粉身碎骨。
然而，苏晴雪苍白的脸，她看着照片时恐惧的眼神，还有那句带着绝望的“离我远点”，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恐惧和理智告诉他应该退缩，但内心深处某种更强烈的情感——或许是喜欢，或许是不忍，或许是不甘心——却在疯狂叫嚣。
他默默地将送达的花束确认签收，转身离开了花店。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林韵的话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脚下的深渊，但并没有让他转身离开。反而让他更加确定，苏晴雪正被一张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大网笼罩着。
他该怎么办？是听从警告，明哲保身，退回自己安全却平庸的轨道？还是……迎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继续前行？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里存着苏晴雪的号码。他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他的人生都将从此不同。
就在他心神不宁地推着电驴，准备离开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呼吸骤然停滞。
发信人——苏晴雪。
信息内容很短，却让他心脏狂跳：
“晚上八点，第一次吃饭的餐厅见一面，好吗？我一个人害怕。”
害怕？她终于承认了？
陈默看着这条信息，刚刚被林韵浇下的冷水瞬间被一股热血取代。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下：
“好。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