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雪那条“我一个人害怕”的短信，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陈默心中因林韵警告而笼罩的阴霾。所有的犹豫、权衡和恐惧，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去见她，离开。
晚上八点，陈默准时推开那家轻食餐厅的门。店里灯光柔和，客人不多，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靠窗位置的苏晴雪。
她今天没有刻意打扮，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针织衫，长发披散着，脸色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依然显得有些苍白。她双手捧着温水杯，目光低垂，望着窗外流淌的车灯河，身影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感。
陈默快步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苏小姐。”
苏晴雪抬起头，看到他，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眼神里的不安依旧清晰可见。“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发生什么事了？”陈默急切地问，目光关切地在她脸上巡视。
苏晴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累，想找个人说说话。”她避开了陈默的问题，将菜单推到他面前，“先点东西吧，我有点饿了。”
陈默看出她在掩饰，心中疑虑更甚，但也没有逼问。他顺从地点了两份简餐和两碗招牌的桂花酒酿小圆子，他知道苏晴雪喜欢甜食。
等待上菜的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苏晴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带着警惕，像是在确认有没有被跟踪。
“你……”陈默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最近还好吗？”
苏晴雪收回目光，看向他，眼底情绪复杂。“老样子。公司，家里……很多事情。”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陈默，谢谢你过来。我知道……我之前说的话可能有点重。”
“我明白。”陈默立刻说，“你肯定有你的难处。”
他的理解和包容似乎让苏晴雪更加触动。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像……就像你一样。”她的话里带着深深的倦意和一丝向往。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陈默心上。他看到她华丽外壳下的真心，那份被身份和责任束缚的疲惫。
餐点上来了。苏晴雪小口吃着东西，胃口似乎并不好。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甜香的酒酿小圆子被推到她面前时，她的眼神才稍微亮了一些。
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白色的小圆子和金色的桂花，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一部分面容。“小时候，我妈妈经常给我做这个。”她忽然轻声说，语气里带着遥远的怀念，“后来……就再也没人做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家人，提及过去。陈默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扰。
“很多事情，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舀起一勺糖水，却没有送入口中，只是看着勺子里晃动的液体，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而哀伤，“有些人，也变得陌生了。”
陈默心中一动，感觉她话里有话。“是……你父亲吗？”他试探着问。
苏晴雪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迅速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圆子，没有说话。
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陈默几乎可以确定，苏文远，苏晴雪的父亲，与围绕在她身边的监视、甚至可能与她所恐惧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苏晴雪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发信人没有备注，只有一串号码。信息内容很短，陈默坐在对面，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了那行字：
“玩够了吗？该回家了。”
发送时间，就在一分钟前。
苏晴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勺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像是被一条无形的鞭子抽中，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飞快地抓起手机，按熄屏幕，仿佛那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怎么了？”陈默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没……没什么。”苏晴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慌乱地拿起包，站起身，“我……我突然想起还有点急事，得先走了。”
“我送你！”陈默也立刻站起来。
“不用！”苏晴雪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惊恐的拒绝。她看着陈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歉意，还有一丝决绝，“陈默，记住我的话，离我远点。别再找我了。”
说完，她不再看陈默，几乎是逃跑般地快步离开了餐厅，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陈默僵在原地，桌上那碗她只动了一口的糖水还在冒着微弱的热气，甜香依旧，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那条信息……“玩够了吗？该回家了。” 充满了掌控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谁发的？是她父亲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苏晴雪的恐惧是真实的，那恐惧的源头，似乎就来自她最亲近的人，或者她无法摆脱的家族。
陈默缓缓坐回椅子上，感觉浑身冰冷。他以为自己靠近了真相，却发现只是掀开了更大谜团的一角。苏晴雪的世界，不仅仅有外部的监视和诡异的红衣女人，更有来自内部的、更令人窒息的压迫。
他看着窗外苏晴雪离开的方向，夜色浓重，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他知道，苏晴雪最后的警告是真心实意的。她是在保护他，用推开他的方式。
但他能就此放手吗？
那碗逐渐冷却的糖水，和她仓皇离开时苍白的脸，像两把无形的刀锋，抵在他的心上。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碗已经微凉的酒酿小圆子，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一直蔓延到心底。
这场约会，表面是糖水的甜，内里却是刀锋的冷。
他掏出手机，看着那条苏晴雪发来的“我一个人害怕”的短信，手指缓缓收紧。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明知她在恐惧的旋涡中挣扎，却袖手旁观。
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闯一闯。为了那个在雨夜给他一杯热水的女孩，为了那个在阳光下对他微笑的女孩，为了那个身陷囹圄、却还在试图保护他的女孩。
他站起身，结账，走出了餐厅。夜风拂面，带着凉意。
他拿出手机，不是打给苏晴雪，而是翻到了一个几乎从未联系过的号码——那个在医院工作，曾无意中透露了“红旗袍自杀女孩”信息的护士，曾晴。
他需要更多的线索，需要知道那个红衣女孩，那个高档会所，和苏晴雪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关联。
电话拨通了，等待音一声声敲击着他的耳膜，也敲击着他迈向未知深渊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