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曾晴那里得到的线索,像一块块冰冷的铁,沉甸甸地压在陈默心头。红色的鸟形纹身,恐惧中的“苏”字,强行带人的黑衣西装……这些碎片拼凑出的图景,指向苏家深不见底的黑暗,也让他对苏晴雪的担忧达到了顶点。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了。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确认她的安全。
第二天,他利用送餐间隙,骑着电驴绕道经过了苏晴雪居住的公寓楼下。他没有停留,只是放慢车速,目光快速扫过那栋楼的大门和周围。一切看似平静,但那辆黑色奔驰是否隐藏在某个视觉死角,他不得而知。
他尝试给苏晴雪发了一条信息,内容很平常,只是问她昨晚安全到家了吗,需不需要他帮忙查一下那条骚扰信息的来源(他找了个懂点技术的骑手朋友的借口)。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煎熬。陈默感觉自己像个在迷雾中摸索的瞎子,明明知道危险就在身边,却看不清方向,也使不上力。
就在他心焦如焚时,手机突然响起,是苏晴雪的号码!他几乎是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苏小姐?”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苏晴雪清冷的声音,而是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男声——是苏文远。
“陈默,是吗?”苏文远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我是晴雪的父亲。”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苏伯伯,您好。苏小姐她……”
“晴雪没事,只是最近身体不太舒服,需要静养,不方便被打扰。”苏文远打断了他,话语客气却疏离,“我听晴雪提过,你之前帮过她几次忙,年轻人,很有心。”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不过,年轻人还是要专注于自己的事业。送外卖虽然辛苦,但也是一条踏实的路。晴雪的世界和压力,不是你能够想象和承担的。过多的关心,有时候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甚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赤裸裸的警告。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陈默心中残存的侥幸。
“我……明白。”陈默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回答。
“明白就好。”苏文远似乎满意了,“那就这样。希望你事业顺利。”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陈默握着手机,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苏文远甚至没有给他任何辩解或询问的机会,就用最体面、最居高临下的方式,宣判了他的出局,并划清了不可逾越的界限。
“不必要的麻烦”……指的是什么?是那些监视者?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苏文远亲自出面,意味着苏晴雪可能真的被限制了自由,或者被施加了更大的压力。而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外卖员,在苏家这座庞然大物面前,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阶级和权力的鸿沟,可以如此轻易地碾碎个人的情感和努力。
他失魂落魄地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竟然又晃到了那天和苏晴雪约会的鸿福路口。周末的商业街依旧繁华喧嚣,情侣们挽着手嬉笑,孩子们举着奔跑。
阳光明媚,糖霜的甜香从甜品店里飘出来,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但这份鲜活和甜蜜,却与他内心的冰冷和苦涩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他曾在这里,和她像普通情侣一样逛街、喝奶茶、抓娃娃。那一刻的快乐是真实的,她脸上的笑容也是真实的。
可现在,那份短暂的快乐像一层脆弱的糖霜,底下是冰冷坚硬的、名为现实和阶层的枷锁。苏文远用一个电话,就轻易地敲碎了这层糖霜,让他看清了自己可笑的位置。
他站在熙攘的人流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能做什么?冲去苏家要人?他连门都进不去。报警?用什么理由?苏文远有一万种方法让他闭嘴,甚至让他消失。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他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笑脸,想起苏晴雪在阳光下对他微笑的样子,想起她躲在公寓里恐惧的眼神,想起她醉酒后靠在他肩头的脆弱……
不。
他不能。
苏文远的警告,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倔强。越是压制,越是反弹。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正面冲突他毫无胜算,但他可以像老鼠一样,在阴影里活动,一点点挖掘真相。
他想起了林韵的警告,想起了曾晴提供的线索,想起了那个可能与苏家有关的高档会所,想起了红衣女人和那个自杀的红裙女孩……
这些散落的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愤怒和无力感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决心。
他掏出手机,删掉了那条发给苏晴雪的、没有得到回复的信息。然后,他找到了那个懂点技术的骑手朋友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强子,帮我个忙,查个号码……对,可能有点风险,报酬好说。”
挂掉电话,他最后看了一眼繁华的鸿福路口,然后毅然转身,跨上电驴,拧动电门,汇入了车流。
阳光依旧灿烂,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正式踏入了阴影之中。为了那个身陷囹圄的女孩,他愿意戴上这无形的枷锁,在这座城市的背面,开始一场孤独而危险的狩猎。
糖霜已然碎裂,前路唯有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