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韵那一夜近乎告别的温存,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尽后,留下的是更深的沉寂和必须直面现实的清醒。陈默回到他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不能再等了。苏文远的沉默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赵小胖偶尔传来的消息也印证了这一点——苏文远名下几家关联公司近期资金异动频繁,像是在进行某种切割或转移。而那个被陈默藏匿起来的刘秃子,据说其家人已悄悄离开了东莞。
对方在准备后路,也在酝酿最后的疯狂。
陈默打开电脑,调出那个加密文件夹。刘秃子声泪俱下的认罪录音,血色账本上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记录,还有他这段时间利用职务之便,暗中搜集到的苏氏集团与“兰亭”之间几笔隐秘的资金往来截图(虽然不足以直接定罪,但可作为佐证)。所有这些,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拼凑出苏文远道貌岸然面具下的狰狞。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将这些证据直接交给警方,苏文远在系统内的关系网盘根错节,他无法信任。他需要一个更公开、更无法被压制的平台,以及一个能确保这些证据在关键时刻能同时、大规模曝光的保险。
他联系了强子。如今已是“车轮兄弟连”核心技术顾问的强子,在加密通讯的另一端听完陈默的计划,只回了两个字:“明白。”
计划分两步。第一步,由强子负责,将这些证据进行多重加密和分发,设定好触发条件。一旦陈默这边出现意外,或者他发出特定指令,这些证据将如同病毒般,在几分钟内发送到数十家影响力巨大的媒体、数个网络大V、以及相关纪检部门的公开邮箱。这是最后的,也是同归于尽的手段。
第二步,陈默自己来。他要主动出击,与苏文远进行最后的摊牌。不是硬碰硬,而是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没有选择电话,而是用一部不记名的手机,给苏文远发送了一条措辞冷静却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短信:
“苏先生,账本和录音在我手里。明天下午三点,南城码头旧仓库,单独见面。谈条件。若你不来,或耍花样,明天这个时候,全网都会看到‘兰亭’的真面目和你‘苏先生’的精彩表演。”
信息发出,陈默能想象到苏文远看到这条信息时,那儒雅面具碎裂、暴怒如雷的样子。但他别无选择,这是逼苏文远现身的唯一方法。在旧仓库,他熟悉地形,也提前让赵小胖带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兄弟在远处策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窗外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无人知晓一场关乎生死和正义的暗战已至终局。
直到傍晚,陈默才收到回复,同样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只有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好。”
苏文远答应了。
陈默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最危险的时刻即将到来。他知道,苏文远绝不会真的“单独”前来,所谓的“谈条件”也大概率是缓兵之计或陷阱。
但他必须去。这是终结一切的机会。
他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父亲留下的那把匕首,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寒光。他拿起它,掂了掂份量,然后又轻轻放下。
这一次,他需要的不是武力,是智慧和勇气。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赵小胖的号码。
“小胖,准备一下,明天下午,码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赵小胖斩钉截铁的声音:“明白!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挂掉电话,陈默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这座他挣扎、痛苦、也曾短暂拥有过温暖的城市,明天,将见证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摊牌。
他想起苏晴雪最后那通充满恐惧的电话,想起账本上那些无声泣血的记录,想起林韵离开时那句“保重”,想起身后那群信任他的黄蓝兄弟……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牺牲与坚持,都将汇聚于明天下午三点,那个废弃的、充满铁锈和海风咸腥味的旧仓库。
夜色渐深,陈默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摊牌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