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一旦出口,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会持续扩散,即使表面恢复平静,水底已然不同。陈默发现自己开始在某些瞬间走神——给曾晴盛汤时,会突然想起冰冰公寓里那甜腻的香氛;深夜醒来,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肌肤的触感。
他试图用更密集的相处来填补那细微的裂缝。带曾晴去尝试她提过想吃的江西菜,陪她去听一场她感兴趣的心理讲座,甚至开始笨拙地学习烘焙,只因为她偶然说起喜欢烤曲奇的香味。他做得近乎完美,像一个急于弥补过失的模范男友。
曾晴照单全收,笑容依旧温和,眼神依旧清澈。但陈默偶尔能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带着探究的沉默。她太聪明,也太了解他。他那套关于“兄弟喝酒”的说辞,或许能骗过别人,但骗不过一个心思细腻、且与他朝夕相处的女人。她不问,不代表她信了。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陈默感到压力。
这天,陈默去社区志愿者站帮忙整理募捐来的衣物,手机随意放在桌上。曾晴来找他,等待的间隙,目光无意间扫过他亮起的屏幕。一个没有备注、归属地显示为本地的陌生号码发来一条信息:
“那天晚上,谢谢你。我……我不会打扰你的。”
信息内容算不上逾矩,甚至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但发送时间,赫然是那个暴雨夜的第二天凌晨。
曾晴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若无其事地移开,拿起旁边一本杂志翻看起来。当陈默回来时,她笑着指给他看杂志上一款可爱的蛋糕,说下次可以试试做这个。
陈默笑着应和,后背却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看到了那条信息,心脏猛地一沉。是冰冰。他快速删除了信息,动作利落,心却跳得厉害。
他看向曾晴,她正低头认真地看着杂志,侧脸柔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陈默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根扎在心头的刺,似乎被这只言片语推得更深了一些。他开始意识到,所谓的“去者不追”,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当另一方并非“去者”,甚至以这种卑微的方式试图留下一点印记时,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与此同时,赵小胖那边也传来一些关于“外卖媛”圈子的零碎消息。据说那个骗了冰冰的“王总”公司出了问题,正在被调查,而冰冰似乎并没有如陈默预想的那样彻底沉沦或回头是岸,她依然偶尔会接一些“特殊单”,只是变得更加谨慎,挑选客户的眼光也高了些,似乎在积累着什么。
“听说她最近在打听学英语和理财的事情,”赵小胖嚼着槟榔,含糊地说,“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想干嘛。”
陈默听着,没有发表意见。他对冰冰没有责任,也没有权力干涉她的选择。只是听到她似乎还在那个灰色地带徘徊时,心里终究是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闷。那晚的失控,像一枚投入泥潭的石子,除了当时激起一点浑浊的涟漪,似乎什么也没改变。
晚上,陈默抱着曾晴,女孩在他怀里睡得安稳,呼吸均匀。他却睁着眼,毫无睡意。曾晴的温柔和包容像一面镜子,照出他此刻内心的混乱与不堪。他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游戏人间,却发现在动了真情之后,那些所谓的“原则”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既无法对曾晴彻底坦诚,也无法对冰冰的处境完全无动于衷。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每一盏灯下,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挣扎。他以为自己已经从那场与苏文远的战争中彻底解脱,如今才发现,生活的战场无处不在,形式各异。而这一次,他的敌人,似乎是他自己那颗曾经以为坚硬如铁,实则依旧会迷茫、会软弱、会因谎言而备受煎熬的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怀里的女孩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要从这具温暖的身体里,汲取对抗内心寒意的力量。
余震未平,新的风暴,或许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而他能做的,只是抱紧眼前人,在这迷茫的夜色里,艰难地寻找着内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