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陈默的胸口。那声关门后的余响,如同丧钟,在他空洞的胸腔里反复震荡。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身体里的力气被彻底抽空,只剩下一种被碾碎后的麻木。
客厅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那缕淡淡的、属于她的柔和香气,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来自苏元文身上的冷冽古龙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尖锐的讽刺。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过——沙发上,那条浅灰色的羊绒披肩还维持着她随手搭放时的褶皱;餐厅桌上,两只并排的白瓷水杯,一只边缘残留着淡淡的口红印;电视柜旁,那个曾经立着她行李箱的位置,此刻空空荡荡,只在地板上留下一道细微的划痕。
一切痕迹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她的存在,以及她的离去。
“再无瓜葛……”
这四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带着她决绝而颤抖的尾音,像电钻一样钻进他最深层的神经。她是为了保护他。他清楚地知道。在那种情势下,那是她唯一能做的、最直接也最残酷的选择。可知道缘由,并不能减轻那话语带来的万分之一的凌迟之痛。
他以为自己刚从一场噩梦中挣脱,驶入了另一个未知却或许有她的梦境。却没想到,这所谓的“梦境”如此短暂,眨眼间就被更强大的现实力量粗暴地撕碎,将他重新抛回冰冷刺骨的现实,甚至比之前更加不堪。
他曾为了这个“回来”,亲手斩断了与曾晴、与冰冰的联系,背负着沉重的愧疚和自责。他以为那是代价,是通往或许能重新开始的道路上必须支付的筹码。可现在呢?这条路刚刚显露一点模糊的轮廓,就被一座名为“苏元文”的冰山彻底撞沉。
他失去了一切。
曾晴,冰冰,现在,连这个他刚刚用尽力气“回来”面对的苏晴雪,也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强行从他身边带走。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感觉自己像是一堆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在这间华丽而空旷的公寓里,慢慢腐烂。
窗外,城市的白天彻底苏醒,灰蒙散去,冬日的阳光苍白地照射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但那光,透不进这间18楼的公寓,也照不亮他心底一丝一毫的黑暗。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一阵突兀的、坚持不懈的手机震动声,将他从那种近乎昏迷的麻木中惊醒。
嗡嗡——嗡嗡——
声音来自他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
陈默没有动。他不想接,不想理会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那震动声却固执地响着,一遍,两遍……仿佛他不接,就会永远响下去。
最终,那持续的噪音像一根针,刺破了他麻木的外壳。他极其缓慢地、僵硬地站起身,走到沙发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手指冰冷,几乎握不住手机。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他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熟悉、带着几分恭敬,却又透着一丝公事公办意味的男声:
“是陈默先生吗?”
陈默依旧沉默。
对方似乎并不意外,继续说道:“我是苏董的助理,姓赵。苏董让我通知您一声,苏小姐已经安全抵达,请您不必挂心。”
陈默的嘴唇动了动,想发出一声冷笑,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赵助理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另外,基于一些情况的考虑,苏董认为,您目前所在的‘寰宇汇金中心’1802室,可能不再适合您继续居住了。相关的退租和后续事宜,我们会派人协助您处理。希望您能在一周内,搬离此处。”
声音平稳,措辞礼貌,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冰冷的驱逐。
说完,不等陈默有任何回应,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陈默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他环顾着这个熟悉的、曾经承载了他许多隐秘欲望和短暂温暖的空间。苏元文的动作,快得令人心寒。不仅带走了人,还要抹去他在这里存在过的最后痕迹。
他被彻底地、干净利落地,从苏晴雪的世界里,清理了出去。
像清除一件碍眼的垃圾。
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脚下那片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清晰而冷漠的城市森林。昨天,他还和苏晴雪并肩站在这里,虽然沉默,虽然隔阂,但至少,她的气息还在。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还有口袋里那串,即将失去意义的,1802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