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压抑的呜咽在空旷的客厅里低回,像受伤野兽舔舐伤口时最无助的哀鸣。他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门板,仿佛那点冷意能镇住他即将彻底碎裂的灵魂。方才那番不管不顾的咆哮,抽空了他最后一点支撑身体的力气,也撕掉了他所有精心维持或狼狈不堪的伪装,将最鲜血淋漓、丑陋不堪的内里,彻底暴露在了苏晴雪面前。
没有回应。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用钝刀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他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审判,或是她的……怜悯。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堪和绝望。
终于,他感觉到抵在门板上的压力一轻。
苏晴雪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要挣脱他无意识的禁锢。她的动作很轻微,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陈默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抬起头,转过身,后背重新抵住门板,像是要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他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眶通红,但那双眼睛里,之前狂乱的痛苦和委屈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极限后、异常冰冷的清明和决绝。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晴雪,看着她脸上那复杂难辨的神情——震惊、混乱、或许还有一丝未散尽的愤怒和新生的……迟疑。
“说啊。”陈默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听完这些,你现在还想说什么?还是觉得,我更加恶心了?”
苏晴雪张了张嘴,迎上他那种仿佛看透一切、也不再在乎一切的眼神,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哽住了。她该说什么?指责他用情不专?可他那三年的行尸走肉,难道与自己无关吗?同情他的痛苦?可曾晴和冰冰受到的伤害又算什么?
她的沉默,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陈默心中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苍凉,没有任何愉悦的成分,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嘲弄。
“呵……”他摇了摇头,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映不出任何光亮,“苏晴雪,我累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关于她的气息都彻底呼出。
“我真的……累了。”他重复着,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重量,“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我把最难看的样子,也给你看了。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我,依然不值得你留下,或者,你依然无法接受我那段混乱不堪的过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没有任何闪躲,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么,如果你还是要走,离开我……”
“轻便。”
“这一次……”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然后被猛然掐断的弦,发出最后一声决绝的颤音。
“我绝不回头。”
说完这最后四个字,陈默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气力。他不再看她,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门板上移开身体,让出了通往门口的道路。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也带着一种彻底的放弃。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微微侧着身,低着头,看着脚下冰冷的光滑地板,像一尊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也像一个已经提前给自己行刑的赴死者。
空气再次凝固。
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不再是愤怒的对峙,不再是痛苦的宣泄,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城市的喧嚣,霓虹的闪烁,甚至呼吸声,都仿佛被这极致的静默吞噬。
选择权,被陈默用最残酷的方式,交还到了苏晴雪手中。
是走,是留?
是相信他那鲜血淋漓的剖白背后,或许还残存着一丝对“最初”的执着,还是无法释怀他情感历程中的污点与混乱,无法承受这过于沉重和复杂的局面?
苏晴雪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男人。他不再咆哮,不再辩解,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宣判。他刚才那番话,像一场狂风暴雨,将她所有的预设和愤怒都冲刷得七零八落,露出了底下更加复杂、更加难以面对的现实。
她看着他那低垂的、写满了疲惫与绝望的侧脸,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却又无力松开的手指。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
最终,苏晴雪的脚尖,微微动了一下。
是朝向门口的方向。
陈默闭合了双眼,嘴角扯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然而,那脚尖只是动了一下,却没有迈出去。
它停顿在了那里,像是在进行着最后的天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