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凌乱的被褥上投下斑驳的光带。陈默先醒了过来,手臂上传来的温软重量和颈间均匀的呼吸声,让他有片刻的恍惚。昨夜的疯狂、崩溃与最后的温存,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他微微侧头,看着枕在他臂弯里安然熟睡的苏晴雪。她睡得很沉,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还带着一丝红晕,与昨日那个冰冷质问、泪流满面的她判若两人。一种混杂着巨大满足和隐隐不安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他得到了他此刻最想要的确认,但代价是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轻轻抽出手臂,动作极其小心,生怕惊醒她。赤脚踩在地板上,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外面已是日上三竿,寰宇汇金中心楼下街道车水马龙,一片繁忙景象。这个世界依旧按照它固有的节奏运转,不曾因任何人的悲欢离合而停顿。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楼下几个不起眼的角落,瞳孔微微收缩。那里,似乎停着两辆黑色的轿车,车型普通,但停留的位置和姿态,透着一种职业性的监视意味。是苏元文的人。他们甚至不需要隐藏,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威慑。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昨夜的温情像一层薄薄的糖衣,此刻在现实的冰冷面前,正迅速融化,露出底下苦涩的内核。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客厅里震动起来,不是铃声,是那种固执的、不容忽视的嗡嗡声。他心头一跳,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快步走出卧室,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依旧是那个赵助理的号码。
陈默深吸一口气,接通,但没有说话。
“陈先生。”赵助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礼貌,听不出任何情绪,“苏董让我提醒您,之前关于您搬离寰宇汇金中心1802室的通知,依然有效。今天是第一天。”
陈默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赵助理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沉默,继续说道:“另外,苏董了解到,苏小姐目前仍在您那里。他希望您能认清现实,不要做出不理智的、会让自己处境更加艰难的决定。”
话语里的威胁,如同包裹在丝绸里的钢针。
“苏小姐的信用卡及所有银行账户,已于今日上午八点整冻结。她名下任何需要动用资金的行为,都会受到限制。”赵助理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给陈默消化这些信息的时间,“苏董相信,当基本的物质需求无法得到满足时,人往往会重新思考自己的选择。”
掐断经济来源。这是苏元文对付自己女儿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段之一。他要用现实的重压,迫使苏晴雪低头。
“苏董还让我转告您,”赵助理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接下来的话却让陈默如坠冰窟,“鉴于您近期个人生活可能对工作造成的潜在影响,集团总部已收到相关匿名评估报告。您在南城分部的职位稳定性,可能需要重新考量。请您做好相应的准备。”
工作威胁。苏元文不仅要断他的居所,还要断他的生计。这是要将他彻底逼入绝境。
“话已带到。祝您有愉快的一天。”赵助理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陈默缓缓放下手机,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靠在墙上,才能勉强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苏元文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毫不拖泥带水,直接瞄准了他最脆弱的命门——居所和经济基础。
他回头,望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卧室门。苏晴雪还在睡着,对门外已然筑起的、冰冷的高墙一无所知。
他们昨夜才在废墟之上,勉强建立起一点脆弱的联系,以为可以共同面对。可现在,苏元文用最现实的方式告诉他,所谓的“共同面对”,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是多么的可笑。
他失去了曾晴和冰冰,背负着愧疚;他刚刚与苏晴雪重新连接,以为抓住了救赎的浮木;而现在,苏元文正亲手,要将这最后的浮木也彻底击碎。
他该怎么办?
告诉苏晴雪?看她刚刚缓和的表情再次被绝望笼罩?还是让她因为自己,与家庭彻底决裂,失去所有优渥的生活保障?
不告诉她自己扛?他扛得住吗?失去工作,被赶出公寓,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外卖员”,在南城这片土地上,又能去哪里?拿什么来“扛”?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他的胸腔,让他几乎喘不过气。阳光明媚的客厅,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一个正在缓缓收紧的、华丽的囚笼。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卧室内,苏晴雪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似乎还在甜美的梦乡之中。
一门之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横亘在这两个世界之间的,是苏元文那道冰冷、坚固、几乎无法逾越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