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依旧在沉睡,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苏晴雪站在狭小的客厅中央,手机屏幕上那条冰冷的短信预览,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心上,也彻底扎醒了她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不能再躲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一个人被现实碾碎。他的骄傲,他的挣扎,他那句“我养你啊”背后拼尽全力的尊严,不能就这样被父亲轻易地、残忍地剥夺。
她轻轻走回卧室,换下了那身沾着油烟味的棉质衣物,重新穿上了那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火焰。她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金丝雀,她要亲自去面对那个制造风暴的人。
没有留下字条,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出租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那个她既熟悉又抗拒的地址——苏氏集团总部。
摩天大楼高耸入云,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冬日惨淡的阳光,如同苏元文本人,威严,冰冷,不容置疑。苏晴雪径直走向总裁专用电梯,前台和保安认出她,面面相觑,却无人敢阻拦。
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苏晴雪看着镜面电梯门里自己紧绷的脸,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慌乱和不安强行压了下去。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顶楼。
她走出电梯,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回响,打破了这一层楼惯有的、压抑的宁静。赵助理正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
“大小姐,您怎么……”
苏晴雪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那扇厚重的、象征着绝对权力的红木大门,没有敲门,直接推开!
办公室内,苏元文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签署着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一身寒意的苏晴雪,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沉。
“看来,外面的生活,并没有让你学会基本的礼貌。”苏元文放下金笔,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苏晴雪反手关上门,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隔着宽大的桌面,与自己的父亲对视。她不再回避他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辞退陈默,是你做的?”她开门见山,声音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微微紧绷,但语气却异常清晰。
苏元文微微向后,靠在昂贵的皮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苏氏集团的人事任免,需要向你汇报吗?”
“是因为我!”苏晴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你就是为了逼我回去,所以才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断他的生路!”
“下作?”苏元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我只是让他认清现实。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男人,拿什么来给我的女儿未来?靠一句空口白话的‘我养你’?”
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渺小的城市。“晴雪,你是我苏元文的女儿。你的世界应该是珠宝、华服、顶级的社交圈,是匹配你身份的事业和婚姻。而不是挤在肮脏的出租屋里,为一个送外卖的洗手作羹汤,算计着菜市场几毛钱的差价!”
他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在苏晴雪的心上,也彻底激怒了她。
“那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以为那些东西能让我快乐吗?这三年在美国,我拥有你给予的一切,可我快乐过吗?没有!只有空洞和麻木!”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父亲高大的、带着无形威压的背影。
“是,陈默他现在是很狼狈!他失去了工作,住在破房子里,为了几十块钱的兼职拼尽全力!但他至少是真实的!他为了我在努力,在拼命!他给我的,是你看不起的、却是最实实在在的温暖和依靠!而不是你那些冷冰冰的、用金钱和权力堆砌起来的、所谓的‘为我好’!”
苏元文缓缓转过身,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怒意:“依靠?温暖?能当饭吃吗?能让你免受风雨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得像个市井泼妇!”
“对!我就是为了他!”苏晴雪豁出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强行忍住,“爸爸,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来祈求你成全的。我是来告诉你——”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不会回去。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冻结我的卡,让他失业,甚至让我们在南城无处容身,我都不会回去。”
苏元文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
苏晴雪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那是她名下最后一张可能还未被完全冻结的附属卡,用力地放在了光洁的桌面上。
“你的东西,我还给你。从今天起,我和苏家,再无瓜葛。”
说完这句似曾相识的话,但这一次,是由她主动说出。她不再看父亲那震惊而铁青的脸色,决绝地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就算他只能请我吃路边摊,我也甘之如饴。我的路,我自己选。是苦是甜,我自己受。”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办公室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也仿佛,隔绝了她与过去那个优渥却冰冷的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走廊里空旷无人,苏晴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允许自己的双腿微微发软,允许眼泪无声地滑落。
但她知道,她没有退路了。
而她,亦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