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边火烧云正是燃地最烈的时辰,赤红的光从半敞的窗口射入寝室,铺在床榻上,和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一同将寝室内的兄妹唤醒。
“嗯?谁叫我?嘶……聂砚秋!你又把我踢到地上!”
聂怀桑被门外的呼唤声叫醒后,忽觉背脊酸痛,身体上半部分温暖如春,下半部分如坠冰窟,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哼!这是我选的寝室,要睡去自己的房间!”
被夕阳提前照醒的聂砚秋,此时已经收拾好地上的蓝氏家规册子,穿戴整齐,顺手将门打开。
“魏无羡? 你来找我,还是我二哥?”
“找你们一块去饭堂用晚膳,听说蓝氏弟子顿顿吃的都是灵食药膳。”
见面前的门打开,正靠在门框上的魏无羡赶紧站好,还朝屋内的兄妹挥了挥手中的酒壶。
“你什么时候买的酒,怎么带进来的!云深不知处不许饮酒!”
“魏兄,我看你我二人甚是投缘,所以多嘴一句,你还是把酒藏起来吧!”
聂怀桑见门外之人手上的玉壶,正在揉脖子的手都忘了动作,嘴角抽了抽,心中不停赞叹,此子勇气可嘉,第一天就敢以身试法。
“没事,咱们可以在屋内偷偷喝。”
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面上依旧笑嘻嘻。
“谁跟你‘咱们’,不是说去用饭?酒收起来吧,我二哥这已是第三次来云深不知处了,你还是听听‘老人’言吧!”
聂砚秋说着便往外走,在路过魏无羡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过头看向聂怀桑,眼神满是戏谑。
“咳咳,此话不假,不过我是为了陪妹妹才来第三次的,魏兄,你看过蓝氏家规小册子没,那字密密麻麻……”
三人有说有笑地朝着蓝氏饭堂走去。
“魏无羡,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来,饭菜都快凉了!”
江澄老远便听见魏无羡那标志性的呵笑声,低头伸手探了探碗沿,见尚有余温,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怒气。
“我去叫上他们俩呀,嘿嘿,谢谢师姐等我。”
魏无羡赶紧坐到江厌离身旁,同时招呼着去领餐的聂氏兄妹过来落坐。
而聂砚秋进入蓝氏饭堂后,顿觉不妙,进饭堂后,久不闻饭香,反而闻到一股中药味……
她深呼吸一口,只取了一饭一菜,徐徐走到魏无羡那桌,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看着身旁同样只取了一饭一菜的聂怀桑,她扯了扯嘴角,面色难看。
因不喜欢吃放太久的饭食,此次前来姑苏,她只准备了一些耐放的零嘴,难道这三个月都要喝中药了么?
“小妹,尝尝吧,蓝氏药膳也算是特色,离了云深不知处就吃不到了。”
聂怀桑来过两次,好似对这里放饭食已经免疫了,甚至吃得津津有味。
“我怀疑你在害我,这绿不拉叽的汤……行吧,我试试。”
见他吃得有滋有味,聂砚秋都有点怀疑自己来,暗线收集的信息是否准确?
她半信半疑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缓缓送入嘴里。
“唔!”
汤水一入口,一股霸道的药草味直冲大脑,横冲直撞,让聂砚秋一阵绝望,她感觉这几日都不想用饭了!
不知过去多久,她用尽毕生素质,才忍住没当场喷出来,捂住嘴巴将汤艰难地咽下,刚好与面色同样难看的魏无羡对上视线。
二人不用对话都能懂对方眼中的惊讶:怎么会有口味如此独特的家族!这玩意儿是人吃的么!
聂砚秋心中思忖:蓝氏弟子天天吃这苦汤汁,难怪看起来都清冷自持、无欲无求。
若是她生在蓝氏,从小到大天天吃这玩意儿,肯定会提前辟谷,那可不是没了世俗的欲望,连进食的欲望都物理阉割了……
收回心中思绪,她顺手将饭食推给身旁的聂怀桑,眉眼带笑,只是灿若星辰的笑容里带了一丝古怪和作弄,“二哥,你帮我吃了吧,我今天早上吃多了,现在吃不下。”
只见聂怀桑自然接过她那份饭食,面色自若,她顿觉无趣,眉梢微挑,听着整个饭堂中基本只有餐具碰撞的声响。
余光瞄到墙上的警示语:“食不言,寝不语”以及其他类似的标语,她再次加深了对蓝氏“雅正”、“端方”的印象。
见众人都在用饭,聂砚秋悄悄退出饭堂,探出神识,用最大的神识力量开始探索云深不知处。
忽然间,某个方向的神识被弹回,聂砚秋面色未变,若无其事地往方才那个方向走去,期间不着痕迹地躲开蓝氏弟子和其他世家弟子。
两刻钟后,聂砚秋来到蓝氏后山,期间经过了云雾缭绕的竹林、奔流不止的瀑布、甚至发现了一口寒气氤氲的寒潭。
最后一路向上爬,才终于找到神识被弹回的地点,是一整块崖壁,她试着用附着灵力的右手摸了摸,并无异常,但神识触之便被弹回,明显表明此处有异。
不由地在心中猜测:或许此处有结界覆盖阻拦。
因此,聂砚秋施展净化破妄术,成功发现结界,但她并不打算今日就进入结界内。
蓝氏后山的结界,恐怕蓝氏当家人最是清楚,只要出现一点异动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她得另寻良机进入结界内,因为自己找寻多年的物什很可能就在此处。
返程途中,聂砚秋路过一条清澈澄明的溪流,一时兴起之下,用灵力在小溪中捞了些鱼虾贝蟹,又从乾坤袋拿出特制炊具和配料,分出一缕神识操控炊具,等待鲜鱼煲的出炉。
她则单手支头,侧躺在草丛中,望着天边的日暮徐徐西沉,暗色将整个天际笼罩,无数璀璨的星子、氤氲薄云伴随着弦月缓缓高升。
此情此景让她很想咏词作曲,是以,聂砚秋顺应本心,坐起身,取出凤首箜篌,双手拂上丝弦,一曲《春江花月夜》慢慢倾泻而出,与静谧春夜、潺潺溪流、虫鸣鸟啼合成一曲清歌。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清朗低缓的吟唱声,聂砚秋手上动作不停,下意识转头望去。
只见一白衣玉面公子,头戴抹额,步履轻盈地走向溪边,嘴里不停吟唱着《春江花月夜》,刚好与她所奏之曲相接。
聂砚秋见此眼前一亮,此人的到来让她心中喜悦不已,曲调也增添了几分俏皮欣喜之音,一曲作罢,挥手收好箜篌,不再收敛情绪,直接扑到那白衣公子怀中。
“小舅舅,你可真准时,说月升之时相见,还真的让我等到月升啊!”
“小砚秋,好久不见,月升之时可是你定好的时辰,我见你沉浸在箜篌曲中,便只好找准时机出场咯。”
蓝鹤下意识接住外甥女,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心中感叹道:才半年未见,感觉她又长高了,也不知道现在的小砚秋,还会不会拒绝他送的东西?
“对了,怀桑怎地没来?你们二人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蓝鹤眉头微凝,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