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铁锈与草药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三月七倒吸一口凉气——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战况真激烈呀……”三月七的声音有些发抖。
停云轻摇团扇，语气平静得令人不安：“看来我们在工造司耽搁时，太卜大人已先行开拔出征啦。”她优雅地跨过一具尸体，仿佛只是在避开路边的水洼。
泷白没有参与对话。他已经蹲在一具云骑士卒的尸体前。“这些士兵身体都长出了不同程度的叶子——这个症状叫什么来着？”
“魔阴身啦。”三月七提醒。
瓦尔特推了推眼镜：“兵贵神速。罗浮仙舟眼下最紧要的就是遏制星核灾变。”他环视四周，“景元将军把指挥云骑的重任交给太卜，必然知道她会按卜算的结果行动。”
三月七脸色苍白：“幸好将军没让咱们跟着云骑…打仗和冒险真的不一样啊，这满地的人…我、我见不得这种大场面。”
停云轻笑：“恩公说哪里话，这也算不得什么场面……”她突然指向远处一具奇特的尸体，“看那个。数百年前，某「丰饶」的令使为了劫夺「建木」，率军压境罗浮，几乎摧毁半数洞天，杀得云骑军十不存一。”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讲述茶余饭后的轶事，“这样的过去，对长生种来说甚至不算历史，称「昨天」也不为过。”
“哇，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三月七忍不住抗议。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众人循声而去，发现一名医士打扮的女子正在照料一名垂死的云骑军。但情况显然不对劲——那名云骑的身体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异，皮肤下仿佛有树枝在蠕动。
“咦，你们不是云骑啊…来这里做什么？很危险的。”女医士抬起头，露出诡异的微笑。
垂死的云骑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快逃！这家伙是…「药王秘传」！”
女医士的笑容变得更加狰狞：“多嘴多舌。我若把你医好，你也会是我们中的一员啊。”她转向众人，“所以，你不会让他们逃走的，对不对？”
战斗在瞬间爆发。那名垂死的云骑突然暴起，身体已经完全魔阴身化。泷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终末火柴之光】的炮口闪过一道火光。
更多的敌人从阴影中涌出。药王秘传的信徒驱使着各种丰饶灵兽，发出令人不安的笑声：“短生种的寿命转眼即逝，何必自蹈死路？”
泷白的战斗方式简洁而高效。他不像其他人在战斗中呼喊或喘息，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机械。当一只丰饶灵兽扑来时，他甚至没有回头，肩部的【荣耀之羽】自动射出一片炽热的羽毛，精准地贯穿了灵兽的核心。
“你们来仙舟是为什么，想求得长生么？”一个药王秘传的器元士一边操纵着怪异的器械一边蛊惑，“用不着看景元的脸色！「药王秘传」可以给你们想要的！”
泷白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们的‘恩赐’，不过是精致的腐烂。”他手中的【霜之碎片】突然延长，化作一道冰蓝的闪电，瞬间刺穿了器元士的防护。
当最后一名敌人倒下时，那名垂死的云骑已经几乎完全变成了怪物。三月七试图上前：“你、你再坚持一下，我们找人来救你……”
“别浪费时间了，我已被那家伙「转变」，要不了多久……”云骑的声音已经变得非人，“你们快走吧…太卜的人就在前边……”
瓦尔特沉重地点头：“…走吧。”
停云的表情有些玩味：“潜伏已久的「药王秘传」竟在这个节骨眼现身了，不知那位太卜有没有算到这一节……”她轻声补充，“恩公，你们要小心了。药王秘传信奉寿瘟祸祖「药师」，是仙舟的心腹大敌。”
当他们终于到达云骑军的临时驻地时，守卫立刻认出了他们：“是你们啊——几位快些进来，外边危险。太卜算到了各位。她吩咐过，一定要等候几位到来。”
营地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云骑士兵们个个面色凝重，有些人身上还带着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泷白注意到，每个士兵都在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不仅是对外敌，也是对曾经的战友。
一位驻守的云骑战士面色铁青地告诉他们：“我们按照太卜的军令，几个时辰前攻陷此处。但没过多久，行伍里的弟兄姐妹突然不分敌我、肆意砍杀起来……”
“是魔阴身。”瓦尔特平静地得出结论。
云骑战士痛苦地点头：“可恨！「药王秘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他握紧拳头，“仙舟人最忌讳将「魔阴身」展露人前，因为那意味着放弃为人，输给了埋藏在长生血脉中的「孽物」…”
一片狼藉的战场中，某个痛苦的呻吟吸引了三月七的注意。
一名受伤的云骑躺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见到来者时才长出一口气：“帝弓庇佑，你们不是「药王秘传」的人……”
三月七蹲了下来：“你可别再乱动了，让咱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快点好起来。”
三月七手忙脚乱地从行囊里翻找出能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物，缓缓滴进他的嘴里：“来吧，服下这个，对快速恢复有帮助的。”
一时间她竟有些忐忑，不知道对寻常人类起效的成分，是否还能作用在长生种的身体上？
幸运的是，云骑军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你们…谢谢你们。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已经康复的云骑不断道谢：“幸亏遇见了你们，咱们的驻军就在前面，如果你们想找个地方暂时休整一下，我就在前面等你们”
泷白正巧看见了这一幕：“这样的伤势也能医好吗？这儿的人还真是神奇。”
顿了顿，泷白对三月七说：“按照常理，你不该管他的。万一你救助他时他突然变成那种怪物怎么办？你也不敢保证他今后会不会变成那种怪物……”
“但是！”三月七有些生气的反驳：“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那死去吧？或者是让他忍受变成怪物的煎熬？那种事情咱反正做不到啦！”
“按照这儿人的说法，居然迟早要变，为什么不能现在给他一个解脱呢？你可以直接……”泷白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举动。
三月七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不理解：“泷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他明明还有救诶！”
泷白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三月七，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资源是有限的，三月。同情心亦然。将宝贵的药物和精力耗费在一个随时可能异化、甚至已经半只脚踏入怪物行列的个体上，是一种低效甚至危险的投资。”
他抬手指向云骑军离开的方向，语气淡漠：“他或许此刻感激你，但若下一刻，‘丰饶’的力量在他体内失控，他便会将獠牙对准你。届时，你不仅浪费了药物，还可能将自己与同伴置于险境。清理一个潜在的威胁，提前消除不确定性，才是对群体最负责任的做法。弱者，或者即将变成弱者甚至敌人者，没有消耗宝贵资源的资格。”
三月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摇头：“投资？责任？泷白，你怎么能把生命当作冰冷的数字来计算！他现在是人，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伤兵！难道就因为他未来‘可能’会变成怪物，我们现在就要放弃他，甚至……提前处决他吗？”
她的语气越发坚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执拗：“咱才不管什么效率不效率！咱只知道，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只要他还没变成怪物，咱就要救！今天救一个，明天救一个，能多救一个就是一个！如果因为害怕未来的风险就见死不救，那和那些漠视生命的家伙有什么区别？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正是因为生命宝贵，才更不能轻易浪费在无望之处。”泷白的声音依旧冷淡，“你的善良值得肯定，但过多的、不加以甄别的善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往往会成为拖累甚至灾难的源头。保护大多数，有时就意味着必须牺牲少数，尤其是……那些本就孱弱、注定要被淘汰的少数。”
“不对！”三月七大声反驳，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没有什么‘注定’！只要努力了，就有可能改变！如果因为害怕‘可能’发生的坏事，就对眼前能做的‘好事’视而不见，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会变得越来越冰冷？咱相信，救下他，给他希望，这份希望本身或许就能对抗那些想要把他变成怪物的力量！”
她握紧了拳头，似乎要将自己的信念传递给泷白：“咱知道有风险，但咱愿意为了这份‘可能性’去承担！因为放弃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咱啊，就是想看到所有人都能笑着走下去的结局，哪怕多一个也好！”
“那种结局真的存在吗？”泷白反问。“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这种情况下能简单快速结束掉他痛苦的方法才是最优选。”
“你是希望他今后都生活在痛苦里还是短暂的痛苦换来长久的解脱？”
三月七感觉眼前的泷白变得很陌生。“泷白你……”想了想说不出任何话来，三月七明白自己和他肯定吵不出结果的，索性不再理泷白。
泷白摇摇头。“早这样不就好了？”系统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你劝别人要尽早了断他人的痛苦，结果自己还不是把那个科鲁泽救了。”
“……”泷白没有回复，只是静静的看着丹鼎司外的波涛。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