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破开鳞渊境终年不散的薄雾,缓缓靠岸。丹恒踏上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古海潮湿咸涩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后,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岸上那两道不容忽视的身影。
“他来了。”一个低沉压抑,仿佛蕴藏着无尽痛苦与疯狂的声音响起。是刃。
“嗯,时间正好。”卡芙卡的声音慵懒而悦耳,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刃的身体微微颤抖,呼吸变得粗重:“…那些情绪出现了,卡芙卡,我感觉到了。又是这种感觉!这种……”
卡芙卡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近乎蛊惑:“那就释放吧,「魔阴身」……”
丹恒稳步走到他们面前,神色冰冷,握紧了手中的【击云】
“你来了。”刃抬起头,癫狂的笑着:“该是偿还代价的时候了!时候到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变成这副样子就能逃得掉么?!逃得掉么……”
“我已经和你,还有那个女人说过很多遍了…”丹恒的声音平稳却坚定,试图斩断那纠缠不休的过往,“我是「丹恒」。我和你们的过去毫无瓜葛。”
“丹恒…”刃嗤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怨毒与讥讽,“你以为换上另一副面貌,改成另一个身份,往日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你…你甚至连死都没有经受过……”
刃抽出剑:“要让你感受这种痛苦,「丹恒」,我要让你知道死的痛苦!”
“啊,那可不行。”一个清亮而带着少年意气的声音突兀地插入这紧绷的对峙。云骑骁卫彦卿手持长剑,挡在丹恒与刃之间。
“今天你谁也杀不了,通缉犯,因为你得跟我走。”彦卿剑指刃,目光锐利。
“景元的跟班小子…”刃猩红的眼眸瞥向他,略带一丝讥讽的笑到:“景元没教你审时度势么……”
“喂,你快走远些。”彦卿头也不回地对丹恒喊道,“待会儿刀剑无眼——咦?”他余光扫到丹恒的侧脸,闪过一丝疑惑,“你的模样,有点眼熟啊……”
“小心!”丹恒急喝。
话音未落,刃的身影竟如鬼魅般原地消失,下一瞬已出现在丹恒身后!速度快到极致,空气中只留下一道暗红的残影。
“别藏了!”刃的低吼伴随着凌厉的剑风斩落。“把真正的模样,亮出来吧!”
金属撕裂般的爆鸣炸响!刃那柄形制古朴、却萦绕着不祥暗红气息的长剑,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劈开了空气,与【击云】悍然碰撞。巨大的力量让丹恒虎口发麻。
“住手!”
一道清亮的喝声伴随着凛冽剑风切入!云骑骁卫彦卿的身影如电而至,手中长剑精准地点向刃的手腕,试图逼他回防。
刃狞笑着向彦卿扔出长剑,彦卿侧身闪开,却不料——
刃的剑尖没入了丹恒的肩胛之下,带出一蓬刺目的血花。
丹恒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温热的液体迅速染红了衣襟。
“你……!”彦卿又惊又怒,剑指刃,少年俊朗的脸上满是凛然正气,“猖狂凶徒!”
刃缓步上前,抽回长剑。那双猩红的眼眸里翻滚着近乎愉悦的疯狂:“小子,我来介绍一下。”他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你身后这位,可是身犯十恶逆——”
他每说一句,身上的暗红纹路便清晰一分,魔阴身的气息滔天而起。
“叛出仙舟、掀起大乱…被永世放逐的罪人。持明龙尊——”他一字一顿,如同掷下沉重的枷锁:“ 「饮月君」。”
话音落下的瞬间,被创伤与这诅咒般的名号同时刺激,丹恒体内那股一直被压抑的力量再也无法束缚!磅礴的水汽自他周身汹涌而出,空气中响起潮汐奔涌的轰鸣!青蓝色的龙影自天上落下,包裹住丹恒。
随后,一朵莲花盛放开来。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浪,轰然扩散。
“如何?”刃看着力量解放的丹恒,笑声癫狂而满足,“你以为潜入仙舟的,只有猎手吗?”
彦卿面色无比凝重,无数冷冽的飞剑环绕周身,将丹恒也笼罩在攻击范围内:“既然如此,只能将你和他一同拿下,交由将军裁断!”少年骁卫的眼神锐利如鹰,虽面对剧变,职责仍高于一切。
彦卿剑光分化,如雨泼洒,迅捷凌厉之中带着云骑剑术特有的严谨与锋锐,同时卷向两人。
“我听过你的恶名,饮月君。”彦卿叹了口气:“真想不到,除去星核猎手,竟还有一名重犯混入仙舟……”
丹恒挥动击云,澎湃的水流如同活物般缠绕枪身,格开密集的剑芒,声音压抑着急切:“我无意挑起争端。来到仙舟,只为确认朋友安全。”
“狡辩之词!”彦卿攻势更急,冰寒的剑气四溢,“进幽囚狱再说也不迟!”
“让开!”丹恒低喝,击云枪猛然顿地,一道环形水爆以他为中心炸开,强行将彦卿逼退数步。
另一侧,刃已狂笑着与彦卿硬撼数记,刀剑交鸣声刺耳欲聋,火星迸射!魔阴身的力量让他不知疲倦,攻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饮月!”刃一边疯狂攻击,一边用言语刺激,“你恐怕再也见不着你的朋友了…他们此刻,正身陷苦战呢!”他的话语如同毒液,试图侵蚀丹恒的心神。
“闭嘴!你也休想离开!”彦卿飞剑回转,如附骨之疽般死死缠住刃,不让他有机会全力攻击丹恒。
“…好啊,那就再添把火吧。”刃忽然狂啸一声,“卡芙卡!”
一直静立远处,仿佛旁观戏剧的卡芙卡,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奇特的、令人心神安宁的魔力:“嗯,阿刃,听我说:解开「束缚」吧。”
一股更加狂暴、混乱、充满纯粹毁灭气息的力量从刃体内彻底爆发出来!他的速度、力量、反应再次攀升到一个非人的境地,剑风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同归于尽般的惨烈气势。
“怎么?”刃猩红的眼睛瞥向丹恒,攻势却全部倾泻在彦卿身上,“面对这小子,下不了重手?”
丹恒格挡着双方因激烈碰撞而溢散的冲击波,心急如焚:“不知三月他们到底情况如何,必须速战速决…”
彦卿压力陡增,纵然剑术超群,但在两位实力均不容小觑的对手余波和刃的主攻之下,臂膀、脸颊已被凌厉的剑气划出数道血痕。但他眼神愈亮,战意高昂!
“你们俩确实棘手。”彦卿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六柄寒意凛冽、由纯粹剑意凝聚的冰剑虚影在他身后浮现,“看来要留下你们,非得用上这招了!”
六把冰剑凝成了一把破天巨剑从天而降。刃看到此招,狂态稍敛,眼中竟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这一剑…真眼熟啊。”
他声音低沉下去:“是那个女人教你的?”他竟完全放弃了防御,将所有杀意与力量孤注一掷地灌注于下一击,“那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致命的威胁感让丹恒瞳孔紧缩:“不能再拖延了…”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眼中青光大盛,体内古老的力量如开闸洪流般奔涌而出!
“我本不欲大动干戈,”丹恒的声音仿佛带上了龙吟的回响,浩瀚的古海之力在他身后汇聚,显现出巨大的龙形虚影,威压滔天,“但眼下别无他法…抱歉。”
下一秒,巨大的水龙轰然咆哮,与刃那搏命般的血色剑光、彦卿那凌厉无匹的六柄冰剑虚影,猛烈地对撞在一起!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鳞渊境的海岸线上回荡,三股力量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圆环般猛烈扩散,将地面的砂石层层掀起,甚至连不远处平静的古海海面都炸起滔天巨浪!
光芒散尽。
彦卿单膝跪地,用剑死死支撑着身体,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染红了前方的地面。那巨剑虚影已然破碎消散。
“我还能…再战……”他挣扎着,试图抬起颤抖的手臂,重新握紧剑柄,但透支的身体和同时承受两位强大对手冲击的负担,已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卡芙卡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奇特的韵律,抚平了场中沸腾的杀意:“好了,各位,听我说:住手吧。”
刃眼中翻涌的疯狂缓缓褪去,丹恒周身环绕的水流也渐渐平息。彦卿感到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来,难以再提起战意。
“如何,阿刃,你满意了吗?”卡芙卡微笑着问。
刃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丹恒警惕地看着卡芙卡:“…你刚刚做了什么?”
“只是一点准备工作,好迎接大人物的大驾光临——”卡芙卡望向不远处,“总不能让堂堂罗浮将军,看我家阿刃和你们两个的笑话呀。”
“哈哈哈。”一声朗笑传来。
景元的身影自雾气中悠然走出,仿佛只是来此散步。
“将军!”彦卿又惊又喜,又带着几分羞愧。
刃的目光沉了下去:“景元……”
“二位久别重回仙舟,却总是在些尴尬的场合。”景元目光扫过刃和丹恒,笑意不减,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如念故人之交,应该早些通知我才是。”
“我要做的事已经完了。”刃冷硬地回答。
景元点点头,仿佛早已了然:“嗯,完了。你们帮了仙舟一个小忙,我很感谢。带这人走吧,这一次,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将军?!我……”彦卿急道,无法理解这个决定。
景元抬手止住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卡芙卡对景元微微颔首,与刃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雾之中。
场中只剩下景元、彦卿和丹恒。
景元将目光投向丹恒,语气温和了些许:“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丹恒偏开视线,语气疏离:“我不是他。”
景元从善如流,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嗯…抱歉。”他见丹恒也欲转身离开,出声拦阻,“你还不能走。”
丹恒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景元微微一笑,指向鳞渊境深处:“因为你的列车朋友们正在「鳞渊境」里等你呢。咱们一同去见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