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将忘川事务所窗外的雨丝染成斑斓的颜色。
室内,檀香袅袅,陆星辰对着笔记本电脑整理《被窃取的人生》案的最终报告,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规律而清晰。
墨幽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一盏清茶在她手边氤氲着热气,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那个存放着神秘碎片的博古架,眼底深处沉淀着无人能解的思绪。
门上的青铜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
进来的一对中年夫妇,神色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憔悴与惶惑。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却难掩疲惫;女人紧挽着他的手臂,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请问……这里真的能帮人解决‘意难平’吗?”男人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的妻子则不安地看了一眼室内古朴的陈设,目光尤其在墨幽身上停留了一瞬。
陆星辰合上电脑,起身相迎。“请坐。我是陆星辰,这位是墨幽女士。
有什么困扰,可以慢慢说。”他的语气专业而平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女人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小心地取出一个物件,放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那是一个旧式的西洋玩偶,约莫三十厘米高,穿着褪色的蕾丝裙子,金色的卷发有些黯淡打结,脸上凝固的笑容在事务所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尤其是那双玻璃眼珠,过于漆黑深邃,仿佛能将人的视线吸进去。
“是它……”女人声音发颤,别过头去,不敢再看那玩偶,“是它在哭……夜里,没人的时候,就能听见……很小的哭声,像小孩子……”
男人握住妻子的手以示安慰,扶了扶眼镜,努力让自己的叙述保持条理:“我叫陈明,这是我太太。我们是中学教师和图书管理员。起初我们以为是听错了,或者是房子老旧的声音。
我们请人检查过管道、线路,甚至担心是木材变形,但什么都没发现。直到后来……我们的女儿妞妞开始不对劲。”
他的脸上浮现出深切的忧虑:“她接连做噩梦,醒来哭着说,梦里有个小哥哥在不停地哭,非常伤心。
而且……她说出了一些我们从未告诉过她的、关于这个玩偶原来主人家的事情……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比如激烈的争吵,摔东西的声音……”
陈太太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我们找过心理医生,也请人来看过,甚至去寺庙求过平安……都没用。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玩偶是他们数月前在一处古董集市上看到的,觉得造型别致,便买回来想给女儿做个伴。
陆星辰仔细记录着关键信息,同时从现实角度提出了几种可能性,诸如特殊的声波频率、孩子的丰富想象力与无意中获取的信息结合等。
这是他的职业本能,先排除一切可解释的因素。
然而,他的余光注意到,从玩偶被取出那一刻起,墨幽的目光便落在了上面。
她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在微凉的茶杯边缘极轻地抚过,眼神如同古井无波,却仿佛在聆听着常人无法感知的低语。
送走满怀希冀又忐忑不安的陈氏夫妇后,事务所内重归寂静。
陆星辰看向墨幽,她的视线仍停留在那个玩偶上。
“这次,又是什么?”他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对某种非常规存在的默认。
墨幽缓缓起身,走到桌前,并未触碰玩偶,只是将手悬于其上,闭目凝神。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开。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是一片透彻的了然。
“非是恶灵,亦非诅咒。”她的声音清冽如泉,“它是一个容器,盛满了过于沉重的悲伤。”
“容器?”
“一个曾被至亲暴力相向、被同窗孤立嘲弄的孩子,将他所有无处倾泻的恐惧、委屈与绝望,都倾诉给了这个唯一的‘朋友’。”
墨幽的语调平稳,却精准地勾勒出一幅痛苦的过往,“日积月累,这纯粹而强烈的情感,与玩偶本身某些特异的材质(或许是曾被泪水甚至血液长期浸染)产生了奇特的共鸣,使它变成了一部不断回放着悲伤的记录……一个执着徘徊的低语。”
“它并非有意作祟,只是无法停止‘播放’那段被封印的痛楚。陈家女儿年纪小,心灵纯净且敏感,便轻易接收到了这些残留的思绪,甚至在梦中与之共鸣,窥见了往昔的碎片。”
这个解释超越了物理法则,却奇异地与所有现象吻合。
“那么,销毁它?”陆星辰问。
“强行毁灭,恐使其内郁结的能量失控扩散,波及更广。”
墨幽否定了这个提议,“需‘疏导’而非‘堵塞’。找到玩偶的旧主,或知晓其过往的核心之人,解开当年的心结,让这份悲伤得以安息。”
她看向陆星辰:“而这,需要信息。”
陆星辰立刻领会。追查一个流转多年的旧物来源,寻找一个可能已被时光掩埋的名字与故事——这正是他所能发挥作用的领域。
“明白了。”他拿起手机,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我来找出它的过去。”
就在陆星辰开始联系他的人脉网络时,墨幽的指尖再次轻轻拂过玩偶上方,这一次,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除了那浓郁的、属于孩童的悲伤之外,她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更为阴冷的“痕迹”,与她博古架上那枚碎片散发的气息,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是巧合,还是这看似单纯的“意难平”背后,也缠绕着更古老的阴影?
窗外,夜雨未停。
而忘川事务所的船,已缓缓驶向了下一个名为“悲伤”的渡口,只是这河水之下,似乎比想象中更为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