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的夜风总比城区里多几分野气,卷着田埂里未干的潮气和远处工厂飘来的淡煤烟味,在坑洼的土路上打着旋。这条路像是被城市发展遗忘的尾巴,沥青早就碎成了深褐色的渣块,露出底下翻涌的黄土,车轮碾过的时候,会发出 “哐当哐当” 的闷响,像是老骨头在呻吟。路两旁的白杨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墨蓝色的夜空,枝尖勾着几颗疏淡的星子,风一吹,枝桠晃动,影子投在地上,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影。
土路的尽头,那座被高大围墙圈起来的老旧大院,在夜色里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围墙仿佛是上世纪的红砖砌的,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芯,有些地方还爬着暗绿色的苔藓,沾着夜间的露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墙头上拉着一圈锈迹斑斑的铁丝网,网眼里缠着干枯的杨絮和塑料袋,风一吹,塑料袋 “哗啦啦” 地响,像谁在暗处偷偷翻找东西。大院的铁门早就没了,只剩下两个斑驳的门柱,柱顶上的水泥雕饰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钢筋,活像断了的骨头。门柱旁边有个半塌的岗亭,玻璃碎得只剩框架,里面堆着几个空啤酒瓶和皱巴巴的烟盒,风从破洞里灌进去,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极了老人的叹息。
走进大院,脚下的碎石子硌得人脚底板发疼。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草叶上挂着的露水沾在裤腿上,凉得人一激灵。荒草中间零星散布着几间废弃的平房,屋顶的瓦片掉了不少,露出黑洞洞的椽子,窗户纸早就烂光了,窗框歪歪扭扭地挂在墙上,像是随时会掉下来。只有院子最深处那栋二层小楼还透着点生气 —— 不是人间的烟火气,是电子设备运转时特有的、带着暖意的微光。
小楼的外墙刷着米黄色的涂料,但大部分已经褪色成了灰扑扑的土黄色,墙根处还留着上次下雨时的水渍,印出一道道深色的痕。一楼的窗户都装着防盗网,网眼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二楼东侧的一扇窗户,被厚重的深灰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窗帘缝隙里漏出一丝淡蓝色的光,像是巨兽眯起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的黑暗。
推开门走进小楼,一股混合着咖啡渣、电子元件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楼是个简陋的接待室,摆着两张掉皮的人造革沙发,茶几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里面还剩点发黑的茶叶。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地名,有些圈已经被划掉了,只剩下淡淡的痕迹。楼梯是铁制的,踩上去会发出 “咯吱咯吱” 的响声,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二楼的操作室却是另一番景象 —— 与外部的老旧破败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冰冷的科技感。墙壁是深灰色的隔音板,上面嵌着四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每块屏幕都有一人高,屏幕上流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绿色的代码、白色的坐标、红色的能量数值在黑色的背景上不断闪烁,像是一群活跃的萤火虫。屏幕下方是一排操作台,台面上铺着防静电的黑色橡胶垫,上面摆着十几个银色的按钮和旋钮,有些按钮的指示灯亮着,发出微弱的红光或绿光。操作台旁边立着几个金属柜,柜子上贴着标签,上面写着 “数据存储”“信号分析”“应急电源” 等字样。
操作台前,坐着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他叫老张,是这里的首席观察员。老张的头发很稀疏,头顶已经露出了淡粉色的头皮,剩下的几缕头发也花白了,贴在额头上。他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作服,衣服的袖口和领口都磨得发亮,胸前别着一个小小的工牌,上面的照片已经有些模糊,只能看清年轻时的他还留着一头黑发。
老张的面前摆着三个保温杯,都是最普通的不锈钢款式,其中一个杯身上印着 “安全生产先进个人” 的字样,字已经掉了一半。左边的保温杯里泡着浓茶,茶叶梗浮在水面上,颜色深得发褐,热气从杯口慢慢冒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一缕淡淡的白烟。中间的杯子里装着温水,杯壁上挂着一层水珠,右边的杯子是空的,杯底还留着一圈茶渍。他的手边放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笔记本,封面已经被磨得卷了边,里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有些地方还用红笔做了标记,旁边贴满了黄色的便签纸,上面记着各种时间和坐标。
老张正低着头,左手握着鼠标,右手在键盘上缓慢地敲击着,目光紧紧盯着中间的显示屏 —— 那上面是城市的三维地图,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光点标记着各个监控点:绿色代表正常,黄色代表预警,红色代表异常。此刻,大部分光点都是绿色的,只有少数几个是黄色,红色的光点一个都没有。他的手指偶尔会停顿一下,拿起旁边的铅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写几笔,然后又继续盯着屏幕,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跟自己对话。
“锦华苑……3 号楼…… 能量残留 0.02…… 正常……” 他嘀咕着,伸手去拿左边的茶杯,却一个不小心直接将保温杯推倒,冒着热气的茶水一股脑地洒了出来,顺着操作台的边沿全部流到了地上。他皱了皱眉,起身想去拿拖把和抹布,可还没等他站起来,一阵短促而轻微的 “嘀” 声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