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虚无的感觉非常奇特,仿佛瞬间穿过了一个充满粘稠液体的管道,短暂的窒息感和失重感后,脚下一实,已然踏上了坚实的水泥地面。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老楼特有的潮湿霉味、灰尘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头顶是惨白的节能灯光(虽然有些接触不良地闪烁着),照亮着布满小广告和涂鸦的墙壁。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正是锦华苑小区3号楼2单元的楼梯间!而且,就是那个他们最初陷入循环的楼层附近!
他们真的回来了!从那个诡异莫测的“墟之隙”和“寂灭殿堂”,从那无比诡异的虚无中回到了现实世界!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虚脱感,让苏小婉几乎站立不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眼泪止不住地流下。陈定一也靠墙坐下,感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透支让他连思考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王雷将又陷入昏迷的林天明小心地放在台阶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抹着脸上的汗和灰,咧开嘴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总算……他妈的……出来了……”王雷喘着粗气,声音里充满了感慨。
然而,就在这时,陈定一和苏小婉几乎同时发现了一个极其不对劲的地方!
罗勇呢?
罗勇是和他们同时穿过的,但他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穿过来!
“罗组长?!”陈定一猛地站起身,强忍着眩晕,朝着那层已经变得极其暗淡、几乎快要消失的虚无喊道。苏小婉也惊慌地看向身后。
虚无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迅速平复、变淡,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们面前,只剩下普普通通的、斑驳的楼梯间墙壁。
罗勇,没有出来!
“罗头?!”王雷也反应过来,腾地跳起来,扑到墙壁前,用力拍打着,但那只是冰冷的、实实在在的墙壁。“怎么回事?!罗头明明比我们先试探的!他怎么没出来?!”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三人。刚刚回归现实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粉碎。
“难道……那光点一次只能通过有限的人?或者……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规则?”苏小婉声音颤抖,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陈定一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快速检查着周围的环境。楼梯间里安静得出奇,但这种安静是正常的、现实的安静,而非那种诡异的死寂。墙上的涂鸦、台阶上的污渍,都和他们记忆中的一样。手机……他猛地掏出手机,之前在那个异空间完全没有信号,此刻,手机屏幕亮起,信号格竟然恢复了!虽然只有微弱的一两格,但确是真实的信号!时间显示……?
当陈定一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这不可能!”他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苏小婉和王雷也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看清屏幕的瞬间,苏小婉捂住了嘴,王雷更是直接骂出了声!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距离他们那天傍晚进入锦华苑3号楼2单元调查,竟然……只过去了一个晚上!现在时间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
“我的天哪,我们居然在那个鬼地方待了那么多天?”王雷看着手机中显示的日期不敢置信地吼道。
陈定一和苏小婉一脸疑惑的看着王雷,都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明明是昨天进去的,到现在只不过过了一晚而已,何来好多天?
陈定一却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他猛地抓住王雷的胳膊,急声问道:“王雷!你和罗组长,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锦华苑的?具体时间!”
王雷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回答:“我们?我们是接到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的命令,在……在林天明第一次被困警报后的第二天晚上就赶过来探查了啊?那天晚上我们进入这个单元,然后就遇到了空间扭曲,后来……后来就遇到了你们……”
王雷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定一和苏小婉脑海中炸响!
林天明和苏小婉第一次被困,那已经是大约半个月之前了,而王雷和罗勇,竟然是在他们第一次遭遇鬼打墙之后的第二天晚上进入的!
也就是说,按照正常的时间线,王雷和罗勇进入这个楼梯间的时间,比陈定一、林天明、苏小婉三人组,要早了十几天!
但是,他们在那个循环楼梯间里相遇了!并且一起经历了之后的所有事情,包括进入“墟之隙”,探索“寂灭殿堂”和“虚无空间”!
这只有一个解释——“墟纹”影响下的空间扭曲,不仅仅局限于物理上的循环,更涉及到了……时间的错乱!不同的时间点进入异常空间的人,因为某种原因,在那个扭曲的时空节点上交汇了!
而现在,当他们通过那道光返回现实时,似乎又被“校正”回了各自原本的时间线上!
陈定一、林天明、苏小婉三人,返回了他们进入后大约十几个小时的时间点(即第二天上午)。
而罗勇和王雷……王雷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了,但罗勇却没有!这意味着什么?是因为穿过光的人数过多,产生了某种变量?还是说,王雷能过来只是一个意外?罗勇很可能……返回了他原本应该处于的时间点——即比现在要早很多天的某个时间?或者……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成功返回,而是被困在了时空的夹缝中?
这个推论让三人不寒而栗。时空错位……这远比单纯的鬼打墙或怪物更加令人恐惧和无力。这意味着因果律可能都被扰乱了!
王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罗头……罗头他……”他无法想象,如果罗勇被孤身一人抛在了另一个时间点,或者更糟的地方,会面临什么。
就在这时,躺在台阶上的林天明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神迷茫,适应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我们……出来了?”他的声音极其虚弱。
苏小婉连忙上前扶住他,哽咽着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和关于时间错位的推测告诉了他。
林天明听完,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脸上充满了疲惫和茫然。灵觉的过度消耗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思考都变得困难。
现实世界的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楼下传来了邻居出门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与他们刚刚经历的噩梦般的冒险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但这种“正常”,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和不真实。
王雷尝试用对讲机联系总部,但可能是因为信号太弱或者设备在异空间中受损,只有滋滋的电流声。他颓然地放下对讲机。
四人(包括苏醒但虚弱的林天明)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他们共同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但现在,却似乎要被抛回各自原本的生活轨迹,而这段经历本身,也因为时空的错位而变得扑朔迷离。
罗勇的失踪,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沉重谜团。
“先……离开这里吧。”陈定一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而疲惫,“我们需要休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王雷,你先想办法联系你的上级,汇报情况。林天明和苏小婉,你们也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此刻,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们都已到达极限。继续留在这个给他们带来无尽噩梦的楼梯间,只会加剧精神压力。
王雷点了点头,尽管担心罗勇,但他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确保自身安全并向上汇报。他看了一眼陈定一,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说道:“保持联系。”然后便拖着受伤的身体,踉跄着向下走去,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陈定一看着王雷离开,又看了看相互搀扶着、脸色苍白的林天明和苏小婉,叹了口气:“我送你们出去吧。”
三人互相扶持着,一步步走下楼梯。阳光越来越明亮,外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当他们终于踏出3号楼单元门,重新站在熙熙攘攘的小区空地上,感受着初夏温暖的阳光照射在皮肤上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刚刚从一个漫长而黑暗的梦中醒来,但梦中经历的恐惧和绝望,却无比真实地刻在了灵魂深处。
“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陈定一拍了拍林天明的肩膀,又对苏小婉点了点头,“有事……电话联系。”
没有过多的告别,三人便在小区门口分开,朝着各自家的方向走去。每个人都步履蹒跚,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和疲惫。
林天明回到自己狭小嘈杂的出租屋,甚至来不及脱掉脏污的衣服,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陷入了昏睡。
苏小婉回到自己安静的小屋,看着满桌的研究资料,却感觉无比陌生。她冲进浴室,用热水冲洗了很久,却总觉得洗不掉那股来自异空间的冰冷和尘埃味。
陈定一回到他那位于老城区的僻静小院,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他拿出养父玄青子那本残破的笔记,看着上面潦草而癫狂的字迹,心中充满了更多的疑问和沉重。
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但那段光怪陆离、生死一线的经历,以及罗勇失踪、时空错位的谜团,如同无形的烙印,深深打在了他们的生命里。生活似乎恢复了常态,但某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而此刻,没有人知道,在某个错位的时间点上,或许罗勇正面临着独自一人的、更加严峻的考验。也没有人知道,“墟纹”的影响是否真的随着他们的离开而结束,还是说,这一切,仅仅是一个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