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咖啡厅的钢琴声依旧舒缓,但今天弹的是《友谊地久天长》。
陈慧娴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她换了身浅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看见何雨柱,她微微颔首,像在谈判桌前打量对手。
“何老板,请坐。”
何雨柱在她对面坐下。服务员端来咖啡,他摆了摆手:“白水就好。”
“何老板不喝咖啡?”
“喝不惯。”何雨柱说,“我还是喜欢北京的茉莉花茶。”
陈慧娴笑了笑,笑意没到眼底:“直说吧。白糖的事,我们认了。报关单确实有点瑕疵,但那是代理公司的责任。我们已经解除合作,补缴了税款和罚款——总共四十八万港币。”
“所以?”
“所以我们两清了。”陈慧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道歉声明和赔偿协议。店铺损失我们赔二十万,外加十万精神损失费。条件是——你撤回对橄榄油问题的举报。”
何雨柱接过文件,翻都没翻,放在桌上。
“陈经理,你觉得我缺这三十万?”
陈慧娴脸色微变:“何老板,做人留一线。香港这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
“正是因为要常见面,才要把话说清楚。”何雨柱看着她的眼睛,“我要的不是钱,是规矩。从今天起,美味坊和雨柱食品,可以竞争,但不能使阴招。你们的渠道我不抢,我的市场你们也别动。各凭本事,怎么样?”
陈慧娴沉默了很久。咖啡厅的钢琴曲换成了《月亮河》,悠扬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
“何老板,你知不知道,美味坊是我父亲1958年创立的?”她忽然说,“那时候香港还很穷,我父亲推着小车卖自制的蚝油。后来攒了钱,开了个小作坊,再后来才有了公司。”
“我知道。”何雨柱说,“我还知道,你父亲1965年因为竞争对手放火烧仓库,差点跳楼。”
陈慧娴猛地抬头:“你……”
“我查过。”何雨柱说,“所以陈经理,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恶性竞争到最后,没有赢家。”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陈慧娴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端起咖啡杯,手有些抖。
“我弟弟……陈耀东,他不懂这些。”她声音低下去,“他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我父亲临终前让我管好公司,管好弟弟。可我……”
“管不好,就让他离开公司。”何雨柱说,“否则早晚出事。”
陈慧娴苦笑:“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谈话陷入僵局。
何雨柱看了看表,站起身:“陈经理,我的条件不变。三天内给我答复。过了三天,橄榄油的事,我会交给海关处理。”
“何雨柱!”陈慧娴也站起来,“你真要鱼死网破?”
“鱼会死,网不会破。”何雨柱说,“陈经理,你父亲创立美味坊,是想让香港人吃到好味道。我也是。咱们的初心是一样的,何必斗到你死我活?”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对了,你们新系列饼干的配方,太甜了。香港人现在讲究健康,减糖百分之二十,销量能涨三成。信不信由你。”
走出酒店,何雨柱深深吸了口气。
四月的香港,空气湿热粘稠。街上行人匆匆,双层巴士叮叮当当地驶过。他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去机场。”
“先生去旅行?”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
“回家。”
“家在哪里?”
“北京。”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北方人啊。北京现在冷吗?”
“开春了,暖和了。”
“还是北方好。”司机感慨,“香港太挤,活得太累。”
何雨柱看向窗外。高楼像密不透风的森林,把天空切割成碎片。偶尔从楼缝间看到一线海,蓝得晃眼。
四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
北方的空气干冷清冽,吸进肺里像冰刀划过。何雨柱裹紧外套,坐上厂里来接的车。老张一边开车一边汇报:
“何老板,槐花出院了,安排在质检部,活不累。秦淮茹又来过两次,槐花不见她,她就坐在厂门口哭。后来街道办的人把她劝走了。”
“晓晓呢?”
“嫂子带着呢,挺好的。对了,咱们的新酱油上市一周,卖了八千瓶。机关食堂那边反馈不错,说炒菜颜色亮,味道鲜。”
车子驶过长安街。路旁的玉兰开花了,大朵大朵的白,在灰蒙蒙的街景里格外醒目。行人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网兜,里面装着菜。收音机里传来单田芳的评书:“话说程咬金三板斧……”
这才是他的北京。
朴实,厚重,充满烟火气。
回到四合院时,天已经黑了。院门口挂着的红灯笼亮着,暖黄的光晕开一小片温暖。于莉正在厨房炒菜,晓晓趴在葡萄架下的小桌子上写作业。
“爸爸!”看见他,晓晓扔下铅笔扑过来。
何雨柱抱起女儿,转了个圈:“想爸爸没?”
“想!”晓晓搂着他的脖子,“爸爸,你看我画的画!”
画上是三个人,大手牵小手,站在房子前。房子画得很仔细,连葡萄架上的叶子都数得清。
“画得真好。”何雨柱亲了亲女儿的脸。
于莉从厨房出来,眼圈有点红:“回来了?”
“嗯。”何雨柱放下晓晓,走过去搂住她,“辛苦了。”
晚饭是炸酱面。于莉手擀的面条,筋道;自己做的炸酱,肉丁又多又大;菜码摆了七八样——黄瓜丝、萝卜丝、豆芽、青豆、黄豆、芹菜、香椿、青蒜。晓晓吃得满嘴酱,于莉笑着给她擦。
“柱子哥,”于莉问,“香港的事……解决了?”
“差不多了。”何雨柱说,“陈慧娴会妥协的。”
“那就好。”于莉给他夹菜,“这些天,我总睡不好,担心你。”
“没事了。”何雨柱握住她的手,“以后香港北京两边跑,你跟我一起去。”
“我?我能做什么?”
“管账。”何雨柱说,“香港公司的财务,交给你我放心。”
于莉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
夜里,哄晓晓睡下后,何雨柱和于莉坐在葡萄架下。北方的夜空很高,星星很亮,像撒了一把碎钻。
“柱子哥,”于莉靠在他肩上,“我有时候觉得,像做梦一样。以前咱们住漏雨的屋子,吃窝头咸菜。现在……”
“现在还没到头。”何雨柱说,“等香港公司稳定了,咱们买个大房子,带花园的那种。晓晓可以学钢琴,你可以种花。”
“那你呢?”
“我?”何雨柱笑了,“我继续做生意,把咱们的产品卖到全国,卖到国外。让所有人都知道,北京有个何雨柱,做的酱好吃。”
于莉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下来。
“怎么了?”
“我就是……高兴。”于莉擦擦眼睛,“柱子哥,你变了。”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强了。”于莉说,“但心没变。”
第二天一早,何雨柱去了厂里。
质检部在办公楼二层,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穿白大褂的工人。槐花坐在靠窗的位置,正用滴定管测酱油的盐度。动作很慢,但很认真。
何雨柱敲了敲门。
“柱子叔!”槐花站起来,手忙脚乱。
“坐。”何雨柱看了看她的操作台,“学得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些仪器还不太会用。”槐花小声说,“师傅说我手稳,适合做化验。”
“那就好好学。”何雨柱说,“这活儿干净,也不累。”
“谢谢柱子叔。”槐花低下头,“医药费……我会慢慢还的。”
“不用还。”何雨柱说,“厂里给员工交医保,这是你应该得的。”
正说着,窗外传来吵嚷声。
秦淮茹的声音,又尖又利:“槐花!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槐花的脸色瞬间白了。
何雨柱走到窗边。厂门口,秦淮茹被保安拦着,正跳着脚骂:“何雨柱!你把我女儿藏起来!你安的什么心!”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工人。
“柱子叔,我……”槐花站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坐着。”何雨柱说,“我去处理。”
厂门口,秦淮茹看见何雨柱,更激动了:“何雨柱!你把槐花交出来!她是我女儿!”
“她是成年人了。”何雨柱平静地说,“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
“她懂什么!”秦淮茹哭起来,“你们这些人,就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以前是,现在还是!”
围观的工人窃窃私语。
何雨柱看着秦淮茹。她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凌乱,眼角的皱纹很深。曾经那个楚楚动人的秦姐,如今只是个歇斯底里的中年妇女。
时间真是个残酷的东西。
“秦姐,”他开口,“槐花在厂里上班,一个月工资八十块,包吃住。她吃得饱,穿得暖,有师傅教手艺。你是她妈,应该为她高兴。”
“八十块?”秦淮茹愣住了,“这么多?”
“厂里效益好,工资都高。”何雨柱说,“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来。保洁部缺人,一个月五十。”
秦淮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围观的工人里有人喊:“秦姐,来吧!咱们厂待遇好!”
“就是,总比你在家闲着强!”
秦淮茹看看何雨柱,又看看周围,忽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这次不是撒泼,是真哭。
哭自己命苦,哭生活艰难,哭曾经的选择。
何雨柱让保安把她扶起来:“秦姐,好好想想。想通了,随时来找老赵。”
回到办公楼,槐花还站在窗边,看着门口的方向。
“柱子叔,我妈她……”
“她需要时间。”何雨柱说,“你也需要时间。等你们都平静了,再好好谈谈。”
槐花用力点头:“我会好好干活,不给你丢脸。”
下午,何雨柱在办公室看报表。
香港那边发来了传真——陈慧娴签字了。道歉声明、赔偿协议、还有一份《市场行为规范承诺书》。橄榄油的事,何雨柱让李振邦撤了举报。
许大茂敲门进来:“何老板,山西那边来大单了!供销社要订两千箱辣酱,五百箱酱油!”
“接。”何雨柱说,“但告诉他们,货期要排到下个月。”
“下个月?咱们产能跟得上吗?”
“跟得上也得说跟不上。”何雨柱说,“物以稀为贵。越是难买,他们越想买。”
许大茂恍然大悟:“懂了!”
“另外,”何雨柱说,“你去趟天津,跟那边的食品厂谈谈代工。咱们出配方和标准,他们生产,贴咱们的牌子。”
“代工?那品质……”
“所以要严格把关。”何雨柱说,“每个批次都要送检,不合格的全退。咱们的品牌不能砸。”
“明白!”
许大茂走后,何雨柱站在办公室窗前。
夕阳西下,把西山染成金红色。厂院里,下班的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说笑着,打闹着。食堂的烟囱冒着炊烟,空气里有饭菜的香味。
这是他的厂,他的根。
但翅膀,要伸向更远的地方。
香港是第一步。
接下来,是广东,是上海,是全国。
总有一天,要让“雨柱”这个牌子,像王致和、老干妈一样,成为中国人餐桌上的记忆。
手机响了,是香港的李振邦。
“何老板,陈慧娴约您下周来香港,说想请您参观美味坊的工厂。”
“告诉她,我会去。”
“还有件事……”李振邦压低声音,“丧彪说,陈耀东离开香港了,去了东南亚。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知道了。”
挂了电话,何雨柱看着窗外最后一抹晚霞。
西山沉入暮色,厂院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
像星星,落在地上。
照亮前路,也照亮归途。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有竞争,有挑战,有危机。
但也有合作,有机遇,有希望。
而他,会一直走下去。
带着北京的根,展开香港的翼。
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因为这一世,他不想再留遗憾。
不想再活得憋屈。
要活得堂堂正正,活得风风光光。
活出个人样来。
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
给那些帮助过他的人看看。
也给,前世的自己看看。
窗玻璃上,映出他的脸。
平静,坚定,眼里有光。
就像这个正在崛起的时代。
就像,永不认输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