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罗湖口岸附近的“悦来宾馆”302房间,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着,只留一条缝。马福贵站在窗边,透过缝隙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他四十五岁,微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领带松垮垮地挂着。
床上坐着个年轻女孩——槐花。她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指节发白。房间里弥漫着泡面和烟味混合的怪味。
“丫头,别紧张。”马福贵转过身,挤出笑容,“你妈很快就到。”
槐花抬起头,眼睛红肿:“马叔,我妈真的……真的在深圳医院?”
“真的,真真的。”马福贵坐到床边,“肝癌晚期,医生说就这几个月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槐花的眼泪又掉下来:“可是我请假……厂里不准。”
“请什么假!”马福贵提高嗓门,“那是你亲妈!生你养你的妈!难道何雨柱比亲妈还重要?”
“不是的……”槐花慌乱地摇头,“柱子叔对我很好……”
“好个屁!”马福贵啐了一口,“他害得你妈坐牢,害得你家破人亡!现在假惺惺给你个工作,你就感恩戴德了?你忘了你妈是怎么拉扯你们姐弟仨长大的?”
槐花不说话了,只是哭。
马福贵放缓语气:“丫头,叔也是为你好。你妈不行了,家里就剩你了。你那个哥哥棒梗不争气,姐姐小当也指望不上。你得为以后打算。”
他从包里掏出个信封,推到槐花面前:“这里是两万块钱。你先拿着,等你妈的事办完了,叔给你在深圳找个工作,比在北京强。”
槐花看着信封,没接。
“马叔,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看不惯何雨柱那副嘴脸!”马福贵咬牙切齿,“他害了我堂哥马福全,现在还想在香港抢生意。这种人,就得给他点教训!”
槐花抬起头,眼神迷茫:“教训?”
“对。”马福贵压低声音,“丫头,你在何雨柱厂里上班,知道他们厂里的秘密吧?比如……辣酱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没有!”槐花猛地站起来,“柱子叔的厂很干净,什么都不乱加!”
“啧,你这孩子。”马福贵把她按回床上,“我就是随口问问。这样,你帮叔一个忙——回北京后,把你们厂新出的酱油配方,抄一份给我。”
槐花脸色白了:“那……那是商业秘密。”
“什么商业秘密!”马福贵冷笑,“配方是广州老师傅带来的,又不是他何雨柱发明的。叔就是想看看,学习学习。”
“不行……”
“两万不够?”马福贵又掏出一个信封,“再加三万。五万块钱,够你在深圳安家了。你想想,你妈治病的钱,你以后生活的钱,都有了。”
槐花看着那两个厚厚的信封,嘴唇颤抖。
门外传来敲门声,三长两短。
马福贵起身开门,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闪身进来,低声说:“马哥,何雨柱到深圳了。”
“这么快?”马福贵皱眉,“几个人?”
“就他一个,刚从罗湖口岸过来。”
马福贵想了想,对槐花说:“丫头,你先去洗手间待着,不管听到什么,别出来。”
槐花被推进狭小的洗手间,门从外面锁上。她坐在马桶盖上,听见外面传来低语:
“人在咱们手上,他不敢乱来。”
“要不要通知陈耀东那边?”
“不用,这事咱们自己办。”
槐花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个可怕的漩涡。
楼下,何雨柱站在悦来宾馆门口。
这是一栋八十年代的老楼,外墙瓷砖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门口挂着霓虹灯招牌,“宾”字的灯管坏了,一闪一闪的。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前台是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住宿?”
“找人,302。”
“登记。”
何雨柱在登记簿上写下假名和身份证号。妇女递过来一把钥匙:“押金五十。”
楼道很暗,声控灯时亮时灭。墙上的小广告层层叠叠,有办证的,有治病的,还有招公关的。空气里有股霉味,混着劣质香水的刺鼻气息。
走到302门口,何雨柱敲了敲门。
门开了条缝,马福贵的脸露出来。
“何老板,来得真快。”
“槐花呢?”
“在里面。”马福贵拉开门,“进来谈。”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两把椅子。何雨柱扫了一眼,没看到槐花。
“坐。”马福贵指了指椅子,“喝茶吗?”
“不用。”何雨柱坐下,“开门见山吧,你要什么?”
马福贵笑了:“何老板爽快。我要的不多——第一,撤回对马福全的控告,让他尽快出来。第二,香港的合资公司,我要百分之十的股份。第三,你们厂的新酱油配方。”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马福贵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丫头,出来跟你柱子叔打个招呼。”
洗手间的门开了,槐花走出来,脸色惨白。
“槐花,”何雨柱看着她,“你没事吧?”
“柱子叔,我……”槐花眼泪掉下来,“我妈病了,在深圳医院,肝癌晚期……”
何雨柱心里一沉。
秦淮茹肝癌晚期?
不可能。他前两天还托人打听过,秦淮茹在拘留所身体正常。
“槐花,你确定?”
“马叔说的……”槐花看向马福贵。
马福贵笑眯眯地说:“何老板,这孩子孝顺,听说她妈病了,急着要见最后一面。你说,这人之常情,你不能拦着吧?”
何雨柱明白了。
温情陷阱。
用槐花的孝心,把她骗到深圳,再用来要挟自己。
“槐花,”何雨柱站起来,“你妈不在深圳医院。她在北京,好好的。”
槐花愣住了:“可是……”
“他骗你的。”何雨柱看着马福贵,“马老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也用得出来?”
马福贵脸色一变:“何雨柱,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人在我手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撞开。
三个穿警服的民警冲进来,后面跟着深圳公安局的老吴——何雨柱的朋友。
“警察!都不许动!”
马福贵傻眼了:“你们……你们怎么……”
老吴亮出证件:“马福贵,你涉嫌非法拘禁、敲诈勒索,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马福贵指着槐花,“她是自愿来的!”
槐花哭着说:“他骗我说我妈病了,把我骗来的……还让我偷厂里的配方……”
民警给马福贵戴上手铐。他挣扎着喊:“何雨柱!你等着!我堂哥不会放过你的!”
人被带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槐花的抽泣声。
何雨柱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没事了。”
“柱子叔,对不起……”槐花泣不成声,“我差点……差点害了你……”
“不怪你。”何雨柱说,“是他们太卑鄙。”
老吴走过来:“何老板,我们接到北京那边的协查通报,说有个叫槐花的女孩可能被绑架到深圳。我们查了监控,发现她跟马福贵进了这家宾馆。”
“谢谢吴队。”何雨柱说,“马福贵后面还有人,是香港的陈耀东。”
“陈耀东?”老吴皱眉,“那个人我们注意很久了,涉及多起案件,但一直在境外活动。这次他指使马福贵,可能是想逼你就范。”
“我不会就范的。”
“我知道。”老吴拍拍他的肩,“不过何老板,你要小心。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送走老吴,何雨柱带着槐花走出宾馆。
深圳的夜,比香港安静些。街道宽阔,路灯明亮,偶尔有出租车驶过。远处地王大厦的LEd屏变幻着广告,红绿蓝光交织。
槐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何雨柱。
“柱子叔,你……你不开除我吧?”
“为什么要开除你?”
“我……我差点犯错……”
“你没错。”何雨柱停下脚步,看着她,“槐花,你是个好孩子。孝顺,懂事,肯吃苦。错的是那些利用你善良的人。”
槐花的眼泪又涌出来:“可是我不该相信他……我应该先问问你……”
“吃一堑长一智。”何雨柱说,“以后记住,遇到事,多问问,多想想。别急着做决定。”
“嗯。”
两人走到罗湖口岸,准备过关回香港。
口岸灯火通明,人流如织。拎着大包小包的水客,拖着行李箱的旅客,还有行色匆匆的商务人士。广播里交替播放着普通话和粤语的通告。
槐花忽然说:“柱子叔,我想回北京。”
“好,明天就送你回去。”
“不是……”槐花摇头,“我是说,我想好好在厂里干,学技术,将来当技术员。我不想再被人骗,也不想再拖累你。”
何雨柱看着她。
这个十八岁的女孩,眼里有泪,但更有坚定。
“好。”他说,“我让老赵给你安排,找个老师傅好好带你。”
“谢谢柱子叔。”
过关时,何雨柱的手机响了。
是陈慧娴。
“何老板,陈耀东回香港了。”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陈慧娴声音沉重,“他直接去了我的办公室,要我撤出合资公司,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就让我父亲的心血毁在我手里。”陈慧娴苦笑,“他说,他在泰国认识了一帮人,什么事都敢做。”
何雨柱站在香港一侧的海关大厅,看着窗外深圳的灯火。
一河之隔,两个世界。
但麻烦,无处不在。
“陈经理,”他说,“你打算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陈慧娴说,“他是我弟弟,唯一的弟弟。但我不能……不能让他毁了父亲的心血,也不能让他毁了我们的合作。”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陈慧娴深吸一口气,“这次,我自己处理。”
挂了电话,何雨柱和槐花坐上出租车。
车子驶过深夜的香港街道,霓虹灯在车窗上划过一道道流光。
槐花靠在车窗上,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但眉头舒展开了。
何雨柱看着窗外的香港。
这个繁华的都市,像一颗璀璨的钻石。
但也像一座巨大的迷宫。
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也有阴暗潮湿的角落。
有守法经营的商人,也有不择手段的混混。
有真诚的合作,也有虚伪的算计。
而他,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一条问心无愧的路。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
何雨柱叫醒槐花:“到了。”
槐花揉揉眼睛:“柱子叔,香港真漂亮。”
“是啊。”何雨柱说,“但再漂亮的地方,也有不漂亮的人和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何雨柱想了想,“因为我想看看,一个人凭良心做事,到底能走多远。”
槐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上楼,开门。
于莉从北京打来电话:“柱子哥,槐花找到了吗?”
“找到了,没事了。”
“那就好。”于莉松了口气,“对了,晓晓说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何雨柱说,“莉莉,等我处理完香港的事,咱们一家去旅游吧。去南方,看看山水。”
“好。”于莉笑了,“柱子哥,你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
挂了电话,何雨柱站在阳台上。
维多利亚港的游轮缓缓驶过,拉出长长的光带。
像一条路。
一条漫长,但必须走完的路。
他知道,陈耀东不会善罢甘休。
马福贵的被抓,只会激怒他。
下一轮交锋,会更激烈。
但他不怕。
因为他有要守护的人。
有要坚守的原则。
还有,不认输的勇气。
夜风吹过,带着海的味道。
咸涩,但真实。
就像生活。
就像,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他,已经准备好。
迎接一切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