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泽园后厨,空气仿佛凝固。以鲁师傅为首的几位老师傅,连同王经理,围站在特意清出的灶台旁,目光齐刷刷落在那个系好干净围裙、神色沉静的年轻人身上。质疑、审视、好奇,种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交织。
鲁师傅声音低沉,打破沉寂:“小子,三道菜,你自选。材料库房有的,尽可取用。让我们看看你的‘自行领悟’,究竟到了什么火候。”
李建国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食材柜,心中早已有谱。他既要展示扎实基本功,又要体现对味道的极致追求,还要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巧思。他略一沉吟,朗声道:
“鲁师傅,王经理,各位老师傅。小子今日试这三道:糟溜三白、九转大肠、麻婆豆腐。”
此言一出,后厨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糟溜三白?这可是极考验刀工和火候的功夫菜,三种不同材质(通常为鸡胸、鱼片、笋片)要求厚薄均匀,火候精准到秒,方能同时达到嫩滑口感,稍有不慎,便是老韧不堪。
九转大肠?听着粗豪,实则是鲁菜中工序最为繁琐复杂的代表之一,清洗、套煮、油炸、煨烧……每一步都是对厨师耐心和技巧的极致考验,非经验老到的师傅不敢轻易尝试。
麻婆豆腐?这川菜虽说如今在四九城也能见到,但要做得出彩,做到麻、辣、鲜、香、烫、嫩、酥(指肉末)七味俱全,也绝非易事。
这三道菜,涵盖禽、畜、豆,涉及熘、烧、烧(麻婆豆腐实为烧法)多种技法,横跨鲁、川两大菜系,对刀工、火候、调味都是全方位的挑战!这小子,胃口不小!
鲁师傅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准!开始吧!”
第一道:糟溜三白——方寸之间见真章
李建国首先取来一块鲜嫩鸡胸肉,一条活杀的鳜鱼净肉,以及一段冬笋。他没有立刻动刀,而是先调糟卤,选用上好的香糟,加入料酒、白糖、盐和少许高汤,仔细调和,使其香气醇和。
接着,便是展现刀工的时刻。只见他执刀在手,气质陡然一变,眼神锐利如鹰。运刀如笔,下刀似风!
鸡胸肉被他逆着纹理,片成薄如纸、几近透明的薄片,大小如一,灯光下几乎能透出光影;鳜鱼肉则顺纹路斜刀片成厚度一致的“蝴蝶片”,确保烹制时不易散碎;冬笋同样被片成与肉片相仿的薄片。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刀刃与砧板接触发出极富韵律的“铛铛”声,那精准的控制力,让砧板头儿看得眼皮直跳,自叹弗如!这手刀工,没有十年以上的苦功,绝难达到!
食材改刀完毕,他动作不停。鸡片、鱼片分别用蛋清、薄芡抓匀上浆,手法轻柔,确保每一片都均匀包裹,锁住水分。锅中宽油,烧至四成热,他将三种“白”料依次、分批滑入油中,只见油面泛起细密的小泡,食材在其中瞬间定型,颜色转为乳白,旋即迅速捞起,沥干油分。动作快、准、稳,火候拿捏得妙到毫巅,多一秒则老,少一秒则生。
锅内留底油,爆香葱姜末,烹入料酒,加入适量高汤和之前调好的糟卤,烧开后撇去浮沫,精准调味。随即倒入滑好的“三白”,手腕轻颠,使芡汁均匀包裹,淋入明油,瞬间出锅装盘。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过短短几分钟。但见盘中,鸡片、鱼片、笋片色泽洁白如玉,形态完整,薄芡明亮,糟香混合着食材本身的鲜香袅袅升起,诱人至极。
第二道:九转大肠——化腐朽为神奇的耐心
与此同时,李建国早已让帮手处理好了初步清洗的猪大肠。他亲自上手,进行最关键的深度清洁,用盐、醋、面粉反复揉搓,里外翻洗,直至大肠毫无异味,色泽粉嫩。然后便是繁琐的套煮过程,将大肠层层套起,用牙签固定,放入加有葱、姜、料酒的冷水锅中,慢火煮至断生,捞出放凉。
接着是切段、油炸。他将煮好的大肠切成寸段,投入七成热的油锅中,炸至外皮金黄起泡,捞出控油。这一步是为了让大肠表皮收缩,产生韧劲,便于后续吸收汤汁。
最关键的一步——煨烧。锅内放少许油,下入大量白糖,炒至鸡血红色,投入炸好的大肠段,翻炒上色。随后烹入料酒,加入酱油、清汤(他再次巧妙地掺入了少量灵泉水)、以及肉桂、豆蔻、砂仁、花椒等多种香料研磨成的细粉,还有葱、姜、蒜末。大火烧开,转入小火,慢慢煨烧。
他守在灶前,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不时轻轻晃动炒锅,防止粘底。随着时间的流逝,锅中的汤汁渐渐收浓,各种香料的味道与大肠本身的味道充分融合,糖色赋予其红亮的色泽。待汤汁浓稠如蜜,紧紧包裹住每一段大肠时,他撒入胡椒粉,淋入少许花椒油,最后点缀上香菜末,起锅装盘。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九转大肠,色泽红亮油润,香气复杂而浓郁,酸甜苦辣咸五味交织,却和谐统一,令人食指大动。
第三道:麻婆豆腐——烈火烹油中的精准
最后一道,李建国选择了川菜代表作麻婆豆腐。他选用嫩豆腐,小心地切成大小均匀的方丁,放入淡盐水中浸泡,以保持形状和去除豆腥味。牛肉剁成细末,豆瓣酱和豆豉细细剁碎。
锅中下油,烧热,先下牛肉末煸炒至酥香,然后下入豆瓣酱、豆豉,炒出红油和香味,再加入姜末、蒜末、辣椒粉炒匀。注入高汤,烧开后,小心地滑入沥干水分的豆腐丁,用勺背轻轻推匀,加入酱油、少许糖调味。
最为考验火候的时刻到来。他调至中火,让汤汁在锅中微微沸腾,既不能让豆腐煮老,又要让其充分入味。分三次淋入水淀粉勾芡,每次淋入后都轻轻推动,让芡汁均匀包裹豆腐,形成“包汁”效果,而非汤是汤,豆腐是豆腐。最后撒上青蒜苗末,起锅前再撒上一层现焙香、碾碎的花椒面。
滚烫的麻婆豆腐装入碗中,只见红油亮汁紧紧包裹着雪白娇嫩的豆腐,牛肉末酥香点缀其间,青蒜苗碧绿,花椒面麻香扑鼻。真正做到了“麻、辣、烫、香、酥、嫩、鲜”!
品鉴:目瞪口呆
三道菜,风格迥异,却同样精彩绝伦,整齐地摆放在备餐台上。
鲁师傅率先拿起筷子,神色无比郑重。他先尝了糟溜三白。鸡片、鱼片嫩滑得入口即化,冬笋脆爽,糟卤的香气醇厚悠长,完美衬托出食材本味,火候掌控堪称完美!
接着是九转大肠。入口软糯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韧劲,五味层层递进,在口中融合爆炸,醇厚馥郁,回味无穷,那复杂的香料配比和漫长的火功,已然达到了极高的境界!
最后是麻婆豆腐。豆腐嫩而不碎,麻辣鲜香烫,诸味和谐,花椒的麻香在后劲上层层涌现,让人额头冒汗,却欲罢不能!
鲁师傅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这三道菜,无论是刀工之精妙,火候之老辣,调味之精准,都已远超寻常老师傅的水平!尤其是那九转大肠的火功和麻婆豆腐的“包汁”技巧,简直神乎其技!
王经理和其他老师傅也迫不及待地纷纷品尝。
刹那间,整个后厨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目瞪口呆,有人筷子掉在桌上都浑然不觉,有人张着嘴,半天合不拢,有人则是反复看着那几道菜,又看看李建国,仿佛想确认这不是梦境。
“这……这糟溜三白,怎会如此嫩滑?”
“九转大肠……这味道,比我师父做得还要醇正!”
“这麻婆豆腐……这麻味,这烫劲,绝了!”
惊叹声,难以置信的喃喃声,终于打破了寂静。
王经理激动得脸色通红,一把抓住李建国的手臂,声音发颤:“李……李小师傅!你……你当真没有师承?!这手艺……这手艺……”
鲁师傅缓缓放下筷子,目光复杂地看着李建国,那眼神里再无半分质疑,只剩下深深的震撼和一种发现旷世奇才的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肯定:
“后生可畏!老夫在御膳房几十年,也未曾见过如此年纪,便有如此全面精湛手艺之人!刀工、火候、调味……已臻化境!”
他转向王经理,斩钉截铁:“王经理!此人,必须留下!直接上头灶!不,我看,有些招牌菜,他已可独立掌勺!”
满堂皆惊!直接上头灶,甚至被认为可独立掌勺招牌菜!这评价,这待遇,在丰泽园,前所未有!
李建国面色平静,微微躬身。他知道,这三道倾注心力、并巧妙融入灵泉水和超越时代烹饪理念的菜肴,已成功地为他敲开了丰泽园的大门,并且是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赢得了最高的起点。他的厨艺征程,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