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最后的一个星期五,晚上九点二十。
李建国从图书馆出来时,天空已经全黑,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从云缝里漏出来。他看了眼怀表——比平时晚了半小时,今天是沈教授拖堂了,《中医基础》旁听课讲到“经络学说”,老先生讲得兴起,从《黄帝内经》讲到《针灸大成》,等结束时针已经指向九点。
“糟了。”李建国心里一紧。妹妹岚韵一个人在家,虽然十岁的孩子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但这么晚还不回去,她肯定会担心。平常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在家检查妹妹的作业了。
校门口,最后一班公交车刚开走。骑车回去要四十分钟,到南锣鼓巷得十点多了。
他略一思索,做了个决定:抄近路。
这条近路是从一个叫“琉璃厂东巷”的胡同穿过去,再绕过半个什刹海,能省下十五分钟车程。但琉璃厂东巷那一带紧挨着旧货市场,晚上收摊后没什么人,路灯也稀疏,平常他很少走这条路。
今晚顾不上了。
李建国蹬上自行车,拐进一条小巷。车头挂着的煤油灯晃晃悠悠,在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光斑。越往深处骑,光线越暗,两侧的院墙越来越高,路灯之间的间隔越来越长。空气里有股旧木头和尘土的混合气味——这是旧货市场特有的味道。
到琉璃厂东巷中段时,他下了车,推着走。这一段路太窄,两侧堆满了白天摆摊没搬走的杂物:破损的条案、缺腿的椅子、摞在一起的旧木箱。煤油灯的照明范围有限,他不得不放慢速度。
为了赶时间,也为了在黑暗中保持警惕,李建国下意识地调整了呼吸,脚下走起了八极拳的步法——不丁不八,重心沉稳,每一步都踏实而轻灵。这是他长期练习形成的习惯,在空间里十倍时间的锤炼下,这套步法已经融入骨髓。
夜风穿过狭窄的巷道,发出呜呜的轻响。远处隐约传来火车汽笛声,近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细微声响。
忽然,他耳朵一动。
不是风声,不是自己的脚步声。是从前方拐角处传来的——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压低的说话声。
李建国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灵泉水长期滋养带来的敏锐感知此刻完全展开。他听到三个,不,是四个人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巷子里清晰可辨。
“……就这些?不是说有好货吗?”
“都在箱子里,轻点声!”
“快搬,巡逻队十点半过来……”
盗窃?
李建国立刻判断出情况。他轻轻把自行车靠在墙边,熄灭了煤油灯,整个人融入阴影中。脚步无声地向前移动,八极拳的步法在此时展现出惊人效果——明明是个一米七几的大个子,移动起来却像猫一样轻灵。
拐过墙角,他看到了一幕。
三十米外,一家旧书店的后门敞开着。门口停着一辆板车,三个人正在从店里往外搬东西:摞得高高的线装书、卷起来的字画、还有几个用油布包着的物件。第四个人站在巷口望风,手里拿着根木棍。
书店的门锁被撬坏了,挂在门框上晃晃悠悠。
李建国迅速评估形势。四个人,看起来都是青壮年,手里可能有家伙。自己虽然练了两年八极拳,但从未实战过。而且对方是团伙作案,一旦缠斗起来……
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偷盗。这年头,一家旧书店可能就是店主全部的家当。更何况,那些线装书里,说不定就有值得保存的文化遗产。
他深吸一口气,灵泉水的清凉感在体内流转,让思维格外清晰。
先解决望风的。
李建国从阴影里走出来,故意让脚步发出一点声音。
“谁?”望风的人立刻警觉,举起木棍。
“过路的。”李建国声音平静,慢慢走近,“兄弟,借个火?”
那人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他——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背着书包,像个学生。戒心顿时减了大半:“没有火,快走!”
这时,店里搬东西的三人也听到了动静,探出头来。
李建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就在望风那人扭头去看同伙的瞬间,他动了。
八极拳,贴身靠!
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是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像炮弹一样撞过去。肩膀精准地撞在那人胸口膻中穴的位置——这是医书上学到的知识,知道击打哪里能让人瞬间岔气。
“呃!”望风那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像被一堵墙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木棍脱手,重重摔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有人!”店里三人惊呼,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冲。
第一个冲出来的手里拿着把扳手,朝着李建国脑袋就砸。李建国不退反进,左手一抬架住对方手腕,右手一记“顶心肘”直击对方心窝。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第二个和第三个同时扑上来。李建国身形一矮,一个扫堂腿放倒左边那个,同时右手成掌,劈在右边那人的颈侧——力道控制在击晕但不致命的程度。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四个人全躺在地上,呻吟的呻吟,昏迷的昏迷。
李建国喘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心脏在剧烈跳动。这是他第一次实战,虽然靠着偷袭和先发制人取胜,但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感是真实的。他检查了下自己的手——有点抖,但没受伤。
他走进书店。煤油灯重新点亮,昏黄的光线下,看到一片狼藉。书架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着书籍和字画。最里面有个木箱已经被搬到门口,里面装满了线装书。
李建国蹲下身,小心地翻开最上面一本。泛黄的书页上,是工整的楷书:《天工开物·卷三》。他心头一震,这是明代的科技百科全书!再翻,下面是《永乐大典》的散页,《四库全书》的抄本,还有一批民国时期的工程手册和机械图纸。
这些书,放在这个年代可能不值什么钱——很多人还觉得是“封建残余”。但李建国知道它们的价值。这是文化,是技术,是历史的见证。
他迅速做了决定。从空间里取出一段麻绳——这是他平时备着的——把地上四人手脚都捆结实了。然后走到巷口,刚好看到远处有手电筒的光柱晃动,是巡逻队。
“同志!这边!”他喊道。
十分钟后,两个戴红袖章的民兵和一名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李建国简单说明了情况,出示了自己的学生证。
“四九城大学的学生?”民警姓张,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公安,仔细查看了现场和被捆的四人,“一个人对付四个?练过?”
“学过点武术,主要是他们做贼心虚。”李建国轻描淡写。
张民警没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好样的。最近这一片丢了好几家店,正愁抓不到人呢。你帮了大忙。”
“应该的。”李建国说,“对了,这些书……是赃物吧?”
“嗯,要带回去登记,等案子结了再返还店主。”张民警看了看满地的书籍,叹了口气,“老陈这家店,三代人攒下的这点家底,差点就没了。”
临走前,李建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张同志,我……我能抄一下这些书的目录吗?我是学机械的,有些老书里的技术资料,可能对学习有帮助。”
张民警想了想:“这个……按理说不合规矩。不过你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又是大学生。这样吧,你明天来派出所一趟,我跟领导请示请示,看看能不能特事特办。”
“谢谢张同志!”李建国真心实意地道谢。
等他推着自行车走出巷子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夜空中的云散开些,露出了更多的星星。
骑在回家的路上,夜风清凉。李建国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刚才那场短暂的交手,让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这两年修炼的成果——那不是花架子,是真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本事。
更重要的是,他今晚看到的那箱书。《天工开物》《永乐大典》散页……这些在后世珍若瑰宝的东西,在这个年代却可能被人当废纸卖掉,甚至毁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收藏”事业,也许可以多一个方向——不仅是国外的技术资料,还有这些正在快速消失的国内古籍、手稿、图纸。这些同样是民族的宝贵财富。
当然,要合法地进行。
回到南锣鼓巷时,已经十一点二十。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家还亮着灯。推开门,岚韵趴在桌上睡着了,作业本摊在面前,旁边放着一碗凉透了的绿豆汤。
“哥!”听到动静,岚韵惊醒,眼圈一下子红了,“你怎么才回来?我担心死了……”
“对不起,学校有事耽搁了。”李建国心里一酸,赶紧抱起妹妹,“以后不会了,哥保证。”
哄妹妹睡下后,李建国坐在外间,久久没有睡意。他摊开手掌,看着这双今晚放倒四个人的手。
力量,是用来做什么的?
保护家人,保护弱者,保护值得保护的东西。
窗外的月光很好,照得屋里一片清辉。在这个平凡的春夜,一个年轻人对自己要走的路,有了更深的理解。
夜深了,他轻轻躺下。明天,还要去派出所,还要上课,还要照顾妹妹。
日子照常继续。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