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沅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边,映得襁褓中女儿的小脸愈发苍白瘦弱。
她刚一动弹,便觉小腹传来阵阵隐痛,身旁的郎中连忙上前叮嘱:“夫人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切不可妄动。”
而“日后恐再难有孕”的话语,如同重锤般再次砸在她心头。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胎发,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都怪我,”她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自责,“若不是我执意要去慈幼堂,若不是我事事都想亲力亲为,怎会早产……还不能再给你生个孩子,不能给盛家添个男丁,景珩,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盛家……”
她越说越伤心,肩膀微微颤抖,满心都是对盛景珩的愧疚,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在这看重子嗣绵延的年代,不能为夫家诞下男丁,还失去了生育能力,她觉得自己像个不称职的妻子。
盛景珩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来,心中又喜又疼。此刻听着她自责的话语,他连忙握紧她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指尖带着温热的暖意。
“红儿,别哭,”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满是疼惜,却没有半分责备,“这怎么能怪你?你是为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为了荣德县的百姓,才这般操劳。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他俯身靠近,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语气坚定:“女儿很好,健康平安就好。在我心里,男女都一样,都是我们的心头宝。再说,你为我、为荣德县付出了这么多,开办女学堂让姑娘们有书可读,建女红坊让妇人们能自食其力,设惠民医馆让百姓有病可医,还有慈幼堂和安善阁,多少人因你而受益?你早已是荣德县百姓心中的活菩萨,比任何男丁都更让我骄傲。”
“至于能不能再生育,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他轻轻擦拭着她的泪痕,目光温柔而真挚,“红儿,你看这荣德县——女学堂里那些朗朗读书的姑娘,慈幼堂里那些渐渐开朗的孩童,还有锦绣坊里靠着双手挣钱的妇人,甚至是那些被我们救治过、帮扶过的百姓子弟,他们哪个不是受了你我恩惠?”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温柔:“在我心里,这个县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早就子孙满堂了啊!他们喊你一声‘沈夫人’,敬你、爱你,把你当再生父母,这难道不比血脉延续更珍贵吗?”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女儿抱到沈清沅身边,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你再看我们的小宝贝,她多像你,眉眼弯弯的,多可爱。”
沈清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女儿闭着眼睛,小嘴巴微微嘟着,偶尔还会轻轻动一下,发出细碎的哼唧声,模样软糯又可怜。
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小家伙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像极了沈清沅,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那一刻,沈清沅心中的自责与迷茫仿佛被这双纯净的眼睛融化了大半。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温热的小脸蛋,小家伙不仅不怕,还下意识地往她手边蹭了蹭,发出一声软糯的咿呀声。
盛景珩看着母女俩的模样,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他握着沈清沅的手,放在女儿的小手上,轻声道:“你看,她多喜欢娘亲。红儿,有你,有她,还有荣德县这么多‘孩子’,我们此生足矣。”
沈清沅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又想着盛景珩“子孙满堂”的话语,心中的坚冰渐渐消融,泪水却再次滑落,这一次,却是感动与释然的泪。
消息很快传遍了荣德县,百姓们得知沈清沅因操劳过度早产,还失去了生育能力,都十分感念她的恩德,纷纷自发前来探望。
女学堂的女学生们,有的提着自家母鸡下的鸡蛋,有的捧着亲手绣的平安符,还有的带来了晒干的草药,一个个排着队守在县衙门外,踮着脚尖往里张望,却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惊扰了夫人休息。
她们中不少人都是孤儿,或是家境贫寒险些被卖,是沈清沅开办的女学堂给了她们读书识字的机会,让她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人生。
“夫人是个好人,希望夫人能早日康复。”女孩子们小声嘀咕着,将带来的礼物小心翼翼地交给门房。
还有锦绣坊的妇人、慈幼堂的老人、观山镇的农户,甚至是曾经被沈清沅救治过的蛮族乡亲,都纷纷带着自家的特产赶来——有刚烙好的杂粮饼,有晒干的山货,有新鲜的蔬菜,还有特意熬制的红糖小米粥。
门房的院子里很快堆起了小山似的礼物,送来礼物的百姓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关切。
“麻烦转告大人和夫人,我们都记着她的好,盼着她早日好起来。”
“让夫人安心休养,工坊的活计我们都会好好干,不让她操心。”
“这是我家孩子攒的鸡蛋,给夫人补补身子。”
“慈幼堂的孩子们都念着夫人,每天都要问好几遍‘沈夫人什么时候能来看我们’。”
秦仲远也带着锦绣坊、慈幼堂的管事们前来探望,众人纷纷劝说:“夫人一心为百姓,老天定会眷顾。您且安心休养,工坊的新技法推广、慈幼堂的孩童照料,我们都已经安排妥当,绝不会出岔子。”
盛景珩每日都会将百姓们的心意一一告知沈清沅,给她讲女学生们的懂事,讲妇人们的牵挂,讲慈幼堂孩子们的思念,讲乡亲们的淳朴。他还会把孩子们送来的平安符放在她枕边,把百姓们熬的红糖粥趁热端给她。
沈清沅听着这些,心中满是温暖,渐渐走出了自责的阴霾。她每日都会抱着女儿,给她喂奶、讲故事,看着女儿一天天长胖、变得活泼起来,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