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西侧小院重归死寂，只有秋风呜咽。
云雀看着自家小姐平静的侧脸，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振奋取代。她家小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王爷他会不会……”云雀还是忍不住担忧。
沈青瓷将那份休书仔细折好，放入袖中暗袋，仿佛那不是一纸惊世骇俗的宣言，而是一件寻常物什。
“他不会。”沈青瓷语气笃定，“此刻，他所有心思都在他那‘心疾突发’的新王妃身上。”
她走到窗边，望着主院方向那片被灯火映亮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苏月的心疾？不过是争宠夺位的拙劣把戏。那病，发作得可真是时候。
“可是小姐，苏王妃……不，苏侧妃她若真的有事，王爷定会怪罪到您头上！”云雀急道。刚才王爷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她回想起来都后怕。
沈青瓷转过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不会有事。至少，在她彻底坐稳王妃之位，将我彻底踩在泥里之前，她舍不得死。”
她话音未落，院外再次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比刚才更响，更蛮横。
“砰！”院门几乎是被踹开的。
燕知珩去而复返，脸色比这秋夜更寒，眼底翻涌着赤红的怒火与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他身后跟着一群手持刀剑的侍卫，瞬间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沈青瓷！”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她的名字，一步踏前，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对月儿做了什么？！”
云雀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沈青瓷却只是微微挑眉，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王爷这话问得奇怪。我一直在此处‘静思己过’，连院子都没出，能对你的心尖肉做什么？”
“月儿服用了你昨日送去的安神茶后便心痛不止，刚刚呕血昏迷！太医都束手无策，说是中了奇毒！”燕知珩猛地伸手，似乎想掐住她的脖颈，却又在触及她冰冷目光时硬生生顿住，改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解药！”
钻心的疼痛从腕间传来，沈青瓷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安神茶？栽赃陷害的手段，果然还是这般毫无新意。
她抬眼，迎上他暴怒的视线，声音清凌凌的，像碎冰相撞：“王爷既然认定是我下毒，何不直接一剑杀了我，为你的新王妃偿命？兴许我死了，她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你——！”燕知珩气结，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甚至带着讥诮的模样彻底激怒。他确实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可月儿还危在旦夕……太医署那群废物竟无一人能解此毒！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王爷，宫中陈太医和几位太医署的同僚都已看过，确系中了一种名为‘朱颜殇’的奇毒，此毒……老朽等才疏学浅，实在……无力回天。”
说话的是王府的老医正，他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身后跟着一群面色灰败的太医。
“无力回天”四个字，像重锤砸在燕知珩心上。他眼中瞬间爬满血丝，看向沈青瓷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沈青瓷，交出解药，本王或可留你全尸！”
沈青瓷轻轻挣了挣被他攥住的手腕，没挣脱，索性便由他去了。她目光扫过地上那群瑟瑟发抖的太医，最后落回燕知珩脸上。
“朱颜殇？”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听说此毒发作时，心如刀绞，面若金纸，呕出的血带有一股异香……三个时辰内若无解药，便会容颜尽毁，经脉枯萎而亡。”
她每说一句，燕知珩的脸色就白一分。她所说的症状，与苏月的情况分毫不差！
“解药！”他几乎是咆哮出声。
“我没有解药。”沈青瓷坦然道。
燕知珩周身杀气瞬间暴涨。
“但是——”沈青瓷话锋一转，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刻，慢悠悠地开口，“我会解。”
全场霎时一静。
所有目光，惊疑、不信、乃至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燕知珩死死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你说什么？”
沈青瓷终于用力抽回自己红肿的手腕，轻轻活动了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说，这‘朱颜殇’的毒，我能解。”
她上前一步，逼近燕知珩，仰头看着他因震惊而有些僵硬的俊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不过，王爷，求人，该有个求人的态度。”
“你让我去救一个栽赃陷害我、抢了我夫君和地位的女人……”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声音却带着笑，“代价，你付得起吗？”
燕知珩呼吸一窒。眼前的沈青瓷，陌生得让他心惊。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柔弱女子，而像一柄骤然出鞘的绝世利剑，锋芒毕露。
“你想要什么？”他声音干涩。
沈青瓷笑了，那笑容在清冷月色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至极。
“很简单。”
“第一，我要你亲自撤掉这院外的看守，还我自由身。”
“第二，我要你公告全府，我沈青瓷，是你燕知珩‘请’去为苏侧妃治病的，而非戴罪之身。”
“第三……”她的目光掠过他腰间的蟠龙玉佩，“我要你那块代表你亲王身份的蟠龙佩，作为诊金。”
“放肆！”旁边的侍卫统领忍不住厉喝出声。这第三条，简直是僭越！
燕知珩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这三个条件，每一条都在挑战他的权威，尤其是第三条，蟠龙佩象征亲王权柄，岂能轻易予人？
“王爷若舍不得，那便等着为你的新王妃准备后事吧。”沈青瓷转身欲走，姿态决绝。
“站住！”燕知珩猛地叫住她，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主院方向，想到苏月气息奄奄的模样，终是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依你！”
他解下腰间的蟠龙佩，狠狠掷向她。
沈青瓷轻巧接过，温润的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她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纹路，仿佛在欣赏一件战利品。
“带路吧，王爷。”她将玉佩收入怀中，抬步向外走去，步伐从容不迫，仿佛她才是这王府真正的主人。
云雀赶紧跟上，看着小姐挺拔的背影，激动得眼眶发红。
燕知珩看着她毫不迟疑走向主院的背影，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彻底脱离掌控的慌乱，以及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好像，亲手放出了一只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凤凰。
而此刻，沈青瓷心中一片冷然。
救苏月？自然要救。
不仅要救，她还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在这璟王府，谁的命，由她说了算！
这王妃的命，她偏要从阎王手里，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