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调调,像颗石子儿,“噗通”一声砸进了百草堂这潭被燕知珩气场冻住的深水里。
所有人齐刷刷扭头。
只见门口倚着个锦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生得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滴溜溜乱转,里面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味。他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晃着把玉骨折扇,也不管这秋末的天气合不合适。
燕知珩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色更难看了:“萧景澄?你来做什么?”
“哟,七皇叔,您这叫什么话?”萧景澄,安亲王家的宝贝独苗,京城有名的纨绔小郡王,笑嘻嘻地迈进门,眼神先在沈青瓷身上溜了一圈,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转向燕知珩,“这百草堂开门做生意,侄儿我……近来身子不太爽利,来找女神医瞧瞧,不行啊?”
他嘴上说着看病,那精神头十足的样子可半点不像病人。
燕知珩冷哼一声,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萧景澄却自顾自地走到沈青瓷面前,无视燕知珩杀人的目光,拱了拱手,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这位就是沈神医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今日一见,果然……嘿嘿,名不虚传。”
他这话说得含糊,也不知是仰慕医术,还是别的什么。
沈青瓷微微福身还礼,态度不卑不亢:“小郡王谬赞。”她心下快速思索,这位小郡王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混不吝,但安亲王一脉向来中立,不涉党争,他此刻出现,是巧合还是有意?
萧景澄的出现,像给紧绷的弦松了松劲儿。排队的百姓们虽然还不敢大声说话,但眼神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对更大瓜的期待。
“七皇叔,”萧景澄转向燕知珩,扇子一收,指了指门外,“您看,这大伙儿都排着队呢,您往这儿一杵,寒气逼人的,吓得沈神医都没法安心给大家看病了。知道的,说您来视察民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堂堂璟王,专门来砸前王妃的场子呢!”
他这话说得又直白又刁钻,直接把燕知珩架在了火上烤。
燕知珩额角青筋跳了跳:“萧景澄,这里没你的事,给本王闭嘴!”
“怎么没我的事?”萧景澄眼睛一瞪,做出夸张的委屈表情,“我可是正经病人!再说了,七皇叔,不是侄儿说您,您这事儿办得……啧,不太地道啊。”
他摇头晃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用蟠龙佩付诊金,这事儿多新鲜呐!满京城独一份!要我说,沈神医医术高超,救人性命,收您块玉佩当诊金,怎么了?这要传出去,人家还得夸您璟王殿下重情重义,为了侧妃,连信物都舍得呢!”
他明着是帮燕知珩找补,暗地里却坐实了“诊金”之说,还把燕知珩架到了一个“不得不认”的高度。
燕知珩气得胸口发闷,偏偏对着这个滚刀肉似的侄儿,打不得骂不得,毕竟安亲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狠狠剜了沈青瓷一眼,却发现那女人垂着眼眸,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
她在看笑话?!
这个认知让燕知珩几乎爆炸。
“至于影卫嘛……”萧景澄拖长了调子,桃花眼眨了眨,“那就更离谱了。沈神医一个弱女子,上哪儿认识您的影卫去?七皇叔,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梦游呢?”
“你给本王住口!”燕知珩厉声打断他,他知道今天有萧景澄在这儿胡搅蛮缠,自己是讨不到任何便宜了。再待下去,只会被这混账东西气死,并且沦为更大的笑柄。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掐死萧景澄的冲动,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沈青瓷,一字一顿道:“沈青瓷,你好自为之!我们……来日方长!”
撂下这句典型的反派退场词,燕知珩猛地一挥袖袍,带着一身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转身大步离去。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狼狈。
主角一走,百草堂内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百姓们窃窃私语,看向沈青瓷的目光更加不同了。连璟王和小郡王都为她“争执”,这位女神医,了不得啊!
“哎呀,总算清净了。”萧景澄夸张地松了口气,凑到沈青瓷面前,笑嘻嘻道,“沈神医,你看我刚才表现如何?是不是帮你把那尊煞神请走了?要不要……给点诊金优惠?”
沈青瓷抬眸,认真地看着他:“小郡王今日援手,民女感激不尽。不过,民女观您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确实不像有病之人。若无事,还请不要耽误真正的病人就诊。”
萧景澄被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深了:“谁说我没病?我心病啊!听说京城出了位貌若天仙、医术通神的女菩萨,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不见一面,这病就好不了!”
他这话已是近乎调笑,旁边的顾念之眉头皱起,李仁也是一脸紧张。
沈青瓷却依旧面色平静,只淡淡道:“若如此,小郡王这病,民女医术浅薄,治不了。或许,去护城河边跑上几圈,吹吹风,更管用。”
萧景澄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看着沈青瓷的眼神越发亮得惊人。
有意思!这女人太有意思了!比他想象中还有意思!
“行,沈神医说跑圈,那我回头就去跑。”他收起折扇,敛了敛嬉笑的神色,虽然依旧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过,今日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李掌柜,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金疮药、养荣丸,都给本郡王包上些!”
他出手阔绰,直接甩出一张银票,算是解了百草堂赠药带来的资金压力。
临走前,他凑近沈青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说了一句:“七皇叔心眼小,你最近……自己当心点。还有,小心宫里的人。”
说完,不等沈青瓷反应,他便摇着扇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带着一堆药材,大摇大摆地走了。
留下沈青瓷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光微闪。
萧景澄……他最后那句话,是警告,还是提醒?
宫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