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珩离京后,京城表面依旧维持着繁华与平静,但敏锐之人却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朝堂上,因璟王“奉旨巡查北境军务”而暂离,某些潜藏的声音似乎又活跃了几分。
沈青瓷的生活看似如常。她依旧每日入宫为太子请脉,去太医院查阅典籍,在百草堂坐诊。只是,她查阅的重点,悄然转向了与北境气候、常见战时疫病、外伤急救相关的记载,并与顾念之开始着手整理编纂一份《北境行军应急医方备要》。
萧景澄对于沈青瓷主动找上门来询问北境军务细节,显得十分意外,随即那双桃花眼里便漾满了笑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北境苦寒,秋冬尤甚,冻伤者众。药材补给线长,一旦被截断,后果不堪设想。”萧景澄难得收敛了嬉笑,正色道,“军中虽配有医官,但数量不足,且多精于外伤,于疫病防治一道,颇为薄弱。”
沈青瓷凝神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她知道,萧景澄虽看似纨绔,但其父安亲王曾镇守北境多年,他对北境的了解,远超常人。
“另外,”萧景澄压低声音,“北狄人擅用毒,尤其是几种混合了动物粪便和腐烂草叶的‘污秽之毒’,中者伤口极难愈合,溃烂流脓,军中医官往往束手无策。”
沈青瓷眸光一凝,点了点头。这正是她需要的信息。
……
凭借皇帝给予的“查阅太医院所有藏书”的特权,沈青瓷几乎泡在了太医署那浩如烟海的典籍库中。她不再局限于医学典籍,甚至开始调阅一些关于北境地理、风物、乃至北狄部落习俗的杂记野史。
太医院几位原本对这位“空降”县主心存芥蒂的太医,在见识了她废寝忘食的钻研劲头和几次一针见血的医学见解后,态度也渐渐由疏远转为敬佩,甚至偶尔会主动与她探讨几句。
这日,沈青瓷在翻阅一批前朝遗留、尘封已久的边境军报抄本时,指尖忽然一顿。
这是一份关于二十年前一次边境摩擦的记述,其中提到,北狄一部落曾使用过一种诡异的毒烟,致使一小队斥候双目暂时失明,精神狂乱,但数日后又自行恢复,只是身体变得异常虚弱。
描述的症状……与她所知的一种名为“失魂草”的毒草特性极为相似!而失魂草的生长环境,正需要极阴寒之地,且附近常有某种特定的蝙蝠栖息!
她立刻循着这条线索,在更多的杂记和地理志中搜寻。终于,在一本残破的北境山河志中,她找到了关于“黑风岭”的记载——地势险峻,背阴处终年不见日光,多有洞穴,内栖大量盲蝠……
黑风岭!影七之前查到,三皇子通过黑风寨采购毒物!难道黑风寨就位于黑风岭?他们采购的,就是这失魂草以及其他阴寒毒物?!
一个模糊却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逐渐成形——三皇子及其同党,或许不仅仅是想制造边境摩擦,他们可能想利用这些毒物,制造更大规模的混乱!甚至……针对军队!
她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燕知珩!
……
然而,还没等沈青瓷将消息送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率先炸响了京城——
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京!黑狼军副将赵莽,伙同北狄一部落,于三日前发动兵变,杀害了主将,控制了黑狼军大部,并宣布拥立“先帝遗落在外的正统血脉”,已连克两座边境军镇,兵锋直指中原!
而他们拥立的所谓“正统”,赫然便是已被圈禁宗人府的三皇子燕知睿!显然,宗人府的圈禁早已形同虚设!
朝野震动!京城哗然!
皇帝在朝会上气得当场吐血,昏迷不醒!太子年幼,暂由几位内阁元老辅政,但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
百草堂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王爷他还在北境!会不会有危险?”云雀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念之与李仁亦是面色惨白,忧心忡忡。
沈青瓷紧紧攥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玉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燕知珩此刻定然已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甚至可能……她不敢深想。
“慌什么!”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陛下洪福齐天,定会无恙。太子殿下尚在,朝廷根基未动。”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越是此时,我们越不能乱。李掌柜,立刻清点我们所有库存的金疮药、止血散、以及治疗冻伤和伤寒的药材,集中存放,随时听候调用。顾先生,我们之前整理的《北境行军应急医方备要》必须加快进度,尤其是针对‘污秽之毒’和……可能出现的‘毒烟’的解法,要尽快完善!”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战事扩大,朝廷必然需要大量的医药支援。百草堂,必须站出来!
“另外,”沈青瓷看向影七平日出现的方向,沉声道,“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查明王爷此刻的下落和安危!”
“是!”空气中传来影七低沉而坚定的回应。
……
皇宫,东宫。
太子燕承稷小脸绷得紧紧的,看着面前几位争论不休的内阁大臣,忽然猛地一拍桌子!
“够了!”
稚嫩却带着威仪的声音让争论瞬间停止。
太子站起身,虽然身形尚小,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父皇病重,北境叛乱,此乃国难当头!孤虽年幼,亦知此刻当上下同心,共度难关!传孤旨意:一、严密封锁京城九门,加强巡查,严防奸细作乱!二、开放部分官仓,平抑物价,稳定民心!三、即刻征召京城所有医馆药铺,登记名册,统一调配医药资源,以备军需民用!”
他条理清晰,命令果断,竟隐隐有了一丝帝王气度。目光最后落在匆匆赶来的沈青瓷身上:
“安平县主,征集调配医药之事,孤便交予你全权负责!望你不负孤望!”
沈青瓷迎着太子信任的目光,郑重跪拜:
“民女,领旨!”
星火之光,亦可燎原。
乱局之中,她和他,都在各自的战场上,奋力前行。